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报道靳明宇被捕后袭警自裁和集团上层纷纷落马的新闻在网络媒体上铺天盖地了一时,网民和普罗大众一样都是局外人,立足于制高点而言语刻薄。靳明宇案也掀起了像无数贪官落马之后的任何一场狂欢,虽然舆论胜利和既得利益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靳明宇案又被各种各样的娱乐新闻覆盖,网络和现实又会掀起另一场骚动与风波,人们的关注点永远如此密集,以至于他们是如此健忘。
那天夜里王明从医院回家,他浑身都是靳明宇的血,靳明宇被送进急救后就再没出来过,医生出来说流血过多,心跳在路上就停了,警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来的,重案组的人还没到,听到这话的只有站在外面的王明。
医生知道他是警察,语气非常公事公办,王明对着医生点了下头,转身走了。他背转身的时候使劲吞咽了一下,觉得鼻腔和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靳明宇的血,靳明宇的味道。
他六岁的时候就想找到靳明宇,在他心里只有警察能办得到,他当了警察;二十六岁的时候他站在靳明宇面前,用律法的正义杀死了他,国家机器是个巨大而冷酷的黑洞,靳明宇不能是情人,而是罪犯,他自己不能是王明,只能是个警察。
靳明宇死了,死在他怀里,他的手上和身上沾满了初恋情人的血。
可是他依然只能是个警察。
王明在第二天写完了案情报告,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总结了靳明宇案里自己的工作情况。之后的半个月里他还像从前那样上班出勤,重案组的日常也没有那么多重案可查,大部分时候还是相对放松的。
但是王明知道自己有一些地方不对劲。
他晚上本来有些失眠,是跟着靳明宇的时候落下的,警察不能喝太多酒,他开始是有所控制的,但是慢慢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因为夜晚极度清醒,只有喝得完全醉了,才能闭上眼睛。
酒精不能换来安眠,半个月过后他终于从最初的自我麻痹中清醒过来,知道靳明宇真的已经死了。
他被恶梦和失眠交替折磨,在一个无眠的半夜里离开家,住进了靳明宇送给他的公寓。
一个月后,王明向局里提出辞职。
他开始在睡眠里频繁梦到靳明宇,在梦境无序的回廊里,时间和空间都是扭曲,时而是小时候,时而是王明去公司应聘的第一天,时而又在董事长办公室,在美国,在床上,在救护车里。
浑身是血,对他微笑。
他从前跟着头儿出任务不是没有击毙过犯人,一枪爆头,手稳得很。但现在那些人全回来了,毫无障碍地穿过他的家门,脑瓢还保持着被子弹轰开了半个的形状,满脸白的红的鲜血脑浆,成块状滴落在他脸上。
王明跌跌撞撞地下床,在洗手台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不知道只是醉了还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洗手池的龙头开着,自来水哗哗地往外流,水池逐渐满溢出来,哗啦啦地流在地下。
王明扳着洗手台想站起来,但是腿软得根本撑不住他,手心一滑没有抓住洗手台,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他躺在满地冷水中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哭,却没有流出眼泪。
他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再有力气站起来的时候,他就又跌撞地蜷进床里去,当他从噩梦中再次遽然惊醒的时候,行动先于意识地抓起床头的台灯奋力扔向对面,一切幻象和带血的眼睛都消失了,卧室衣柜的镜子如水银泄地,玻璃渣甚至弹出来割破了王明的脸。
王明紧紧盯着穿衣镜后露出来的柜子,仿佛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终于聚焦的眼神,那里是一个装修成博古架的暗格,里面只有一个盒子。
盛着一支史密斯威森左轮。
王明踩着满地碎玻璃把盒子从柜子里掏出来,打开看了一眼,突然奇异地安静下来,他甚至对着满地玻璃里映出来的自己笑了一下,然后抱着盒子爬上床,这一次他很快地睡着了,什么都没有梦到,像是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妈妈还年轻,爸爸也没有因为事故而殉职。
他又看到了靳明宇,他们挨得很近,他在帮靳明宇扣左手扣不上的袖口,英俊的男人搂着他的腰,满意地在他耳垂上印了一个吻。
"嗨,小孩儿,你看不住我的,我要走啦。"似乎是少年靳明宇清朗桀骜的声线。 又似乎是现在的靳明宇带着气声的低沉音色:"你去哪儿了......"
......
王明在清晨刺眼的阳光里醒来,他爬起来去了洗手间,拖干了地面的水,回到卧室里扫了地,他甚至还记得洗漱了一下,只是没找到剃须刀,下巴和上唇都冒着青茬。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掰开史密斯威森的弹仓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发子弹,大口径左轮的子弹大得像散弹,王明丝毫不怀疑子弹从口腔里打进去能轰掉半边脑袋,就像海明威一样。
王明重新合上了弹仓,他的手很稳,没有一点颤抖,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靳明宇很喜欢,多次表示他应该去学钢琴。他握着枪,咔嚓一声推枪上膛,手背的骨节和青筋随着握紧的力度微微凸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悬挂在半空中的,是一轮漩涡状的、黑色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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