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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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商場建築平面圖和勘驗地圖對不上?"陸詩邈捏着眉,目光凝在地上的石礫上,"那張建築平面圖上有這個logo。"

說着陸詩邈就掏出了手機。

她打開警務通裏的718縱火案卷宗詳情,為了同步信息, 重案組把衆多核實過的資料堆積在裏面, 她從中翻找。

這些天看着了這些圖片至少上百遍, 那張建築平面圖研究過好多次,她應該不會出現記憶偏差。

找到了。

陸詩邈手指停頓在手機界面上, 遞給李斯廷,"你注意看看左上角。"

"....."李斯廷盯着手機看一眼, 又擡起頭對上廣告牌logo, 猛拍腦門, "星海百貨的承建商是程商建築?"

"我覺得百分之百是。"陸詩邈聲音不大,但卻铿锵有力。她又将地庫勘驗圖找出來, 和平面圖相互對比, "差好多。"

"我現在找人去城建調檔案核實。"李斯廷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辦案子走流程,辦案子要申請, 陸詩邈習慣了這種永遠在等待的辦案節奏。

"開發商是邀标項目,承建商查不到,城建說中午才能核實出來...."李斯廷挂了電話,無奈搖頭,"但不論核實結果如何,這個程商和星海一定有關聯, 我們先去。"

來之前,公安局已經給程光提前打了招呼。

此刻的程光正坐在辦公室裏喝咖啡, 李斯廷敲了敲門, "你好, 我是上海市刑警支隊重案組長,李斯廷。"

出來走訪,一般都不穿警服,李斯廷一身休閑裝伸手相握。

陸詩邈在後方認真觀察程光的面相。

天生兇相的人不多見,程光算是一個。眼睛很小但眉毛很濃,飛揚的那種,下巴留着胡渣。46歲保持的身材不錯,沒有大老板的肚子,頭發短寸,帶着銀邊鏡框,穿着商務西裝一副新上海人作派。

程光放下咖啡杯,陸詩邈看了一眼,旁邊茶具也有滾燙的熱水。

上海老板分兩種。

一種是程光這種外地來的,努力求存,左右逢緣,落根後被上海市場馴順成夾縫之人。

而一種則是陸元這種,上海資源附庸者,精明與怯懦相伴,到死卻不是上海的主宰。

夾縫之人在市場中來回搖擺,明明愛喝茶,卻端着咖啡。

陸詩邈突然想爸爸了。

"你好。"程光伸手回握。

陸詩邈沒作聲。她今天除了來詢問,最重要是給李斯廷當筆錄員,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筆,在筆錄上開始寫。

"這是我們的證件,我們得打開執法儀,"李斯廷規矩辦事,亮了證件後,将執法儀別在衣領上。

"這邊坐。"程光伸手比向沙發,側身引領。

三個人坐下。

"我們這邊是想和你了解一下有關張琳的事情。"李斯廷開口第一句話。

"嗯,來之前聽說了,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程光搭起二郎腿,兩手相握搭在膝蓋上,認真看着李斯廷回話。

陸詩邈觀察他的表情,似乎是早有準備。

"她死了。"李斯廷只說了三個字。

"她死了?"

程光也回了三個字,眉毛揚起,語氣驚訝。

"是,718縱火案,死在商場了。"李斯廷迂回,他并沒有直接說是被殺。因為重案要案到機密性很強,媒體一般不會透露具體案情,就算程光知道張琳死了,但不會知道具體細節。

"那你們找我來是想了解什麽?"程光從剛剛的驚訝到沉下聲音冷靜來問,不過只有三秒。

"你和張琳是什麽關系?"

"嗯,男女關系。"他回答很快。

"我知道你們公安問話,對話內容會保密的對吧。"

李斯廷還算客氣,"您放心,我們會對詢問進行保密。"

"您一直在給張琳的用戶打錢,我們想知道這筆錢是做什麽用的?"李斯廷又問。

"包養費,包養這屬于道德問題,不算犯法吧。"程光推推眼鏡,表情自然。

陸詩邈在觀察他的眼睛,和推眼鏡的規律,似乎也沒找到聯通點。

"對,包養是個社會關系,在法學中沒有涉及概念,您這屬于道德問題。"李斯廷笑笑。

"我們想知道,您和張琳最後一次接觸的情況,您需要如實回答。"陸詩邈補充問題。

"接觸。"程光摸摸下巴,像是在回想。

"這兩個月工程太忙,我都沒怎麽和她接觸,大概有半個月沒見面了吧,最後一次聊天我得查查。"

說着程光還掏手機開始看。

典型騎驢找驢,陸詩邈見過太多這種人。

"她問我在哪,我說我在外地出差,她問我什麽時候回來,我說不一定。"

"她還說.."

