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桐兩手摟着陸詩邈的脖子, 把身子搭在她身上,"看在我爽哭的情況下,就這麽抱一會好嗎?"
陸詩邈回答了一句:"好。"
兩人就靜靜地躺在床上。
薛桐默聲把頭靠在陸詩邈肩膀上,藏起還沒有清醒的意識, 她省掉了哭泣, 只是單純的落淚。她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 這種極盡歡愉後的落空,在夏季和夏季直接閃回, 互為劃痕的兩具身體相遇。
明明剛剛自己還像條扯線的風筝,來來回回飄蕩在空中, 地上的人追停又拉扯。她一雙手放在肩膀上, 又放在床單上, 想去摸臉又怕指尖傷人皮膚,想要扶牆又覺得冰冷, 最後只能擡起含在自己嘴巴裏。
放浪形骸的暗火熱煙在混亂中竄起, 她輕飄着墜落,火光從身體內脫落, 靈魂被人剖開。哪裏是出口她找不到,靈魂如同塵埃被這股風吹到很高很高,處于半生半死狀态,詭谲瑰麗濃縮在視野裏,她看見這些綠洲被人用一把火燒成烏煙,爆裂, 又溫柔。
她知道陸詩邈就在她面前。
所以她剛剛叫了陸詩邈的名字。咬牙切齒地叫她,甚至抱怨的揪住對方衣領。
可叫了名字, 薛桐也聽不到回答, 她不需要聽見。
她只是渴求般地呼救對方。腦子裏反複閃過——你埋葬我吧, 陸詩邈。趁着它全都變成紅色之前,就埋在這片土地上,獨占。不要讓空中再出現裂縫,不要讓虛空的喚鈴人拉響警報,不要讓一切急速墜落。
此時,寂寥填滿了她。
像是那種春節後,院子滿地都是煙花碎屑,媽祖廟裏未被燃滅的香火,昨天訪客高朋滿座的,今夜卻連窗簾都沒舍得拉開,為何快樂後總要一片狼藉,為何着落空的感覺像沙又像水,或者像是一顆逐漸枯萎的氣球,沒有掙紮的在不斷漏氣。
可明明陸詩邈就在她的眼前。
"我體力很好,還可以繼續!"陸詩邈笑笑翻身摟住薛桐,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什麽叫,延遲滿足。"薛桐沒有力氣,她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都放慢了。
"四年還不夠延遲嗎?"陸詩邈憤憤,語氣帶着一點委屈。
....
薛桐沉默,她翻了個身,背對陸詩邈。
更寂寥。
這讓薛桐突然想起來,陸詩邈走後的第二年。
香港突然又遇八號風球,結束醫院複檢生活的薛桐,因為腿傷被處長放了個長假,她坐在地毯上看動畫片,學着小孩看電視的樣子,那動畫片是陸詩邈離港前下載好的。
她在西班牙的那半年,時常想起這部動畫片,只是沒想到再次被打開,卻是兩年以後。
薛桐難得看動畫片,她看的時候很認真,每句臺詞她都認真去理解,想着陸詩邈會不會也看過,又或者她是怎麽看的。薛桐随着劇情起起落落。
突然一道電閃雷鳴在赤道上空劈下,臺風呼嘯,樓層配電猛然跳閘。動畫片戛然而止,只剩一面黑漆漆的屏幕,和一張笑出淚的臉倒映浮現。
薛桐離電視屏幕坐的很近,她怔着身子去看那個人影,吓得用手去摸自己的眼淚,突然間意識到,她對陸詩邈的思念濃烈又真實。
敢永遠比愛重要一萬倍,她不知道陸詩邈什麽時候才能明白。
"困了。"薛桐說道。
"是我弄痛你了嘛?"陸詩邈感覺出了對方的失落,但又不明白薛桐失落在什麽地方。
"沒。"
"那你看起來好像不開心。"陸詩邈去抓腳底的被子,給薛桐蓋上,她只穿了一件T恤,看起來空空蕩蕩的。
"我認為你應該和我說點別的。"薛桐給陸詩邈指了條明道。
"別的?"陸詩邈平躺對着天花板。
她腦袋裏想不出別的話。
她想的都是今晚,為何又變成了這個樣子....是為了所謂不可控制的欲望嗎?還是自己對于薛桐的占有,或者是四年不甘心?還是想被薛桐好好補償?
