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霖雙手環抱胸前, 他守在薛桐車窗外,眼睛盯在圖書館樓頂。
陸詩邈已經和對方耗了兩個小時。
校園裏和旁邊車內都處于一片死寂,安靜到讓人覺得惶恐。
談判專家zoe站在安霖身旁,他神情也焦灼, 他深知談判需要的是團隊策略, 而不是一腔孤勇。
雖說目前沒有出現罪犯失控的場面, 可任憑誰神經高度集中兩個小時都會撐不住。
別說陸詩邈,罪犯可能都撐不住。
zoe在心裏做出判斷。不用再過半小時, 罪犯沒等到警方的妥協把人帶進去,恐怕就會崩潰....
校園內, 特警在狙擊點做好準備, 他們在等消防的排爆手完成主樓炸.彈拆卸。
可就算排爆手拆完炸彈, 他們也依然不能開槍。
因為樓頂上有一個人質,還有兩個警察, 罪犯手裏握着遙控器, 樓頂有一個炸.藥桶。
他們深知一槍下去,除非子彈闖過顱骨, 讓腦死亡控制在0.58秒之內。不然罪犯很有可能本能反應,出現報複性行為,手指按下遙控不過就是1秒的事情,誰都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
掌控一切的人,是那個女刑警。
局勢膠着。
每分每秒對這幫人來說,都是煎熬。
薛桐吃了強效安定, 藥物起了作用,讓心率緩如死水, 浪襲無痕。她感受不到任何跳動, 就這麽生生麻痹度過了兩個小時。
她眼皮乏累, 大腦像是生了鏽,甚至覺得下一秒可能會睡過去。
薛桐低頭看向襯衣袖口,那枚銀色的袖扣,繩索字母花攀附袖口兩端,守住她最後一絲優雅矜貴,可惜袖扣漆面不怎麽純亮了,奢飾品喜歡用鍍钯金,就是為了讓産品早點失去光澤,這樣更容易制造出消費缺口,可薛桐這麽多年都不舍得換掉。
她用手把扣子拆下來捧在手裏,頭靠在前排座位上想盯出點什麽。可惜腦子不允許她轉動,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才更像個狗,她盼望着有人能夠快點來帶她走,不管去哪,就算關到籠子裏都行。只要帶她走。
她看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外面...
一聲劇烈....
"轟。"
車子跟着颠了一下。
車外喧嘩吵鬧,大批人流開始往學校裏面沖去。
安霖站在車外,眼看着圖書館頂樓火光四射,生生在白天撕出一道口子,盡管裏面的人除了陸詩邈他誰都不認識,可他也有職業認同感,他的心随着那聲爆轟聲空白起來。
他想揪住一個帶耳機的人問問裏面情況,可他沒什麽權利去問。
不僅沒人會告訴他結果,甚至他也怕聽到答案....他不敢得到真相。
他扶着車門,往車窗裏面去看。
車內的死寂,和圖書館頂樓的火光一起迎來了絲絲動靜。
先是啜泣,随後猛烈起來....用撕心裂肺形容有點誇張,可惜語言不能精準表達那種悲恸。安霖淚點很高,也不是個容易共情的人,可最後他聽着薛桐的聲音,眼眶也不自覺跟着紅起來。
說實話這是他認識薛桐13年,第一次見她哭。
他們在一起共事10年,他所在的軍械法證歸屬于鑒證科,按職位來說,薛桐是他的上司。薛桐夾在一群男人之間,上班輪崗,執勤備戰。他們在一起見過太多槍殺案。
不論是犯罪的死,還是同事的死,生死之間,血腥橫流,薛桐見過太多不幸,卻從沒有表現出沮喪,甚至她能對着屍體喝上一杯咖啡,所以以至于多年過去,他都快忘記薛桐是個女的了。
安霖此刻不知道說什麽。
這麽多年他不找伴侶,只在床上談情。薛桐總開玩笑,她說:小心浪的沒邊,早晚報應。可他并不是因為貪玩,反而是他太知道感情這回事,
只有落在人群後面的愛,才遲鈍,才容易躲藏。
他也曾跟薛桐開玩笑,他說:只愛一個人的人生,很快就結束了。
可惜薛桐沒把他的玩笑放在心上。
薛桐總會一邊喝酒一邊和他說:
「這世界上每人都想被愛,沒人會想受到傷害。」
「但不能一邊期待被愛,一邊不接受任何被傷害的可能。」
「陸詩邈做出什麽選擇,我都覺得OK,是因為....我接受她更愛她自己。」
「這是一種愛情技巧,避免情感走入歧途。」
薛桐似乎以一種絕對信任的方式,把自我生殺大權交給了對方,她知道對方不會毀滅她,當然陸詩邈确實不會主動毀滅她。
只是今天的事情怎麽說....有點狗血的成分在,這種愛情技巧真的讓她走入了歧途,所以安霖不知道說什麽,他不敢再開口安慰,他害怕禍從口出。
他隔着車窗玻璃,看着薛桐。
等待薛桐的衰敗枯萎。
等待她驕傲身體,一寸一寸沒落進水底,浸泡在這種被傷害的感覺裏。那些苦痛會像水藻纏繞、侵蝕她。她會碎成幾千片殘骸,沉入只有寂光的地方,生鏽,固定,久久都打撈不上來。
他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于是他把目光轉向校園裏。
他祈禱,祈望,祈願,奢求。
陸詩邈這位水手勇士,能穿越諸神之浪活下來,解救這落難的船錨。
薛桐其實并沒有感覺自己是在哭,她覺得自己只是在發洩。發洩這兩個小時的優雅等待,和她四年猶豫的不敢出手,可悲又可笑。
她一手捂着臉,一手捂着胸口,淚已經從指縫擠得到處都是,落在車墊,襯衣,皮革,落在那枚繩索袖口上。
那天,那天她不應該和陸詩邈說什麽分開睡,說什麽讓她想清楚。還有那年,那年在出租車上她不應該縮回自己的手,狠心的在街邊下車。如果一切都從頭,她會在八號風球那天告訴陸詩邈,她會說:
雖然我不知道,人類遭遇突發情感沖擊時為何會這樣奇怪,偶然發生的喜歡是否代表它存在,但....今夜之前我見了你七面。第一眼便利店藏在墨鏡下的我,因你回頭而有了幾秒的停留,就像是看街邊的流浪狗,會有突然沖動地想帶它回家,想要被它需要。又或許,我的停留是因為成年人源于視覺而産生的性沖動,因為你長的好看,我的荷爾蒙在升高。但我現在确認過了,似乎不是...
