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桐說完轉身離開, 陸詩邈就站在床邊愣了很久。
暧昧關系薄紗被撩開,薛桐明示和暗示表達的足夠明白。
陸詩邈坐在床邊,手抓着床單轉身去看濕漉漉的床,上面有薛桐的痕跡, 剛剛那些話也是當真的。
薛桐為了自己才來上海的。
詭異。
這一晚上發生的所有讓陸詩邈覺得此刻特別離奇, 像是靈異故事。
她躺下, 躲在枕頭下。
腦袋想的并不是薛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而是那句:
「就算當年我沒走,離別的事情也會發生, 你的航班照舊會起飛,不會因我走不走發生任何改變。」
陸詩邈又用被子擋住頭, 閉上眼, 隐秘在內心的秘密露了頭, 吞噬了她,羞恥感和內疚一下下敲她的頭。她仿佛在看鏡子, 鏡子裏的自己好像很奇怪, 陸詩邈甚至覺得生氣,她開始咬被角。想要把被薛桐窺探到自己的都咬碎。
自己不是的。
當年她在機場等過的, 她給薛桐發過短信的!只是因為薛桐沒回短信,所以她們才無聲無息地分別,不是嗎?
她只能離開不是嗎?
況且她年才23歲,還沒畢業,她家在上海,兩人差了六歲, 都是女的,怎麽配的上薛桐。
這些問題為什麽薛桐要一次性的抛給自己?
陸詩邈睜着眼整整一夜。
翌日早上。
薛桐在樓下做早飯, 正好看見下樓的陸詩邈。
客廳已經換然一新, 香氛的味道掩蓋了昨晚的酒精, 酒瓶都消失不見,和之前沒什麽區別。
"吃飯。"薛桐的早飯很準時,語氣也足夠冷靜。
陸詩邈走到她旁邊,小聲說了句,"早。"
"早。"
薛桐也保持禮貌客氣,把三明治擺在人眼前。
兩個人對頭而站,像是回到了在赤道28層。
薛桐啊對昨晚發生過的事情只字不提,陸詩邈垂頭也垂頭假裝無事發生。
吃到一半,薛桐無意間問了一句。
"你們刑警年度心理評估,你評分多少?"
"評估?"陸詩邈搖搖頭,"沒有評估...你說的是警察心理測試吧,我們心理測試只停留在考試層面,就做兩套卷子而已,應付一下。"
"那警隊有安排什麽心理疏導給你們嗎?"薛桐喝了口咖啡,眼神關注着陸詩邈的表情。
陸詩邈捏起三明治,咬掉一大口,"心理醫生跟金子似的,排都排不到,不過我們警隊有心理座談會,教導員談話之類的,完事還要加班寫一大堆報告和學習心得...不如不談。"
薛桐咖啡杯停頓在嘴邊。
她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語氣有些不可思議,"你工作四年一次都沒看過嗎?比如面對兇殺後,或者參與救援任務,重案之後...警隊不安排心理輔導和救助關懷給你...你們嗎?"
陸詩邈擡頭對上薛桐的眼睛。
"你房子所在的轄區有一百萬人哦,派出所加刑警隊,總共就幾百警察而已,一線民警平均每天工作15個小時,3周才能休息一天,就別提我們了,哪有時間去疏導?"
她語氣輕飄飄,像是開玩笑,"你以為內地和香港一樣啊,有專門的"壓力管理"機制,必須按照警察通例去心理咨詢室報道。"
...
薛桐水杯仍然僵在嘴邊,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
薛桐手捏住杯子,小心地看着陸詩邈,猶豫半天說道:"那我有空...我帶你去看醫生,好嗎?"
陸詩邈嘴巴停下咀嚼,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老半天抛來一句,
"你也覺得我有病?"
薛桐被她的一句"我有病"震驚到,但表情依然風平浪靜,她放下杯子,繞到陸詩邈面前。
"警察本來就是應激性職業,看醫生不代表有問題,而是預防問題,我經常看的。"
陸詩邈眼神閃躲,似乎不想把問題歸結到自己身上,她甚至懷疑薛桐就是覺得她有病,才要帶她去看醫生。這讓她更加難過,她現在就想離開這裏去上班,"那只有我需要看嗎?那整個警隊大概都需要看吧...."
薛桐思考片刻,掏出手機找電話,"那我去打報告,讓專家來給你們警隊都做一次咨詢...."
陸詩邈突然有點害怕,薛桐只要掏手機就代表玩真的,她趕緊拉住她的手,"是為了我嗎?"
