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詩邈正在失控。
但波普上海不需要夜的遮掩。
陸詩邈望着天花板, 腦袋走馬觀花,對她來講二十七歲的上海,形形色色。羅森門口的日語翻譯,打着傘為出差老板買茶、醫院門口大媽正在問門衛借打火機, 開酒器和黑膠唱片機是店家老板的必備, 秦生前天加了她的微信, 好友驗證上寫着: Ford qin,正在摸她臉的薛桐, 像一個走進上海,能貫穿她的殺手。
這套房子很大, 卧室串聯着衣帽間, 推拉門未關合, 燈光配合更衣鏡子在閃爍。純棉的被套正在溶化。陸詩邈感覺她像是個插着呼吸機的人,只要管子一拔, 她就陷入牢籠, 不得善終。
薛桐将人從枕頭上勒起來,背後抱着她, 仰起她頭,讓她的視野能正巧對上那面落地鏡。
警隊都有儀容鏡,它的作用是讓你檢查警服,整理好儀容。讓你嚴肅、莊嚴、端莊。而薛桐更衣室的鏡子融在牆裏,巨大無比,她們在那面鏡子前換過睡衣, 帶着好多秘密。
鏡子旁挂着上周落下的常服,常服領帶後面是自動鎖扣, 為了防止歹徒揪住領帶鎖喉, 所以領帶不需要系, 輕輕一拽就斷了。
陸詩邈現在也是,仿佛輕輕一拽就斷了。
陸詩邈想起小時候對着鏡子自言自語,披着枕巾裝扮成公主,揚起眉毛,咧嘴笑笑,咬牙切齒,孩童的腦洞都貢獻給了鏡子。如今,鏡子裏只剩下被記錄的自己。
這是什麽樣的自己。
視線被激活,她看清了背後抱自己的薛桐,頭發是如此的一絲不茍,黑色睡衣只是微微褶皺,大口呼吸的是自己,胸腔顫抖的是自己,跪着的是自己,等人來解剖的也是自己,臨界點在蠢蠢欲動,失序的理智,她只能把手按在床沿。
黑頭繩勒住的頭發,也開始淩亂起來。
上海的肌理和陸詩邈一樣。
它們朝陽、鮮活、精致又漂亮。抵肩的發尾在顫、呼吸跟着波動,她和她坐在秋千上,蕩在空中一起生長。薛桐勒住胳膊,逼人靠在懷裏,咬肩。
"你現在想讓我如何。"她問。
陸詩邈,腦袋裏都是那句。
「來啊,喊一句救命,我看有沒有人會來救你。」
她這麽早就開始準備這一天了。
陸詩邈心焦如焚,她大喊:"救我,薛桐。"
救救肺腑着火的我,救救大腦生病的我,救救沒有降落傘的我,落難的公主需要一個偏愛的騎士,救我的不安,殘缺與孤獨。替我控制住這些慌張。
"不是這句。"
薛桐的手蓋在喉嚨上、安撫住進不去氧的呼吸道,好讓對白可以清晰明了,讓她聽清自己的心意,俗氣的趣味。
"來愛我。"陸詩邈哭着說。
愛我的脆弱,愛我的哭泣與自卑。乖張與驕傲,不管是什麽,請從象牙塔奔向我、擁抱我、來愛我,她現在滿腦子只能想到這些。
薛桐被人轉身勾住脖子,感受着對方為了堵住聲音的吻。
吻、抽離帶起水漬、和踩雪一樣。
踩下,咯吱。
蓬松的泡沫摻雜着空氣,被擠壓後溢出,發出振破聲。下了大雪的地總是如此安靜,厚厚一層,踩一腳就被壓實了,緊緊貼着鞋底,周圍的冷空氣飄起雪花,柔脆帶着特殊氣泡聲。
她們只能聽到這些。
薛桐故意撇開頭,讓對方聽清踩雪聲,讓她的嘴唇尋找自己,像是捉迷藏游戲、半推半就、斷斷續續的露出朦胧才有意思。
"需要我吻你嗎?"
