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清漪第一个怔了,抬起眸,下意识瞥了瞥那侍应生,又侧脸往章台柳他们那处多望了一眼。
章台柳早已经背过身,看不到表情,不过他对面的萧以柔正饶有兴致地往这边望。准确地说,是在往洛神方向望,好似在期待什么。
洛神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送过来的,只是一杯空气。
侍应生退离,雨霖婞倒是笑得眯起了桃花眼:"哟,那位萧家二小姐,还挺区别对待。"
师清漪捏了捏手指,犹豫片刻,突然朝旁边站着的小金发轻轻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小金发听从师清漪暗示,弯下了腰,将头低下来。
师清漪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这鸡尾酒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本来师清漪特地这么耳语地轻声细说,很明显是不想被别人听见了,尤其是洛神,于是现在偷偷问下就好。
谁知道这小金发缺根筋,直起腰身,毫无顾忌地用正常语调答了出来,还挂了牛郎招牌笑:"这是店里的特色,老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野有蔓草',是咱们这最贵的调制酒。"
师清漪:"......"
你就不能小点声?
师清漪僵着脸色,将脸扭过来,正正好对上了洛神瞥来的目光。四目相接,女人漆黑的眼珠永远是这么幽深专注,直看得师清漪一阵窘迫尴尬。
野有蔓草,这其实是诗经里的一首。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虽说大概是章台柳的个人喜好,于是这杯酒得了个如此古韵风雅的诗经名字,但是说穿了,也就是寓意"邂逅"的意思。
现代的用词远没有古代人那么含蓄,很多都较为直白,白话白话,由此而来。于是不懂诗经的人,当然不会明白这"野有蔓草"代表着什么,可是师清漪是懂的,而且她通晓古籍,懂得透彻。
透彻之后,她对于萧以柔特地单独给洛神点这杯"野有蔓草"的行径,自然是开始抱着一种格外微妙的不悦态度。
而洛神对于"野有蔓草"的意思,更加是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暧暧昧昧地盯着师清漪看。
萧以柔以前和洛神是见过的,而且洛神当时还在酒吧门口顺手帮她解了围,难免她会记挂在心了。
师清漪想到这层,开始觉得有点胃疼。
掐指算算,她挺长一段时间没胃疼了。
雨霖婞却兴致勃勃地替自己倒了杯红酒,捏着酒杯凑到鼻尖,优雅地品了品那气息,挑着眼角说:"这酒不赖。"
她抿了口,又拿手指点了点洛神面前那杯鸡尾酒,笑得像只狐狸:"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想不到这萧家二小姐还挺酸的。师师,你以前不是让我调查萧家么,我听你话调查了,发现这萧以柔很喜欢泡吧,而她最喜欢逛的,就是那种吧,没想到她现在又来这种吧混了。"
说到这,声音低得愉悦,好似看戏看得正欢。
"那种吧,哪一种?"师清漪隐约猜到了,却还是禁不住问。
"les吧嘛。"雨霖婞笑眯眯地看着洛神:"以前是les吧,现在是牛郎店,看起来她可是男女通吃呢。我说她表姐,你可得小心点。"
洛神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拨开了,懒得搭腔。
师清漪却分外不乐意了,闷闷地哼一声:"雨霖婞你少说点废话,我们来办正事的,别东拉西扯。"
"这怎么是东拉西扯?师清漪同志,这叫大后方战略。"
雨霖婞开始指点江山地装深沉:"同志们,你们想啊,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萧家,而这位萧以柔,可是萧家当家之一。现在人家对洛神同志有意思了,只要洛神同志顺水推舟,使出美人计,成功打入敌方阵营,套取机密情报,我们还怕不能取得革命战争的最终胜利么?正所谓,三十六计,美为上计;正所谓,舍不得美人,套不着狼;正所谓......"