"聊天記錄我們這邊網警可以恢複的。"陸詩邈直接打斷,說到這她還故意頓了一下,擡頭對上程光的表情。

程光錯漏了一拍,迅速把手機鎖屏放在了沙發上,他皺眉,"那你們還來問我做什麽?"

陸詩邈剛剛其實在空手套白狼,張琳的手機在火災中爆,炸摧毀了,沒有終端設備,公安就算是給通訊公司發函,也是無法取得信息的,陸詩邈只是在敲山震虎。

"我們主要是想問一下您和她見面時,她有沒有表現出反常。"李斯廷立馬接話。

"反常?"程光往後挪了下屁股,嘴角撇下去。

"沒有,你們問這些做什麽?"

"她死了,我們走訪流程來問您。"李斯廷想打迂回戰術,"她社會關系比較簡單,您是她最後有聯系的人。"

"她...不...."程光把快要漏出來得字生生憋回去,"可我和她就是簡單的包養關系呀。"

他嘆了口氣,過了會繼續說:"前段時間我工作比較忙沒空管她,她就跟我鬧了小脾氣。"

"她把我鬧煩了,我就說要斷了這段關系,結果她....."程光語調突然放低。

"結果她威脅我,說要去找我兒子和老婆,警察你們懂得呀,包養這事最忌諱就是小三上位啊,我老婆人很好的,我不想離婚,所以我就躲去外地了。"

"我外地正好有工程在施工,我就去待了段時間,剛回來就接到你們公安通知了。"

程光把和張琳的那些事,輕飄飄一句不想離婚,把事情說的如此簡單。

尋開心、躲出去,鬧煩了,我老婆很好。

陸詩邈心裏想:真是個賤蹄子。

"她被人殺害了。"李斯廷見程光開始有表露意圖,趁機說了一句,"您這邊有什麽懷疑的對象嗎?"

"....."程光臉色青了。

而且是幾乎肉眼可見的青了,他慌忙地推推眼鏡,眨眼的頻率在升高,呆滞的表情掩飾不住的緊張和害怕,眼底藏了一絲懷疑。

但他把自己這一切的表現,都歸結在警隊有可能把他當成了嫌疑人。

"她是被殺的???可7月18號那天我在臨省的,你們不會懷疑我吧。"

李斯廷。用眼睛盯着他,用語言制裁他剛剛露出的慌張,"我們有理由懷疑你。"

"程先生,請問您公司是星海百貨的承建商嗎?"陸詩邈開始逐漸向重點靠近。

"是啊。"程光兩手撐在沙發上,又把身體往前挪了一點,"怎麽了?這和張琳的死有什麽關系嗎?"

"星海百貨是今年剛開的新商場,您這邊是什麽時候和開發商交付驗收的呢?"陸詩邈說話冷靜,語調平穩。

"大概是去年年中?"程光推推眼鏡,"這有什麽關系嗎?"

陸詩邈手在筆錄頁面停頓。

這是他第二次反問。

擡起頭,陸詩邈笑笑,"就是按流程問問。"

李斯廷低頭思考了一陣,"您知道張琳有什麽仇家,或者在您和她分開這段時間,她有沒有接觸其他男性。"

"沒有。"程光沉聲回答。

"程先生,請問您最近有沒有受到恐吓?或者有奇怪的人接近您呢?"陸詩邈接着問。

"沒有。"程光逐漸開始煩躁起來。

"那今天我們就先到這吧。"李斯廷拍拍陸詩的腿,從沙發上站起來,陸詩邈也跟着起身。

"謝謝您配合我們,如果您想起什麽線索可以及時我們打電話。"

"那我就不送了。"

陸詩邈跟在李斯廷身後走出程光辦公室,抿唇低頭不說話。

"這個程光和張琳的死絕對脫不了關系。"李斯廷出了門掏了只煙叼在嘴上,手指着身後的辦公室,"去年驗收的工程,今年就不記得了還說什麽大概?"

