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牆

我常鑽過遊樂園大門的縫入內玩耍。在高原地區清新的空氣中，人們建置一座豪華的遊樂園。腳上的皮常被圍籬網的鐵絲劃破，因為匆促躲避守衛的視線。於我而言，那事小小一樁。住處附近有幾個傢伙也常在這裡遊晃。因為我們和善又好客，所以面對面時他們也懶得驅趕。我和老爺爺一起住在一望無際的綠茶園裡。爺爺常忙著照顧植物們也很少留意我。

若成天跟在爺爺腳邊穿梭在茶樹下欣賞野生蕨類或補蝶抓蟲也不太有趣。所以，我常偷溜進遊樂園內縱橫。我常選不同的位置來享受因遊樂園太過寬闊。有時想念人類的喧囂，我便趴在滑水道附近等待。那些陌生的臉孔上出現無數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起來很逗趣全被收錄在我眼底。他們的尖叫聲堆積出這個地方的遊樂價值。我常參與幾位受過專業訓練哥兒們的馬戲團表演。牠們服從馴獸師的要求並為人們販售歡樂。我還偷偷溜進去看牠們練習，再為牠們因興趣、因才能和因避免馴獸師不滿而被毆打所賦予的耐心，投以欽佩的眼神。

瀑布位於遊樂園中央，雨季時水流急促。從高處俯瞰只見白漭漭的泡沫。我在尋找欣賞瀑布美景的位置時努力避開那些危險小徑。無數類型的人帶著不同的感覺正在欣賞瀑布。於我，這簾瀑布太壯麗。每天，我都會晃一圈經過熊哥的籠子。牠鬱鬱寡歡趴著等往來的遊客觀賞。看到我，牠都用水汪汪的雙眸表示憂傷。牠用手擦過下巴並流露一絲嫉妒。然牠往森林的方向看去。

我還跟那附近的猴子哥談心。猴仔享有自由活動的特權，因為人們從未見牠離開。牠說，這個地方的庇護讓牠有安全的生活。三餐不用像住在森林時不穩定又得搶奪。遊客也很樂意給牠水果和陪牠玩耍。因此，牠只想在這裡快樂地生活到終老。

多數其他種類的動物朋友都很歡迎我到訪。牠們不是真的幸福但看起來相當安逸。牠們也不太難過抗拒繼續待在這個遊樂園。最近，遊樂園因為疫情必須休業。守衛叔叔們憂慮地哀嘆收入減降的事。他們擔心新冠肺炎疫情延長將影響遊樂園工作人員的生活。給園區內動物們的糧食也漸漸少去。以前，遊客會大方地買新鮮美味的水果來餵食但如今好景已不再。

牠們鬱卒地趴著看緊緊扣上的鎖頭。遊樂園已不再有人們玩遊戲時發出的尖叫聲。我繞圈子聆聽那些曾經在此處歡愉的臉孔唉聲嘆氣。兩個人走向孔雀籠。他們顯得過度憂心。

- 這事情要怎麼處理啊？社交平台上嚷嚷說新冠肺炎確診者曾經來過這裡參觀。這樣下去就是一直關門了。

- 才關一個月老闆就已經恐嚇要減薪。你覺得合情合理嗎？!我還要娶老婆欸。

左手掌掛著一道長疤痕的守衛拍了拍同事肩膀小小聲說：

- 我們偷那頭熊去賣。我有通路。他們想吃熊肉。重要的是他們肯付很多錢。

- 這事很難辦啊。大遊樂園有多少耳目啊！

- 遊樂園得關門。三天後，老闆會資遣一半員工。我們就在晚上動手。你只要幫我拖垃圾桶經過熊籠再拖到大門。其餘我會處理。錢一人分一半。

掃地大叔脫下手套扔進桶子裡。他那橘色制服上沾滿汗水。我躲在孔雀籠後方清楚地看到他們那副冒險的臉孔。

- 好。就依你的計劃。

他們剛離去，孔雀姨立刻往我頭上啄。她氣憤剛聽到的壞意圖。我還不曉得該如何跟熊哥啟齒但她卻要求我趕緊通報。本來被放在外頭自由活動的猴子哥們如今也被關起來，害怕地縮身坐著。訊息快速穿過馬、大象、刺蝟、豹、蛇籠、以及所有在自由範圍之外攀爬在大樹蔭上的動物們傳開了。各類動物特有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讓我感覺壓力頗大。無數被限制在籠子後投向我的寄託救贖眼神。

熊哥悶悶地坐在水池旁。人造石堆無法讓他渴望自由的心安居。我緩慢緊靠籠子門口遲遲無法言語。熊哥嘆一口長氣看著我然轉頭努力隱藏什麼。

- 我從喜鵲姊那兒收到消息了。

- 你打算......

- 回歸自然。我們終究會躺下，在某處。

- 但人類的腸道不是一個躺下來的好主意啊。

熊哥轉頭沉思看我。

- 人類欠我半生自由。

- 我們會幫你逃離這裡。

- 我即將逃離這裡了。

和善的笑容看著我回應。我打了個哆嗦因為感受到那龐大身軀裡的疲憊。牠坐靠石階呼出一陣陣喘息。甲蟲們肆意地騷擾牠也不怕像往常般被回擊。今早人們提供的魚料仍原封未動。熊哥並非不想而是牠已在無力感之中放棄。松鼠爬下來送給熊哥些許甜蜜但熊哥搖頭婉拒。熊哥身體似乎正漸漸安靜。只剩臉龐上筋疲力竭的表情和我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