都不是,只是因為薛桐簡單無助的輕喚她的名字,她的心就被碾碎。碎的恢弘,碎在迷失林海之間,那裏沒有鳥叫,只有沉默站立的自己。薛桐gc時捂着嘴哭,眼淚流的比身體裏的水還多,她叫自己時只有名字,不夠親昵,像隔了一段距離。
距離有多遠。
陸詩邈只覺得比香港到上海還遠。
說起過去,她們不過就是上床,接吻,但從來沒說喜歡。她沒跟薛桐表白過,二十三歲時是不敢,可現在依舊不敢。
薛桐也沒說過喜歡自己。可她們就這樣認同了彼此身體的契合,默契地不說未來。
薛桐喝酒,薛桐大哭,薛桐讓自己別走。陸詩邈從沒問過薛桐理由,她不知道用什麽角度去問,或者用什麽稱謂去問。
她想不到以後該怎麽面對薛桐?尤其過了今晚,當她知道薛桐當年離開的理由可能是因為公務....那她不能把矛頭指向薛桐,甚至都不能埋怨薛桐無情。那些暧昧過往找不到原因,所以現在她也理不清楚。
在香港的一年,陸詩邈太清楚薛桐是什麽人。
薛桐是有獨立意識的女性,這個标準比獨立還要高一截,不僅僅是停留在生活層面。
薛桐她有自己的情緒體系,自控調節功能永遠拉滿,從不輕易發洩情緒。
今天如果不是李斯廷給她放了假,她恰巧要回來拿行李,陸詩邈覺得那滿屋的酒瓶她是絕對看不到的,喝醉的薛桐她也看不到,薛桐流的淚只存在黑夜和沒睡醒的夢裏。
而面對陸詩邈的,只有手機麗麗發來的那張美照,薛桐站在講臺上風輕雲淡的樣子,薛桐握槍在靶場的樣子。
工作和家庭如果要選,那薛桐會從中分析再做出選擇,她并不會為了證明自己的獨立而放棄家庭,薛桐不是那樣的人。
愛情對薛桐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陸詩邈知道為了坐上鑒證科警司,二十九歲的薛桐費了好大力氣,在香港警隊升職很難,除了功績還得有資歷,可她就是做到讓人不敢挑剔。薛桐跟自己說過的,婚姻對她的意義不大,得到愛情的人是絕少數,愛情會在生活之間幻滅,永遠都會。
也是。
情愫比愛更重要,一瞬間爆發的荷爾蒙會刺激生理反應,在短暫的時間內提供人興奮情緒,可以幫助找到生活的意義。所以有的時候有人談戀愛并不是為了圖錢,圖身材,圖未來。而是圖所帶來的情緒價值。
而那些為了圖未來的,只是在為貧瘠的生活找出路。她們是需要供養關系的花,一旦失去土壤就會迅速枯萎。
可惜,薛桐不是。
薛桐永遠愛自己。
在很多程度上,薛桐是一個永遠忠于自己的感受的人。
所以她才會想親自己的時候會說,"我們接吻吧。"
想要的時候會說,"我們做吧。"
甚至她在床上忍住不發出的聲音,也只是因為她忠于自己的羞恥心,想流淚也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薛桐獨處的時間很長,卻不會因為獨處而感到悲喪,而是自洽圓潤的享受孤獨,她可以坐在電視機前打一天的ps5,随後寫一篇很長的游戲測評。雖然沒什麽人看,但她很快樂。
常年穩重的體重,堅持控碳控糖,有的時候陸詩邈覺得薛桐自律的像個鐵人。
當她談論起生育,婚姻制度時,她又會說上一句。
"生育制度和婚姻制度,只是女性的烏托邦。"
"女性認清自己的最佳方式就是去結婚,試過錯之後就會知道,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不分男女的,依附只會讓人覺得惴惴不安。"
薛桐不需要精神支柱,甚至不需要婚姻,不需要生育。
但薛桐有生理需求。
陸詩邈就這麽把自己歸結為,是一個很配合又很聽話的工具人。
所以只要不做.愛的時候,夢境裏的泡泡就碎掉,托住夢的橫梁消失在天空之上,白茫一片,陸詩邈感覺沉淪于這種借口也OK,反正總帶着虛幻的濾鏡,只要飛離香港,這個易碎的枷鎖會自解綁。
「所有迷人的人都是被寵愛的,這是她們擁有魅力的秘密。」
薛桐的磁場很強,很多部門警司對薛桐表達過愛意,陸詩邈在香港時見過很多次。可薛桐只是接過禮物,随後高情商地委婉拒絕,迅速保持距離,讓兩人的關系以友情進行下去。
所以....這樣迷人的薛桐需要什麽樣的伴侶呢。
她篩選的戀愛的對象需要什麽樣的陪伴形式,應該不是金錢形式把,薛桐很有錢。可薛桐也不需要額外的情緒價值。陸詩邈真的想不到,薛桐會喜歡什麽的人。
所以她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在愛中會杜撰各種奇怪的理由勸服自己。比如:邱雯這輩子不可能承認有個同性戀的女兒,她的爸爸會為此發癫,她的工作或許會收到很嚴重的影響。
遺棄掉生活部分她确實可以瘋狂,但如果像現在保持安靜,靠在薛桐的懷裏,她就會想這一切到底算是什麽....或許什麽也不算。
因為她掌控不了這樣的薛桐的。
準确的說,薛桐不可能被任何人駕馭。
"晚安。"陸詩邈想到最後,只能用晚安結束這場對話。
只有晚安。
薛桐原本腦袋放空,在等陸詩邈給出一個不一樣的結果,最後只有晚安。