"不要在商場員工裏摸底排隊了,我們重點排查一下程光吧,總感覺線索已經冒頭了。"陸詩邈将筆別在胸口兜裏。

"等法院和城建那邊有信,我們再來一趟。"李斯廷快步朝工地門口走着。

可他走着走着又停了腳,看了眼旁邊建築工人宿舍。

門口站了幾個女的在抽煙,見到李斯廷和陸詩邈出現,竊竊私語起來,随後扔掉煙蒂轉身進房間了。

"怎麽了?"陸詩邈見人停步,轉頭看向那幾個離去的背影。

"我覺得這工地可查。"李斯廷扔掉手中的煙蒂,"去和小朱彙合。"

718重案組。

"讓你們調個檔案慢慢悠悠,重案排查就不能去法院插個隊?這可不是抓盜竊,不是抓兇傷,這是抓危害社會嫌疑犯!"李斯廷拿起卷案狠狠朝辦公室上一拍。

被罵的警察叫孫曉,是今年剛考進刑警隊的,因為重案組人手不夠,所以調他來跑腿。

孫曉縮着腦袋将檔案打開,委屈說道:"李隊,其實我這麽慢是有原因的。"

李斯廷聽人頂嘴,雙手叉腰剛想罵人,陸詩邈趕緊在旁開口,"那你趕緊說說發現什麽了!"

"我去查了法院程商建築公司近五年的訴訟,發現1年前他涉及到集體訴訟,被起訴「違法分包」,這個被起訴的工程項目是星海百貨,所以我又去了趟社會保障局找了資料,随後調取了勞動局的相關仲裁。"

"不知道這個信息有沒有用。"孫曉只敢對着陸詩邈小聲說話。

"違法分包?"

陸詩邈心中一驚,把資料拿過來檢查,李斯廷也跟着探頭。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決顯示:

程商在建築施工期間曾将工程肢解,以分包的名義轉給了王某,與其簽訂《經濟承包管理協議》,而王某又将其承包的專業工程中勞務作業部分再分包給李某施工,而李某又再次将工程拆分成鋼筋、瓦工,水電等工班,交給錢某監管施工,而錢某....

陸詩邈看的頭都暈了,一個工程竟然被轉讓十八手。

25原告從事水電,23原告從事瓦工,20原告從事木工,16原告從事鋼筋。經清算,程商建築公司以尾款不到的名義,拖欠承包單位180萬餘元,程商某公司對上述84位原告未付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陸詩邈快速總結,"程商建築卷入了拖欠農民工工資的案子。"

程光想做中間商賺差價,而實際施工方也想做中間商,就把工程又傳給下游工人了。

實際施工幹完活後過年拿不到錢,就舉報了程商的違法分包。

"怪不得星海建造了兩才竣工。"李斯廷開始回憶,"當年我老婆跟我說附近要建個大商場,原本年底竣工,但實際拖了兩年。"

"我一開始以為那條密道只是建築的防潮通道,但仔細想想其實中間應該要有承重柱隔斷的。"陸詩邈開始回憶那天下午去勘驗時畫面。

"偷工減料呗。"李斯廷只能這樣想,"那驗收是怎麽過的?"

"地庫不具有實際使用空間,走廊盡頭連接貨梯通道消防,有條防潮走廊或者員工走廊對商場來說很正常。"

李斯廷頓了下,"兇手知道這有條走廊。"

陸詩邈低頭去找案件訴訟詳情,手指頭在上面對照,嘴巴念道:"《經濟承包管理協議》顯示,王某施工建造主體為:東區b棟主體搭建....."

剛念完一半,李斯廷沉眉看一眼陸詩邈,"這是地庫密道所在建築嗎?"

陸詩邈點點頭,"法院執行情況如何。"

李斯廷當場打了個電話給法院朋友,"喂!我這邊真的很急,晚上我找人給你送調檔申請,你查一下案卷:2021滬民初..."

挂了電話,李斯廷看着搜查組,"受害人家裏搜查到什麽了?"

