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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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遇到放學回家的希塔。她一看到二哥,就衝衝地跑過去。

希塔老跟在她二哥背後,簡跟著希塔的速度緩下,終於和她並肩才問:「今天過得好嗎?」

她低頭不語,隨後回答一切正常。

簡說告訴他多一點,希塔如實回答今天有一場小考試。二哥問寫得如何,希塔說還好。

二哥讓希塔把考卷給他看看,希塔先停下從書包找考卷,簡也停下等她。

從旁邊看,希塔的書包塞了一堆書,以至於希塔翻了好幾遍,才從夾縫中抽出一張考卷。

她拿給二哥,第一眼不是右上角用紅筆寫的大分數,而是看看她錯的,基本上希塔思路清晰,就是沒想出最後幾步。

這就要看改卷老師的性格了,有良心的會給點同情分,狠心的連分都不給。

簡回去看紅筆寫的分數,有多給分,旁邊還附上評語,意思大致上和簡想得一樣。

考卷給簡之後,希塔逼自己別一直往簡那邊看,又期待又害怕二哥的反應。

直到餘光看到二哥遞回考卷時,希塔才轉頭。然後,二哥弄亂了她頭髮,表情看不出來是不是勉勵之意。

回到家,看見兩顆馬鈴薯被捧著,就知道有溫飽的一餐了。

老舊的木樓梯發霉了,踏在上面有種隨時崩塌的顧慮。

走了多少次、跌過多少回,希塔已經摸熟了哪裡有坑洞,哪裡有看不到的陷阱。

希塔上樓,緊接著攙扶洛林下樓,按照人類的紀年法,洛林的病已經一年了。

前段時間開始,洛林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才能走路;現在即使是攙扶,走路也是一拐一拐。