因為我發現,這種一見鐘情接連出現了七次,我能感覺到它還在延續。
她甚至會說。
耳朵的大小,代表着人類在胎盤裏時的輪廓,所以摸耳朵會讓人感覺到平靜,但我每次摸你的耳朵,你就會把頭歪到一邊,你看着我笑卻不躲避。我也不知道你這麽怕癢為什麽不躲?所以故意捉弄你,看着你歪頭夾住我的手。
很多年以來,我總是會在淩晨清醒。我喜歡不開燈,因為開燈會讓人感覺到赤.裸的清醒,清醒會讓我的靈魂濕漉漉,有種呼吸在冬日裏的錯覺。
而你每次半夜開燈,都會先用手捂住我的眼,捂住那濕漉漉的感覺,讓我覺得幹燥。所以我肯定自己不是因為視覺沖擊而對你心動,不是因為我是個同性戀,不是因為你解救了我十年的惡夢。這與長相或者你是什麽樣的人無關,是個整體,是你讓我的落地窗,和夏天傍晚變成了生活期待。
薛桐哭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精神終于又些頂不住壓力,開始逐漸脫力,她索性躺在後排縮成一團,渾身都很酸痛,尤其是心絞痛,痛到她想止住這種感覺,于是她開始翻起自己的包。
安霖本來在盯着校園門口那些身影,他似乎看到一個和陸詩邈身高差不多的人,正往從很遠的地方,朝他們這個方向跑來....
他從沒這麽釋然過,結果剛一扭頭,就看到車裏的薛桐在擰着藥瓶。
"喂!!!sit你做咩?!"
"你幹乜嘢,你把門打開。"
"車鑰匙,車鑰匙給我!"
安霖按下鑰匙把門拽開,一把奪過薛桐的藥瓶,"你幹嘛。"
"你別說她的消息給我聽,等我睡醒再說。"薛桐捏着手心的一顆安定,晃動着放進嘴裏,喝了口水,她等着睡眠來解救她,"你放心我還沒那麽想死。"
安霖看了眼遠處,那個相似的身影消失了,他也怕是自己眼花,白白給薛桐期待又落空,比淩遲還殘忍。
他嘆了口氣,拿走了她的包,她的藥瓶,又檢查了薛桐口袋沒有藏起來的藥片,他把車裏空調打開,西裝外套蓋上,關上了門守在車外。
"陸詩邈是不是沒事?"安霖抓住一個跑出來的醫護人員,開口去問。
"不知道。"醫護人員并不知道陸詩邈是誰,只能搖頭。
"陸詩邈是不是沒事?"安霖又抓住一個帶耳機的刑警問道。
刑警搖搖頭,他雖然知道,可上頭命令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能對外說。
安霖氣到用手捏胳膊,那圖書館的樓頂被掀起的風暴已經平息,建築沒塌,只有一聲爆炸,似乎範圍也沒有很廣,裏面的人陸陸續續都開始往外走,特警也撤了出來,消防也出來了好多人,唯獨沒看到陸詩邈。
他死死盯着門口一個身影都不肯放過,嘴裏忍不住罵了一句:"撲街!!"
又過了半小時。
車裏的薛桐已經睡下,周邊開始救護車都已經開走。
媽的?是死無全屍了?如果是這樣,那要他怎麽給薛桐說?
就在安霖絕望轉身之時,突然他手裏薛桐包中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安霖猛地清醒,他快速去翻。
電話備注是那個肉麻的稱呼:阿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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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今日离港 - 鱼宰(完结)
General Fiction1. 刑侦专业第一的陆诗邈,公派去香港警校当了一年交换生。 警校体训成绩不合格,学霸成学渣。 校外室友欺负她,台风天淋成落汤小狗。 警司薛桐把她捡回家,给她养伤,陪她训练, 等到她重回学霸巅峰,薛桐竟把她撩弯后无情地甩了.... 被甩的陆警官跑回内地,进了公安刑侦技术科。 勘验,取证,抓捕。 面对枯燥的海量证据,和警队的鸡飞狗跳。 她却无怨地熬夜追凶犯,加班到天明。 同科室的法医感叹:【陆姐月薪八千五,但她命比美式苦。】 无人知晓....陆警官每天累到浑身臭汗,倒头就睡。 就是为了好好当一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