"我們在張琳出租房中發現一臺電腦,扣押報告上交了,電腦已交給網偵處破譯。"

"摸排組。"李斯廷又道。

"我們摸排了全市569家農商合作社,正在逐個排除近兩個月購買過硝酸酸鉀、丙酮的身份信息。"摸排偵查員舉着手裏的筆記,厚厚一摞記錄翻個不停,"但由于郊區合作社管理不嚴格,我們排查比較困難。"

"別查兩個月了,查兩年之內的!今晚必須給我一個明确的線索。"李斯廷怒火在身,語氣冷到辦公室大氣不敢喘,"走訪這邊什麽情況。"

"根據走訪商場經理,得知張琳的工作是通過程光安排的,而且張琳和程光經常出入應酬場合,張琳受害兩天前并無異常。"

"我這邊對不上!"

朱哥皺眉舉手打斷,及時補充道:"我們問了一個跟程光合作十年的建材包工頭,他們說不認識張琳,既然經常出入應酬場合,這種包工頭怎麽會不認識?"

朱哥又說:"有工人說程光最近把車子賣了,像是要跑路的樣子,有好多工人都不敢繼續幹了。"

李斯廷頓了下,指着摸排小組,"你們現在把注意力都放在這個程光身上,資金流動,公司業務統統摸清,還有這個拖欠工資的線索電話詢問,看有沒有相關線索。"

案子又有進展,陸詩邈終于能準點去食堂吃個午飯。

食堂人多,陸詩邈端着盤子坐在角落,悶着腦袋咀嚼碳水,腦袋想的都是案卷信息。

"這有人?"

女人清冷的聲音響起,陸詩邈筷子停頓在嘴巴裏,不用看她也知道對方是薛桐。

陸詩邈擡頭看她。

面的薛桐把頭發高高盤起,紮緊,仿佛不允許一根碎發落下來,她今天穿了件緊身背心,低胸鎖骨和肩線合力拉高身材比例,往食堂裏一站,目光就從四面八方投來。

陸詩邈迅速低頭,耳根紅了,她又被薛桐美的不敢對視。

薛桐早已習慣陸詩邈的遲鈍反應,那筷子像是要黏在她嘴巴裏了。

薛桐伸手捏住陸詩邈的手,給她把筷子扯下來,"這有人?這是我的問第二遍了。"

"沒人。"陸詩邈快速咽下米飯,乖巧地把盤子往眼前收了下。

薛桐把盤子放在陸詩邈對面,兩人相對而坐,她沒動筷子,平靜開口。

"我交流提前結束了,今下午離開警隊。"

提前結束。

離開警隊。

陸詩邈目光落在米飯上,手在桌面上半天沒動,這兩句話讓她糟了大災。

這些年忙大大小小的案子,她腦袋神經時刻都在緊繃,在警隊生活過的很嘈亂,但卻能讓她靜得下心來,就像這幾天忙縱火案,她就沒空去想關于薛桐的一切,可以沒有喜怒哀樂,也不需要提起什麽勇氣。

勘驗一次血淋淋的犯罪現場,足夠耗費掉她所有的勇氣。對一個人動心很需要勇氣,但只要消耗光了,她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可平靜水面,最怕的就是舊情複燃。

在機場看到薛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又要完了。發了瘋想親薛桐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歷史又要重演了。曾落空的妄念扯着她,她失态,失控,內心暗湧。好酸又好疼。長埋過的快樂重新浮現,那些親密擁抱,在那條深溝疤痕上來回磨着。

就在剛剛薛桐說要走的時候,她心口又是一陣酸澀。突然的勒的她有些喘不過氣。就只是重逢了六天而已,生活就在此被卷入風暴之中。她睡醒了想找薛桐,工作煩了想找薛桐,哭了想得到薛桐安慰。一切都回到二十出頭,輕易地又被人左右。

相隔多年,各有各的天地,當年沒有開口的喜歡現在不想追究,過去缺失離開理由也不需再去補救。心中的震感只要能秉得住,就可以自欺。戒斷反應多痛苦她清楚,但還好她都挺過來了。進了沒機會睡覺的重案組,就像給自己打了一針清醒藥。

薛桐在香港生活的很好,自己在上海生活的也很好。上海比香港大了六倍,薛桐消失的時候,她在香港找了那麽久都沒遇到。所以只要薛桐去教了書,自己上了班,兩個人就不會再上海碰到。

就徹底在這裏止步,挺好的,至少一切掌控自己手裏,不用狼狽的很被動。

陸詩邈沉眸半晌,"祝好。"

說完她起身,連盤子都沒拿邁開腳步要走。

薛桐把舉起的筷子放下,在陸詩邈路過身旁時,快速抓了她手腕緊緊捏着,"我在上海刑事偵查學院,教痕跡學,上次我離開沒好好處理,所以..."