"闭嘴。"师清漪眉头蹙着,就差拍桌子了。
还好她够涵养矜持,暗自捏了捏手指,目光锁着雨霖婞,慢条斯理地说:"雨同志,你这种行为完全是不顾安危,将我方同志往火坑里推,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极端主义思想。看样子我们需要重新开一次思想肃清大会,好好地替你上一堂课,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我将会向党组织反应,暂时剥夺你的各项职责权利。"
雨霖婞一摆手,抗议:"我是总司令,你们不能那么对我。"
"很好。"师清漪冷冰冰地说:"从现在开始,你的话语权也被剥夺了。"
两个人正在那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洛神却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准备往光灯深处走去。
师清漪愣了下,雨霖婞连忙叫住她:"等等,你去哪?"
洛神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雨霖婞,声音寡淡:"雨司令。你方才不是说,美人计么?"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霖婞:"......"
师清漪:"......"
眼看洛神已经走远,雨霖婞端起酒杯,讪讪地说一声:"我刚开玩笑的,想不到你表姐这么认真,真是可塑之才。等等,师师,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怪瘆人的,我又没欠你钱。"
师清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下,次,你,这,张,嘴,再,敢,胡,说,八,道,出,馊,主,意。我,就,扒,了,你,的,皮!"
雨霖婞浑身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师清漪紧张地看着洛神远去的方向,很快,她就发现洛神并没有朝萧以柔和章台柳那边走,而是穿过一条缀铃铛挑光灯的过道,兀自往酒吧深处拐了去。
路上能看见有几个男人意图跟她搭讪,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路径直走,直到后面,似乎有些脚步匆匆。
然后,她掩在灯影迷乱之下的高挑背影,最终消失在了师清漪的视线中。
"奇怪,她不是打算去使美人计的,怎么又往别处走了?"雨霖婞端着酒杯,挺纳闷。
师清漪抿了下唇,没说话,手指却下意识想摸出手机给洛神发条短信,问问情况。
但是考虑到洛神刚才的神情,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安静等待。
二十分钟过去,洛神并没有回返。
倒是那边章台柳和萧以柔的交谈结束了,一男一女站起身来,悠然地往师清漪和雨霖婞所在的桌位这里走过来。
萧以柔走在前面,第一个和雨霖婞打了招呼,笑意妩柔:"雨小姐,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你,真是有缘。"
雨霖婞家大业大,门路广,和这些公子哥小姐们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各自知道了几分底,她站起来,得体地招呼回去:"萧小姐,多谢你的酒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雨小姐客气。"萧以柔说完,敛着光灯流彩的眼睛看着师清漪:"师小姐,你好,二叔经常向我提起你,我还盼着什么时候能和你见一面呢。"
她说得客套,师清漪自然也跟她玩客套,站直身子含笑说:"你好,萧叔叔也跟我提过你。说起来,上次我们不是还有过一面之缘么?"
萧以柔说:"上次只是照面,也没说过话,这回算是正式认识了。我们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不如现在交个朋友,以后也方便些。"
她笑得别有意味,师清漪自然是看出来了,心里一套,表面一套,继续不动声色地笑:"当然,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萧小姐,有空联系。"
萧以柔瞥到桌上没动过的那杯鸡尾酒,问:"你们坐在这里的那位朋友呢,她似乎离开了很久。"
酒杯孤单到刺目,被推去一旁,一如那个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冷漠如霜的女人。
师清漪心里冷笑,面上却说:"她去洗手间了。"
萧以柔听了,顿了几秒,才抬眸亲昵地拍了下章台柳,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台柳,她们不是找你有点事么,你和她们接着聊。"
两人言谈举止如此亲昵,完全不像是老板和客人的关系,倒像是十分熟稔亲密的朋友。
章台柳点点头,目送萧以柔远去,这才转过漆黑的眸子,微笑地看着师清漪和雨霖婞两人。
"丁子侃已经告诉我了。"男人嗓音极富磁性,温和好似璞玉:"两位来找我,有什么事?"
