1.5 同塵

2 0 0
                                    

美什見她們走遠,終於支撐不住又躺了下去,腦袋昏昏欲睡,渾身酸痛無力。躺著怕自己昏睡過去,站又站不起來,那就坐著吧。他匍匐到樹邊,背靠樹幹,雙腿盤坐。

雖然他神通已失,但見知仍在。他想起奧西斯神念中有一種坐著修煉的方法。於是他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平靜下來,克制自己不昏沈,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息長知長,息短知短,慢慢氣息變得綿長,以至於最後呼吸若存若亡。氣息從鼻腔到丹田向下轉到後背,沿著脊椎直通後腦,直至頭頂百會穴。

剛開始他四肢發熱,後背發麻,接著頭頂發脹。他不去在意進入了極靜,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能看到自己的骨骼和五臟六腑。他依舊不去在意,也不去思考,以至於忘卻了身體,只剩下身體輪廓的氣脈沈浸在一團光明中。他忘卻了時間和空間,進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這團光明突然擴散,將周圍照耀了出來,世界再一次呈現在他面前。彷彿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他沒有睜眼,就能看到周圍的一切,而且比用肉眼望得遠,觀察也更清晰透徹,聽覺也比以前靈敏很多。雖不如在神樹中那麼全知全能,但比之前簡直判若兩人。在神樹中本身就是世界,現在是用靈魂感知世界,而且這種感知會隨著自己的力量和境界不斷擴大。

當美什沈浸在這種體驗時,恰好看到薩滿女王神情慌張地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鼻下。他下意識地皺眉,睜開眼睛。

薩滿女王急縮回手,說「嚇我一跳!我以為你。。。」

美什認為自己剛坐不久,沒想到此刻已是深夜。他站起身感覺神清氣爽,看來是奧西斯的神奇方法起的作用。他對女王說道「我休息好了,告辭。」邁步向前,看到地上鋪著一個草席,上邊擺著一隻烤羊和水果還有陶罐,香氣撲鼻。不知是剛才氣息沒有調勻還是本能反應,他的肚子咕咕作響,為了避免尷尬,快步向谷口走去。

  薩滿女王噗嗤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被只烤羊嚇得跑。」她模仿著美什的口吻。

美什轉身慍怒道「你說什麼?」

「我說吃飯而已又不是毒藥。難道害怕我吃了你不成?」薩滿女王坐到席邊,扯下一隻羊腿遞向他。

美什走回去坐到對面,接過羊腿,大口咀嚼,他確實餓壞了!羊腿外焦里嫩,火候把握的非常好,味道也很奇特,明明是肉卻散髮著果香,他以前從未吃過這種烤羊,一口下去齒頰留香。

薩滿女王笑盈盈的看著他大快朵頤,說「這個位置不錯吧,這是我新打的羚羊,用果木和香葉烤制的,外邊還塗抹了蜂蜜,小貝最喜歡了。」

「小貝?」

「貝斯特,就是駝我的那只大黑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美什一愣,看她不像是在挖苦自己,心想 「可能是她沒把黑豹看成異類吧。」

  女王打開陶罐封口,倒了杯酒遞給美什,「你再嘗嘗這個。」

美什接過,一陣幽香傳來,飲一大口下去,冰冰涼涼,酸甜可口,沁人心脾,回味無窮,甚是解乏。

女王看到他很喜歡的樣子,得意道「好喝吧,這是大薩滿用神術煉化果汁製成的。專門用來祭祀用的,平時根本喝不到。」

美什誠懇道「多謝,讓你費心了。」

女王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試圖掩蓋自己的羞澀。轉移話題道「真想不到,你居然放棄成為永生的神明而選擇做一個凡夫。」

美什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說「我寧願做一個真實的自己死去,也不願做一個冒名頂替的神明永生。」

「說的好!」女王起身拿起陶罐,湊近半跪為他斟滿,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笑視美什,甚是欣賞,說「雖是凡人但無愧為丈夫,即為凡夫也不渾渾噩噩,我敬你一杯。」

片刻,美什酒足飯飽,準備起身告辭。

女王忽然問到「對了,你休息的樣子真奇怪,你們那平時都是坐著睡覺嗎?」

美什一愣,答「當然不是,剛才是我根據奧西斯女神的修行方法自悟的。」

「自悟的?有意思,能跟我說說嗎?」女王問到。

「我不是已經把奧西斯的神念心法都給你們了嗎?」美什答。

「是啊,不過我不懂是什麼意思,所以想向你請教,要是為難,就算了。」女王說。

「沒什麼好為難的。」美什說,「奧西斯說,凡人的一生,要麼處於散亂境界,要麼處於昏沈境界。」

「不錯。」女王附和道。

「那只要進入既不散亂也不昏沈的境界就可以修煉神術了,這也是奧西斯最初挑選薩滿的方法。」

部落中女孩七歲、男孩八歲時,都要到祭壇上參加由大薩滿主持的儀式。在儀式的過程中凡是能聽到奧西斯女神聲音的孩童都會受到指引進入聖地學習神術成為薩滿。奧西斯不在以後,境界仍在,只是無神指引,他們自己也不瞭解,儀式也僅僅成為了形式,自然無法繼續修煉下去,薩滿的數量也不再增加。

「女子要在七歲時的儀式上方能接受指引,如今我已年近二十,已經錯過進入此境的機會了。」女王面露遺憾道。

美什搖了搖頭,說「未必,年紀越小,受塵世影響越少,靈覺比較敏銳,越容易入境。我二十四歲,剛剛就進入了此種境界。」

女王驚訝道「剛剛?沒有神進行指引儀式也可以嗎?」,繼而揣測道「是不是因為你在八歲時接受過儀式?」

「烏利爾應該也是用此種方法選定祭司的。不過王是不參加此種儀式的,所以我能進入此境與儀式無關。」美什肯定道, 「我認為儀式只是一種形式,奧西斯在與不在,境界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不生不滅。只是沒有了奧西斯的指引,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那是種什麼境界?」女王好奇問道。

「跟宇宙同源,與天地同根,與日月和其光,與繁星同其塵。。。。坐忘而無我.」美什悠悠道。

女王雙目凝視他說「你的口吻真像神明!」她沈思片刻問到「你自悟的方法叫什麼名字?」

「名字?」美什沈吟片刻「回光決。」

「可以教我嗎?」

「可以。不過我。。。」

女王打斷他,指著當空的皓月道「一言為定,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來跟你學。還有,我叫露娜。」說完,起身跑向谷口。

如此來去匆匆,美什一時摸不著頭腦。本來他打算回烏爾城,現在他回到樹下繼續打坐,想要從新進入那種玄妙境界。

可是與上次不同,他剛一閉眼就雜念叢生,如片片雪花紛紛飄落,曾經過往種種景象在眼前轉動。他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被擾動,好似一瓶渾濁的水,等它慢慢沈澱澄清。漸漸萬籟俱寂,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月光灑落在身上一陣清涼,洗盡疲憊。絲絲涼意使得內心如冰魄般純淨,如此這般接受著月光的洗禮,漸漸忽視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再一次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神紀Dove le storie prendono vita. Scoprilo 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