"需要。"
薛桐習慣了高位準則。高位是需要索取的,索取下屬的工作能力,索取社會的仰視,索取位置給予的權利。她只是在陸詩邈身上,倒置了自己的位置,給予所有耐心和專注,做唯一的衷心騎士。
薛桐是個追求完美的人,連這種事都會做到完美。只是失控的給予,會讓人頭皮發麻。像是一種使命職責,她只會讓陸詩邈的蓬勃面向朝陽,讓吹翻過的海浪,在潮湧時重逢。騎士總會找到落難的公主,帶她回家。
傳說——
亞瑟王有150個忠心耿耿的圓桌騎士,在他即将與王後大婚時,亞瑟王任命一位圓桌騎士前去迎接公主,這位騎士曾迎接過聖杯,拿過湖中劍,見過殘忍戰役,他在國王前起誓,他将用性命捍衛公主的安全,永不背叛公主,永不抛棄公主,不會讓公主落淚、至死不渝。
亞瑟王為他取了新的名字——白騎士。
此刻薛桐抱着人,擦掉陸詩邈臉上的淚,鼻尖與讨好的氣息捆綁,女孩呼出的氣熱得一塌糊塗,閉合的雙眼正在等待浪湧。
"我很愛你,薛桐。"
——
周六下午約了池野。
看完醫生的陸詩邈開車帶薛桐去吃了弄堂面館,到了秋冬,上海各種弄堂面館,會上新自己的季節招牌,比如:紅燒羊肉面。
"一份紅燒羊肉面,一份炒面。"
蒼蠅館子和咖啡店并排,接地氣和潮流并排,隔壁在放複古爵士樂,穿過弄堂讓吃面的人心情好很多,陸詩邈用濕紙巾薛桐擦幹板凳。
"我列了個計劃。"
陸詩邈對剛剛池野的話非常上心,以至于她開了一個半小時來吃這家面館,一路上腦袋都在想着「附近的公園。」
池野說,ptsd的解離是帶來幻想的根源。
解離是真實發生的,由創傷引起的,這不是幻想。要想讓幻想消失是循序漸進的事情,靠醫生談話解決是不可能的。
這個疾病關乎心理狀态。
而心理狀态是由生活補充完整,Feeling很重要。
「瀕死幻覺是可以變成正向、需要家屬的努力,感受附近的公園。把心理視覺放近一點,不要放太遠,太虛。多看看附近的公園,要比爬上高處的山更能獲得快樂。」
"等你放寒假了,我帶你東北。"
"啊?"薛桐正在擦筷子,發出疑惑。
"請個年假,我們去東北看雪吧、我想把你埋進雪裏。"周遭亂哄哄,陸詩邈伸出手指掰着。
"我沒去過東北,但同事去年去過,說很好玩,小雞炖蘑菇和鐵鍋炖大鵝,鐵鍋炖很好吃,你們香港煲湯講鍋氣,東北人炖菜也講鍋氣,咱們去吃吃看,我吃雞你吃蘑菇。"
"對了,下個月我有兩天假,我約了薛思和秦伯一起去露營。"
薛桐嘆氣,"你不用這樣,會搞得很疲憊,你工作很忙。"
陸詩邈搖頭,"每天面對物證鑒定也需要放松,我們還沒一起好好玩過呢!薛思已經在浙江訂好了露營地了,這些你都不需要操心了,我們能搞定。"
老板端着分裝羊肉面上桌。
一碗面,一碗羊肉。
陸詩邈倒在一起,攪拌兩下,随後塞了一大口,還沒咽下去她就急忙說:"你放心,我們不會疲憊,定計劃只會讓我覺得興奮。"
興奮。
薛桐搖搖頭,也開始吃炒面。
"你的睡眠質量有待提高。"陸詩邈啃着羊骨頭上的肉,赤紅醬燒走在唇邊,薛桐看見了忍不住拿紙巾給她擦嘴。
池野說不解決睡眠問題,身心都會疲憊。
陸詩邈說:"多運動,會不會好點?"
不會。
薛桐的跑步習慣是為了應對解離,只是這麽過年跑着跑着,也沒有多大的好轉。
但她說了個:"或許吧。"
"行。"
陸詩邈點頭,擦幹手在手機備忘錄裏打下幾行字,輕飄飄又是一句:"池野說,你得學着信任我。"
這種信任不是說對身體的信任,而是對關系牢固的信任,不能總是有危機感。
"我沒有不信任你。"
陸詩邈夾了一筷子薛桐碗裏的炒面,"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淪做什麽都會過腦子。"
薛桐噗嗤笑出聲,"你這話說的直白。"
池野還說:「摒棄掉保護者心态、得讓人表達自我感受。」
陸詩邈放下筷子,"限你一分鐘之內講兩遍鐘意我。"
薛桐覺得無聊,低頭吃面。
"快點。"
陸詩邈急促地晃動桌子腿。
盤子被她晃的差點翻掉,逼得薛桐急忙扶住,擡頭瞪她換上粵語,"鐘意你,鐘意你,OK嗎?"
"OK。"
陸詩邈滿意地收手,繼續吃碗裏的面,"你看你說的多完美,就是下次別帶着怒氣就更好了。"
薛桐卸了口氣。
鐘意你。
廣東話很直白,沒有我想你,我要你,我喜歡你,我愛你。
只有中意你。
做.愛的時候沒說,陸詩邈也沒在意過,如今在蒼蠅館裏用這種方式開口,不知為何帶了點治愈作用。像是在胳膊上的針頭,打進硬邦邦血管裏,纖維在一點點被溶解,情緒在流淌起來。
"我也是。"
陸詩邈笑笑,随後張口又是一嘴面。
薛桐看着她,她說的是那麽認真,酒窩浮動,就連吃着面也在笑。她好像不在意周圍的男男女女,眼睛只看向自己,面條不知道嚼了幾口就被咽到肚子裏,這樣吃面會嗆到的。
薛桐好像被愛情mect擊中。
她放下筷子,兩手撐住桌面,輕輕又認真,"我鐘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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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今日离港 - 鱼宰(完结)
General Fiction1. 刑侦专业第一的陆诗邈,公派去香港警校当了一年交换生。 警校体训成绩不合格,学霸成学渣。 校外室友欺负她,台风天淋成落汤小狗。 警司薛桐把她捡回家,给她养伤,陪她训练, 等到她重回学霸巅峰,薛桐竟把她撩弯后无情地甩了.... 被甩的陆警官跑回内地,进了公安刑侦技术科。 勘验,取证,抓捕。 面对枯燥的海量证据,和警队的鸡飞狗跳。 她却无怨地熬夜追凶犯,加班到天明。 同科室的法医感叹:【陆姐月薪八千五,但她命比美式苦。】 无人知晓....陆警官每天累到浑身臭汗,倒头就睡。 就是为了好好当一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