君子如水。
君子若玉。
这男人实在漂亮得过分,也美得过分,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高挺,模样赛过昆山玉质。尤其是长睫毛遮掩的左边眼角之下,有一枚极其细小的泪痣,泫然到隐隐约约,格外惹人心软。
再加上他是流水长发,菁华风雅中,又揉了几分不属于风月场所的高贵。
师清漪定定地看着他,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深了几分。
"师小姐?"章台柳好整以暇地笑,提醒道。
师清漪回过神,压住心中那种异样,说:"章老板,请坐。这次我们有些事想向章老板打听一二,还望章老板不要介意。"
章台柳坐下来,修长手指相互交扣,搁在桌上,笑意犹如春风和煦:"那个案子的事么?最近找我的人有些多,不外乎这件。"
这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
不知道内里怎么样。
师清漪声音温和:"章老板实在是聪明人。因为那件案子牵涉到我的几个同学,所以还请章老板帮个忙。"
说着,将死去大四女生以及谢家佩的照片,摊开,放到章台柳面前。
章台柳不紧不慢地瞥了两眼,轻轻点头,看着谢家佩的照片说:"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客人,四天前的夜里,她宿在了柳色,第二天清晨离开的。至于这一位么......"
他看向那名大四女生,直言不讳:"她是我的常客。"
而他所说的一切,和师清漪掌握到的线索都十分吻合,谢家佩的问题已经正式确定,不用再追究,现在只剩下那个被害人的了。
师清漪一边细致地察言观色,捕捉章台柳任何一个可能的微表情和微动作,一边说:"那天晚上,这位小姐是和章老板你在一起的么?"
章台柳温雅地笑起来:"师小姐,你这是在将我当成嫌疑人来查案?"
"哪里,章老板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学校这位同学去世之前,曾经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接触。如果觉得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章老板不要放在心上。"
章台柳并不在意,说:"师小姐,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常客,我自然是要陪一会她的。那夜我与她在吧台喝了会酒,她有些醉,便先行回去,她的几个朋友因为点了单,则留下来过夜。至于之后的事,我并不清楚,直到最后面,才知道她遭遇了不测。"
他说的很平静,轻描淡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他这种平静淡然,却又十分符合他这个职业的身份。他是风月场所的男人,无论面上多精致温柔,骨子里也是薄凉的,于是加上这条来看,他的谈吐回答就更加无懈可击。
师清漪看不透他,但是根据他说的那些话,大部分还是可以判定为真实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师清漪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多谢章老板。这次打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师清漪是懂得分寸的女人,该什么时候停止,就什么时候停止。
"没什么。"章台柳抚了下袖口精致的袖扣,看着桌上昂贵的酒水,说:"几位关照了我的生意,该我道谢才是。"
相互客气几句,章台柳起身去忙别的事,留下师清漪和雨霖婞在桌旁相互对着看。
"师师,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雨霖婞托腮问。
"温和,知礼。但是很多时候,这些都可以是假象。"师清漪蹙起眉:"他回答得很巧妙,完完全全将他自己撇干净了。从目前来看,我们并没有获得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但是这个柳色本身,不失为一个实在具体的线索。所以,我现在有个打算。"
"什么?"
师清漪说:"萧以柔身后的水太深了,牵扯到多方面,而这个章台柳,看起来和萧以柔的交情不一般。到时候,我会兵分两路,一边找人盯着萧以柔,一边找人盯着柳色。如果是只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雨霖婞沉吟着,抿了口酒,这才抬手看表:"你表姐上洗手间要这么久?事情办完,估摸着时间我们得回去了,你打个电话给她。"
师清漪给洛神打了两个电话,响了很久,显示接通状态,却没有人接听。
"她应该是调到静音模式了。"师清漪站起身:"你在这等着,我进去找她。"
雨霖婞点头,师清漪离开座位,沿着之前洛神走过的那条路线往深处走。
这么一路过去,走到洗手间,并无洛神的踪迹。师清漪退出来,在灯红酒绿的第一层来来去去地转悠了个遍,中途又找了几个人问询,结果都没有看见洛神。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电梯前不动。
难道她上楼去了?