薛桐拍拍陸詩邈的手,怕引起對方焦慮随意找了個借口,"為了跨境警務友好交流...你別多想。"
"可交流已經結束了。"陸詩邈不信。
"只是基層交流結束了,警務方面還沒有。"薛桐已經找到了電話,給陸詩邈晃晃手機,随後走出了房門。
"那就這樣陳sir,我事務申請寫好交外事辦....盡快協調。"
挂了電話,薛桐嘆了口氣。她轉頭向落地窗看去。陸詩邈正站在中島臺前,把她做好的三明治全部都掃光,随後乖巧地把盤子洗幹淨。
薛桐垂眸,她想起之前心理專家電話說的那句:"arsit,我覺得你有必要帶她去看醫生。"
之前在香港交換,陸詩邈在參與反恐演習時,中過一枚演戲彈。
雖然陸詩邈當時穿着防彈背心,只是被演戲彈打中胸口。但她作為演習中的犧牲方,按警校規定陸詩邈被迫做過了一次心理評估測試。
後來薛桐拿到了這份測試。
結果顯示陸詩邈患有:中度焦慮症。
焦慮,這東西在人體之內是很飄忽的。
只要是個人都會在某種特定情況下出現焦慮症狀,它不可判斷何時會突然發作,也不會影響人的實際生命。
但時間拖久了,焦慮症就會讓人的心理變殘疾。
薛桐也有,她是焦慮障礙中最嚴重的ptsd。
夢境中的閃回畫面,舊日重現帶來的應激反應,是最為明顯的兩種表現。但這種情況随她年紀的增長,開始逐年減輕,但不可回避的是,如果沒有心理醫生的及時幹預,她是完全沒辦法控制的。
四年過去,薛桐以為她的心理問題已經得到解決,畢竟進警隊之前,警察考試都要通過一層心理評估。
只是她料到這層評估考試形同虛設。
按照道理來說,人民警察在執行任務後應有相對應的心理補償,只不過中國人不太關注心理問題,時常忽視這個問題。
刑警隊工作并不輕松,大到反腐反黑,專項鬥争,殺人放火,小到傷人捅到,流氓猥.亵,社會暴露出罪惡感,人性的陰暗面,刑警是看的最多的,媒體報道給公衆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如果只憑着警察的自覺抵抗,心理自我調節....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別說陸詩邈了,就是連薛桐自己也做不到。
香港警察的"壓力管理"之所以系統化,就是因為早年街頭槍.戰較多,有的警員開槍後沒有心理疏導,導致出現ptsd,在多次執行後病情加重,導致自.殺。
像這樣的例子出現太多,香港警隊被市民譴責,于是成立了心理評估中心。
凡是香港警員在執法公務中受到刺激、或受到壓力的沖擊,如開槍,或擊傷、或身處險境而未受傷害等等,都必須在事後咨詢心理醫生,以确認是否心理正常。
警員需要得到心理評估報告,才可以安全返回崗位。而且必須按照事後應急狀态與高适平衡才可以繼續持.槍,不然回收持槍證。
薛桐想起陸詩邈那天在車裏哭到失去聽覺,對着她失控,火災現場的表情的細微變化,還有想逃避時會聳下去的肩膀,陸詩邈情況應該沒有任何好轉。
"我去上班了。"陸詩邈手裏只拿了車鑰匙。
"好。"薛桐點頭,"注意安全。"
"嗯...."陸詩邈走到門口,又轉過頭來看看薛桐,"我會好好想的,只是我需要點時間。"
"好。"薛桐點頭,"不着急。"
"對我來說有點着急。"陸詩邈垂頭,肩膀又聳起來,車鑰匙在她手上捏來捏去,"你說的對,确實是我的問題。"
"是我太喜歡逃避了,不管是面對什麽,我可能都沒有辦法立刻給出正面回答。"
薛桐皺眉,她下意識覺得陸詩邈馬上又要逃,于是開口,"其實你沒必要這麽快——"
"我覺得我或許是習得性無助...又或許是心理正強化懲罰.....我犯罪心理學成績也很好的。"
"我昨晚其實沒睡着..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自己或許被什麽東西困擾住了,可能不是案子,而是長久以來不敢面對的問題。"陸警官自顧自的說。
"我知道你剛剛打電話給陳局是為了我,我不笨的,薛桐,你帶我去看醫生吧,我想邁一步出去。"陸詩邈不敢看薛桐,聲音越說越小...
陸詩邈自我檢讨,自我學習的能力太強,以至于薛桐怔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默默走到人前,伸手抱住陸警官的無助的肩膀。
"是我昨晚給你造成壓力了嗎?"
陸詩邈回抱住薛桐,弱聲道:"你帶我去醫生好不好,就這次重案結束以後,我不要在警隊裏看,因為我有很多問題想問醫生,在警隊裏問不方便。"
"好。"薛桐深呼吸,随後把頭擱在陸詩邈肩膀上,手在她背上撫摸着,輕柔問:"那你想問什麽。"
"不告訴你,我只想問醫生。"陸詩邈看了一眼腕表,"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去上班了。"
"那你等我,我重案結束之前,你不能走。"陸詩邈走出門口,朝薛桐揮了揮手。
"好,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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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今日离港 - 鱼宰(完结)
General Fiction1. 刑侦专业第一的陆诗邈,公派去香港警校当了一年交换生。 警校体训成绩不合格,学霸成学渣。 校外室友欺负她,台风天淋成落汤小狗。 警司薛桐把她捡回家,给她养伤,陪她训练, 等到她重回学霸巅峰,薛桐竟把她撩弯后无情地甩了.... 被甩的陆警官跑回内地,进了公安刑侦技术科。 勘验,取证,抓捕。 面对枯燥的海量证据,和警队的鸡飞狗跳。 她却无怨地熬夜追凶犯,加班到天明。 同科室的法医感叹:【陆姐月薪八千五,但她命比美式苦。】 无人知晓....陆警官每天累到浑身臭汗,倒头就睡。 就是为了好好当一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