薛桐突然起身從床上離開,她坐在陸詩邈旁邊,語氣還算是平靜。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回來?"薛桐身上只有一件T恤,所以起身離開的時候,陸詩邈覺得腿上到處濕涼的。可偏偏薛桐在這時說了一個嚴肅的話題。
"....."陸詩邈扭頭去找濕巾紙,避開薛桐的目光。
薛桐看到眼前人有這幅樣子,臉色極速冷下去,她只是呆坐了一會便起身在衣櫃裏翻找內衣,套上睡褲。
"我是為了你才來上海的。"
"盡管你不想知道,也不想問,依然選擇逃避,可我尊重你的表達方式。"薛桐聲音越說越冷,甚至開始往房門口走。
"但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因為你已經二十七歲了,我不希望你把今晚當成我們酒精後的放縱,我不玩酒後亂性,也不是你的pao友。"
"不過沒關系,我們都是成年人,我也接受你的想法,你依然有離開的權利,行李就在樓下。"
說完薛桐轉身要走。
"我...沒有....薛桐我沒有。"
陸詩邈突然慌張,她起身下地想要去拉薛桐的手。結果被薛桐轉身伸胳膊擋了出去,兩人被隔開一段距離,就這麽彼此看着。
看了一會,薛桐閉上眼睛,開始捏起眉頭
她其實不想在兩個人剛剛發生過關系後,還要來一場嚴肅談判,這讓她感覺到身心俱疲,甚至有種樂極生悲悲悲悲悲錯覺。
甚至她都開始責備自己,為什麽要在喝醉的情況下把陸詩邈留下來,明明這件事情可以發生的再晚一些,或許現在的時機不對。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必須得讓陸詩邈清楚現在兩人的處境,她不能再放任陸詩邈繼續回避。
她只不能一直當這場暧昧游戲的人質。
要不她開槍。
要不陸詩邈開槍。
"我四年前的突然離開,現在的突然出現,對你來說确實很不公平。"她開了口。
"所以你對我有任何不滿情緒,我都可以接受。"
"但陸詩邈...憑心而論,就算當年我沒走,離別的事情也會發生,你的航班照舊會起飛,不會因我走不走發生任何改變。"
薛桐說完只是輕笑,"對嗎?"
"但我把你走的理由歸結到你馬上大學畢業,你需要有時間去嘗試自己的人生,你或許能有更好的生活。"
"甚至我只把分開的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我想...大概是我離開的錯誤占了絕大部分,讓你在産生誤會的情況下離開,又或者是我從沒有和你表達清楚我的想法。"
"我知道香港留不住你。"薛桐口氣藏着無奈,"我也沒覺得你應該被香港留下。"
"所以我申請到了上海工作的機會,來了你的城市,當然你不需要為此焦慮,因為我有事業,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
陸詩邈只是聽着,害怕的想要伸手去抱薛桐。
但卻依然被人擋開。
"有些話我可以對你說兩遍,三遍,我可以給你無數次試錯的機會,對你我有足夠多的耐心。"
"但有些話,我是絕對不會說第二遍的,我甚至一遍都不會說。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樣很殘忍,但對你這號人我沒辦法。"薛桐苦笑。
"我們在香港時是什麽關系?" 薛桐伸手指點在陸詩邈的胸口,"是暧昧過頭的教官和學生的關系。"
"我給你時間,讓你想清楚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她指了指床,"但在想清楚之前,我們要分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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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今日离港 - 鱼宰(完结)
General Fiction1. 刑侦专业第一的陆诗邈,公派去香港警校当了一年交换生。 警校体训成绩不合格,学霸成学渣。 校外室友欺负她,台风天淋成落汤小狗。 警司薛桐把她捡回家,给她养伤,陪她训练, 等到她重回学霸巅峰,薛桐竟把她撩弯后无情地甩了.... 被甩的陆警官跑回内地,进了公安刑侦技术科。 勘验,取证,抓捕。 面对枯燥的海量证据,和警队的鸡飞狗跳。 她却无怨地熬夜追凶犯,加班到天明。 同科室的法医感叹:【陆姐月薪八千五,但她命比美式苦。】 无人知晓....陆警官每天累到浑身臭汗,倒头就睡。 就是为了好好当一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