为什么要选择静音,是顾虑到手机发出的响动到时候可能会干扰她么。
考虑到这一点,师清漪率先给雨霖婞打了个电话,关照她几句,又把自己的手机也调到静音模式,这才乘电梯到二楼。
二楼是包厢,那些包厢门几乎都是紧闭的,走廊上男男女女来来往往,师清漪在二楼一无所获,只得继续往三楼走。
三楼以上的楼层,都是客房区。
柳色是牛郎店,除去一楼酒吧区,二楼包厢,上面全都是客人点单过夜用的客房,相当于酒店。
一直走到五楼,离开电梯,发现这层相对而来说,比较安静。
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一条铺着地毯的廊道往前延伸,然后拐向,师清漪走了几步,就见很远的地方,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身影正沿着浮光细碎的地毯往前走。
长腿细腰,乌黑长发晃荡,那走路时优雅端庄的姿态,竟让师清漪猛地一怔。
"洛神!"那一刹那,师清漪无法控制心中喜悦,叫了出来。
那女人听见了,脚步似乎停顿了下,随即走得更为轻快,犹如冷风,一路拐了过去。
师清漪心中的喜悦很快就冷却了,并没有追上去。
因为那女人穿的是雅黑色的衬衫。
洛神并不是打扮成这样的,她今天穿得十分清雅素洁,刚才过去的那段时间,她应该没有理由重新换一身衣服。
并且,如果师清漪叫她,她没道理不停下的。
师清漪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知道自己是认错人了。但是刚才那一瞬,看见那女人的身段,她真的以为是洛神。
她和洛神朝夕相处,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毫不夸张地说,师清漪甚至连洛神身上的肌肤是如何模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洛神的一个背影。
在茫茫人海中,她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洛神。
可是这次,她倒是头一回看错了。
师清漪情绪突然有点低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等走到拐角处,拐去另外一条廊道,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开始糅杂着一股很淡的味道。
血腥气。
准确的说,是血和肉混合的味道。
师清漪鼻息灵敏,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法分辨的味道,她总是能很敏锐地感知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现了听力幻觉,她甚至听到某种类似野兽咀嚼的声音。
这种诡异的感官获得令师清漪浑身的肌肤开始发起紧来,她开始沿着廊道,一间房,一间房地去追寻那种味道。
等走到布草间外,师清漪目光瞥去,发现布草间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能听见里面传来十分虚弱的喘息。
师清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脚下是地毯,于是她这么靠近,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突然安静的可怕,除了那种逐渐在耳蜗外围扩大的喘息,或者说是细碎压抑的呻.吟外,再无其他。
抬起手指,师清漪将门推开半边缝,只能看见布草间里面的客房车上,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叠雪白的被单,地上则是其他洁具。
里面充斥着洗涤液和消毒水的味道。
感知到布草间里的动静,师清漪沉下眸子,准备找准机会将里面潜藏的阴影揪出来。而就在她就要展开行动的时候,门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准确地先行扣住她,跟着无比迅速地将她拖了进去。
布草间的门被带上,师清漪被那人紧紧抱住,往角落里大力气地拖,鬼魅一般,根本无法挣开。
师清漪被那人从后面抱着,能感觉到属于女人的两团压在她的背上,压得紧紧的,与此同时,紊乱又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背,撩起那里发丝,好像后面缠了一只鬼。
师清漪突然感觉到害怕,下意识就要挣扎。
背后那人抱她抱得那么紧,唇瓣压在她的脖颈处,吐息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痛苦,几乎是在压抑难缠地吸着冷气。
即便这么难受,那女人还是压低声音,颤抖地祈求道:"清漪,乖,莫要动。"
声音再熟悉也不过,而那抹被热汗掩盖的香气,终于好似随着身后女人升高的提高发酵出来,绕进师清漪的鼻息。
师清漪完全怔住,浑身也松懈了:"......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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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探虚陵 [现代篇]- 君sola (完结) I (第1-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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