她擡頭側身去看,但看了一會又松開手腕,"所以這次我說了兩遍。"

陸詩邈沒說話邁開腳步火速逃離。

走出食堂,突然下起了雨。雨點特別大,噼裏啪啦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陣雨的,适逢恰巧起了大霧,烏黑一片,但沒有什麽好追究老天的理由。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陸詩邈幾乎是跑回重案組的,她一進門就鎖了門,頭靠在門上大喘氣。

李斯廷看陸詩邈渾身是水,臉色蒼白像是遇見鬼,進來還把門鎖了,有些奇怪的問:"小陸你沒事吧,幹嘛鎖門?"

嗯,這裏是重案組辦公室。

她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

"陸詩邈?"李斯廷又叫了一遍。

"啊?"陸詩邈回神,手還放在門把手上,"李隊,你叫我?"

李斯廷指指門鎖,"你把門鎖了。"

"是嗎?"陸詩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尴尬地又擰開,"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在你吃飯的半小時,我們發現了什麽!"李斯廷對陸詩邈招手,看起來又有了新突破。

陸詩邈垂眸絲毫提不起心情,慢吞吞走了過去。

"我們核實訴訟中八十多個原告身份信息,找到了一個身高條件和犯罪嫌疑人符合的。"

"是嗎?"陸詩邈擡頭,腦袋裏卻還是薛桐說的那句:「上次離開我沒好好處理。」

"這個人叫陳國平,身高和體重非常符合,當年負責星海百貨主體建築的鋼筋......"

「我從來沒想過抛下你的。」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李斯廷看陸詩邈失焦的眼神,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

"嗯,你說他負責鋼精組。"陸詩邈腦子在大亂。

"我們已經在去調查陳國平了,可他文化水平只有六年級,前年才來上海打工的。"李斯廷啃手指思考,"那他爆.炸是從哪來的?難不成還有同夥?"

「我當時不是去夏威夷。」

"嗯,聽了。"陸詩邈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現在因為薛桐最後的那兩句話,完全沒辦法靜下心。

"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李斯廷伸手直接摸向了陸詩邈的頭,卻被陸詩邈躲開了。

"我沒事。"陸詩邈冷冷開口,"法院執行怎麽說?"

"程光未付款項今年年初才償還清,法院執行了一套房産抵債了。"

"年初償還了,不會等到7月份還要報複吧。殺人動機不夠強烈。"陸詩邈攥着筆,手在紙上寫寫畫,"我們還是得放在犯罪現場,分析他的犯罪心态。"

"點燃,縱火,只是殺了一個人。"李斯廷踱步走。

"縱火罪犯和被害者一般都是有明顯的沖突,他殺了沒偷竊,立刻防火,意味他的目的達到了。"陸詩邈在紙上繼續寫着。

"如果只是是焚屍,他可以只在二樓放火,可他還選了三樓。"李斯廷慢慢跟着邏輯走,重新把目光對焦到兇手對三樓的選擇。

"他放在燃氣管道,用了高爆.炸物。可如果他真的恨透了張琳,他完全可以用高爆.炸物把她炸碎。"陸詩邈冷冷又來一句。

"他的目的不只是張琳,還有整個商場。"李斯廷點點頭,"這也是為什麽他沒有對屍體強.奸,縱火不是他洩欲方式,所以他只是為了報複。"

李斯廷邊說邊走到陸詩邈身後,看着她手下的紙。

"薛桐?是誰?你懷疑的對象?"

"啊???"陸詩邈低頭看向手邊的白紙,上面寫了十幾個薛桐的名字,她臉色一白趕緊把紙反蓋住,"沒什麽。"

"你真的沒事?"李斯廷頭一次見陸詩邈在辦案時走神,他低頭看了一眼表。

"你四天沒回家了,今晚回去好好洗個澡吧,明天我們得去工地抓人。"

"抓誰?"陸詩邈擡頭看向組長,好端端突然抓誰?

