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稀薄的注意力,全被一颗亮丽的湖蓝色寸头吸引了去。那人转头,我发现他的脸比脖颈更黑暗几个度,似乎不是一般小孩会被晒黑的程度。人群里只有他的脸吸收了较多的光,活成阳光下的剪影。
一个星期之后再次见到,他的头发趁我不在的几天里造化成了黑的。
眼睑和眉骨处的毛发不明显,加上皮肤的黑,整张脸看上去很单线条,一股严重的反流行气质。
那个外国人,拥有我擦耳而过多少遍都记不住的名字。
当天和我分到了同一个楼层的走廊执勤,维持低年级学生的课间纪律。
我时而观察他,时而发现他也在看我。他拘谨且沉默地跟着我去食堂排队,吃饭时其他男生坐到他身旁,也会偶尔坐到我边上。
那天的午后,他在遮蔽着我的树荫下目送我翻越学校的围墙,麻木地站在只剩鸟语和蝉鸣的操场。
我离开学校的行为就像他脑袋上绝迹的湖蓝色,明明是合理的。我习以为常甚至得到默许的行为,那天却像无故摆了他一道。
开学许久了,天气居然热得像酷暑。学校居然没有足够的制冷设备,我便去以长期呼吸道不适为理由退换了走读证。还顺带得到了一部分外籍生才能拿到的的线上同步课程资源。
我读的这所学校是职业艺术高中和国际高中的混合体的别扭存在。学院里的教师有三成是通过我爸从乌克兰,波兰,波黑等国家中介进来的画家。
总之,我可以在这层裙带关系下过得很滋润才对。
一眨眼就到了周四。
宿舍已经熄灯,大后发消息问我在哪,晚上有活动。
我没回复--反正他也没发地址。
熄灯后过了很长时间,我听见有人轻轻敲门然后走进来,听起来像宿管老头的拖鞋声。
宿管先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睡在四台上下铺的哪个床位。直到我听见有人提我的名字,并且描述我所在的床位在房间里的位置。
我跟着宿管先生来到走廊,一身睡衣的我看见了长发披肩,穿了件橘色风衣,整个人看着又宽又厚的大后。
宿管称大后是我哥哥,因为上一次申请出校未果,还出示了大后和我们家所有人的一张合影。
宿管先生客气地要求我给我的家长打个电话。大后的语气却变了,大概意思是:"上一次都允许了,这一次的要一起汇报给她家长对吗。"的话。
我觉得这样不厚道,但是大后递给我一个纸袋,是一件上衣,叫我自己搭一条裤子。
宿管先生语气不善地单方面说了什么,然后转过身离开了。大后拉着我往学校围墙走,爬墙的时候他叫我小心点衣服,我猜到衣服是租的。
那是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是件潮牌。有黑色的肩线和张扬的图腾,图腾上铺满银色的闪片。适合商演的衣服。
我跟着他走了很久,他一直在盘他的手机,联系一些人,打电话的内容也是紧紧围绕着:去哪里集合;谁的电脑里写了什么;每个人都要带转换器....有转换器的都背过来....
好像很复杂,一路上没跟大后搭上话。连今天演什么都没敢问。走进地铁,半夜居然这么挤....鸟国的地铁不发达,很旧。开动的时候铁轨声和嗡嗡的引擎声震耳欲聋,不算刺耳,像金属乐的元素一样。
大后站着我坐着,地铁里没信号,大侯面对着我,刚才忙不停的手机现在只能先捏在手里,缩着脖子呆呆地站着。
我掏出手机,发现几条大后不久前发的信息和一通通呼叫,一个表情包都没有,都能联想到他满脸黑线骂街的模样了。
除了这次作为贝斯手的大后,所有人台风都相继放飞了,我切换嗓音容易空拍的毛病很明显,第二首的brige的部分我突然感觉发声困难,手足无措之际吉他小哥临场发挥,贡献了一段听着古怪的的哇音solo收了场。
原创歌曲的好处不仅在于必要的时候能省掉版权费用,还在于可以临场魔改的那种自由。
黎明时分在嗡鸣的地铁声里短暂地睡着了,出了站台和大后分别,看着他驼着两把琴和一个音箱,胸前还多了个没见过的电脑包。我心疼这个胖哥还得辗转好几程巴士,我却像个凡事都得打点和报备的弱智。
我正跟着导航往学校走,端着手机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余光扫到一辆逼近我的黑色轿车。
"这个点儿你不在住宿,你从哪里回来?你等下给我好好说清楚你再上学。"
呵呵,回到刚才的问题...说的跟他不知道我出来干什么似的。虽然副驾位置没人,我偏拉开后座的车门,跟文坐在一起。
我虽然知道我爸也出现在昨晚的小音乐节现场,文此刻手里的应援棒却预示着他昨晚也在。
那场"小型音乐节"其实是校园乐队海选,我现在才从我爸嘴里得知。文还问我爸:为什么她不参与自己学校的乐队。
我有点惊讶,我压根就没留意到任何学校里的人在昨天的现场。
我隐约感觉他想问我有关人身安全有没有办法保障这种问题,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才五点多,文为什么能和我一样的路径相逢,他和老爸为什么会一起出现?
对帅哥产生的好奇感,貌似冲走了一部分熬夜留下的脑垃圾。我真的好好奇顶着他这样的皮囊,每天都在奔波怎样的生活.....
我的眼线是马克笔画的.....宿舍的镜子里我看我自己像鬼一样。这妆容远比我以为的,或者说昨天在舞台灯下看见的厚重多了。
昨天的演出还历历在目,连话筒的手感都没有遗忘。激烈的灯光,台下互相冲撞的乐迷,跳水的乐手.....
又一次看见大后踩着音箱甩他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