"我讓特情的人去了趟工地,明天估計才有結果,聽我的你下班回家休息,明天早上辦公室報道。"

"好。"陸詩邈點頭,"那我先回實驗室盯微量檢測。"

離開重案組,陸詩邈腦袋還是空空,失魂落魄地回到實驗室,打開手機。

麗麗在群裏發了幾張薛桐在講臺發言的照片,身後橫幅寫着:香港跨境警務合作交流圓滿結束。

麗麗:【美女警司開完會就離開了,嗚嗚】

麗麗:【警司生圖好能打,不輸明星】

陸詩邈沒點開大圖,也沒保存,她只是隔着屏幕遠遠看了一下。

照片裏的薛桐兩手搭在講臺上,精致幹練,臉上表情是風輕雲淡,完全沒有自己如今這般失落。

關上手機,鎖了屏。

就這樣吧。

陸詩邈蹲在實驗室裏幹活到晚上十點鐘,李斯廷上樓拿報告看她還在警隊,生氣滴敲了敲窗,"我不是讓你回去嗎?"

"我想把這個微量物證趕緊搞出來,案子能早點推進。"陸詩邈摘了手套往外走。

"趕緊回家洗澡睡覺,經常用涼水洗澡要感冒的。"李斯廷一臉擔憂,口氣嚴肅。

"好。"陸詩邈脫了實驗服,關了燈。

拿起車鑰匙走下樓,又沒地方可去。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薛桐那裏,她家房卡有一張在自己手裏,想着明天薛桐就不在警隊了,互相糾纏也不太好。

去拿回行李。

陸詩邈深吸一口氣,挂檔而出,車子朝華山路而去。

到了附近找了停車位,陸詩邈下車走到薛桐家門口,禮貌地按了下門鈴,沒人應。

于是她掏出房卡刷了下門,走進院子。

地上石板路濕漉漉,走兩步差點滑倒,陸詩邈打着傘向房子看去,裏面沒開燈。

薛桐不在,自己擅自進去不太好?

她不想離別時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你在家嗎?"陸詩邈率先開口,語氣很明顯的疏遠。

"嗯,做咩?"

薛桐音調和平常很不一樣,飄乎着醺醺然,甚至還帶着壓抑過的哭腔。

陸詩邈捏着手機挂了電話,直接用卡刷開房門。

門一開。

唯一的光透進了房間。

窗簾被拉起,薛桐又沒開燈,濃烈的酒精味撲過而來,順着陸詩邈身後逃竄出門。

薛桐就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頭埋在腿上,手邊都是酒瓶,各式各樣的洋酒,陸詩邈見都沒見過,她借着光朝遠處中島臺看去,上面也都是喝空的酒瓶。

"你做咩?"陸詩邈就站在門口攥着手。

薛桐伸手往背後指了指,方向是一樓的客房,她聲音悶悶的,是拼命抑制抽泣的那種沙啞,"你的行李在裏面。"

陸詩邈聽着,心就這麽跟着墜落了。

除了香港沙發上的那次,她就再也沒聽薛桐發出過這種聲音,此刻的她太破碎了,那種隐晦又模糊的脆弱浮現,像是維多利亞衰落在城市上方的太陽,從濃霧中沉沉而去,搖搖晃晃的不知道被海平面帶到哪裏去了。

她只想把她撿起來,于是陸詩邈想去找燈的開關。

"別開好不好。"

和上次一樣。

陸詩邈頓住手,随後輕輕掩上門,朝着薛桐走了過去。

路途坎坷,她一不小心踢倒幾個瓶子,清脆到底發出磕碰,都是地毯陸詩邈又脫了鞋,穿着襪子踩在地毯上。

"別喝了。"走到人身後,她的手從背後穿過薛桐腋下,想将人從地上拖起來。

結果胳膊剛穿過去,手就被薛桐抓住了。

薛桐的頭埋在雙膝上,手捏在陸詩邈手腕上,随後像是收風筝線一樣,慢慢将陸詩邈的胳膊往下懷裏拖。

她依然不擡頭肩膀卻在顫抖,聲線已壓不住抽泣,淚從縫隙落在陸詩邈的胳膊上。

"你別走好不好。"

陸詩邈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是軟的,什麽東西把她魂抽走了,她承載不了薛桐這種召喚,彎着腰配合對方的拖拽,最後被迫跪在薛桐背後,将人收進自己的懷裏。

像是抱着,又像是被迫抱着。

【GL】今日离港 - 鱼宰(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