希塔能感覺到,洛林的病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惡化。

最近,洛林壓在希塔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洛林只能讓別人抱著移動了。

簡為下樓的兩人拉開椅子。這張小木桌五人剛好坐滿,他們騰出空間給那位女孩。

兩顆馬鈴薯完好地放在桌上了,就等還沒到家的兩人。梵妮跟著簡拿起衣服,對著門搧來搧去。

「回來啦,提斯、伊蓮!」門開了,提斯去港口,接回從眾天使城下課的伊蓮。

他們迅速地關上門,希塔也拿著準備已久的衣服,對著他們身上,和靠近門的地方,搧了又搧。

梵妮熱情地迎接她的家人,伊蓮是他們家最引以為傲的孩子,今年考上法學院,正朝著伊蓮的理想邁進。

梵妮的教師福利與其薪水,勉強支撐伊蓮的學費。

幸好部分天使能接受墮天使,只要伊蓮在眾天使城找到工作,他們一家至少不用吃一餐、餓一餐。

梵妮一副東方面孔、熱情卻如西方,抱完伊蓮後換去抱提斯,還個別親了臉頰。

飯席間,梵妮將兩顆完好的馬鈴薯、忍著燙徒手剝成許多小塊,分給家人的,都比自己大塊。

簡觀察到這個細節,相信梵妮不是第一次,也相信不只有簡觀察到。

「梵妮,今天有遇到什麼趣事嗎?」伊蓮那雙水汪汪的藍眼,正看著梵妮。

梵妮咬了一小口的馬鈴薯,「前幾天,我遇到之前的學生回來探望。」

「之後?」

伊蓮拿了還熱著的馬鈴薯,因為燙手,她盡可能地放進嘴裡,又快速咬了幾口,邊吹氣邊忍著燙吞進去。

梵妮早已練就耐燙的舌頭,「他來和我敘舊,也分享他現在的生活。」

「是那位去眾天使城的學生嗎?」

伊蓮還記得,當時梵妮教出一名,去香格里拉讀大學的墮天使,當時梵妮可是高挺著胸,跟他們分享。

「是啊,他找到了寫作的熱情,眾天使城有家出版社願意幫他出書,但他不能住城裡,就在家裡寫小說。」

梵妮和伊蓮兩人聊得熱絡的同時,提斯咬一口馬鈴薯,問了正張開大嘴的希塔,「希塔今天有去上學,過得好嗎?」

「同學們很好,老師也說上課聽不懂的可以問。」希塔說完,便二話不說一口咬光馬鈴薯。

吃過晚餐,所有人動身互相清理。希塔原本想幫洛林從椅子上站出來,不料力氣不夠,簡於是也過來幫忙。

成功站起來後,簡抱起洛林整個人,洛林緊緊扣著簡的脖子。希塔瞬間閃過晚餐前的念頭--那個不久的將來,真的沒多久。

洛林得的這病,迷糊她半夜忽醒的腦袋,無法命令身體起來上廁所。起初會想忍忍就好,可之後他們發現洛林就算喝三捧水,也要立刻跑廁所。

必須有人在洛林身邊待命。帶她到廁所的家人也是可以睡,只是洛林需要發出點聲響。

簡的聽力很好,洛林起身時床鋪的輕微動響會讓簡醒來,他會輕輕扶著病弱的洛林,步伐緩慢而小心,陪她到廁所門。

他看著洛林虛弱的身影,心中很是複雜,有憐憫、有疼惜,還有隱忍的痛苦。所有人都知道,洛林自己最清楚,時間不多了。

「早點回來,哥。」希塔說,正從樓梯下來。他們吃過晚餐,那位哥也開始今天的工作。持著長竿站在門口,他笑著說:「我會的。」

「小心點。」梵妮乾脆攤牌叮嚀他。哥轉頭對她再次保證,笑道:「我會的。」

各戶人家普及電燈,但街頭巷尾可沒被幸運眷顧,那邊是無人管轄的灰色地帶,是巷弄孤兒的居所。

無依無靠的孤兒需要光,他便為此而來,手持長桿又點亮一盞燈。

一踏上死寂島,少年就迷失濃霧掩蓋的巷弄。

應該不是錯覺,死寂島上的霧氣相當濃厚。各戶人家關燈,這裡就暗了,也是順便提醒他,現已是本地人的入眠時間。

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加上街上沒什麼人通行,霧氣助長詭譎。如果光亮再多一些,也許能阻止想像力走火入魔。

他從口袋掏出手掌大的珠子,鏤空的符文縱橫交錯地裹住一團煙霧。

少年凝視著珠子,霧中閃爍暗色紫光。色染煙霧,光亮符文,倒映少年眼底,看上去像他陷入了蠱惑。

少年手持珠子,走在冷冷的街,希望找到一處驛站。然而走了快二十公尺,認了這種希望已經無望了。

等少年發現時,眉頭早緊皺於愈發微弱的珠光,看來蘊藏的能量即將消耗殆盡。大概把,所以只送他到死寂。他甩了兩下,卻無濟於事,株心終是熄了光。

想到這顆珠子的來歷,他懶得氣急敗壞。沒了光的珠子也失去溫度,一絲寒意貼著少年掌心,少年只能先把珠子塞回衣服,等珠子恢復能量再說。

少年踏上木橋,一步一腳弄得腐木吱嘎作響。不遠處透光的霧中,迎面而來的燈光拉長身影,細瘦淺淡的影子、髮絲也在火下暖出褐色。

「你好。」少年率先打招呼,終於見了人,少年安心許多,「請問,這附近有休息的地方嗎?」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微笑:「有的,過橋直走就會看到一個發光的酒桶招牌。那家樓下經營酒吧,樓上供人歇腳。」

「非常謝謝你。」少年連忙道謝,慶幸自己遇到了好人。少年看到那人拿燈芯靠過來,放入敞開的玻璃罩中,便問:「你在做什麼?」

「點燈。」玻璃中光點出來跳舞,誕生溫暖,鄰近的房子一同照出荒廢輪廓,影子緩緩變長,融進了光。少年原本一心焦急,此刻停留平靜。

「但是,這附近不是沒人嗎?」少年看了看四周,如其所言,周圍除了他們兩人外,都是一片寂靜。少年傷腦筋似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是我的工作。」只見燈下的他,有紋路從脖子下攀爬、如紅色蕨類的「來自天上的圖騰」。更搶少年眼的--提斯勾起一抹笑,點綴這條街陰暗的光景。

「我知道,在死寂不會有人做這行,這也是我站在這裡的原因。」語畢,提斯可以清楚從少年眼中讀出,他心中浮出上萬種可能。

不過少年似乎也沒辦法做什麼,在不明白故事始末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插手,「很遺憾我了解得不多,沒辦法幫到你。」

「沒事,這是我下的決定。」提斯回頭數了前幾盞被他點亮的燈,數到眼前這盞十,已經是最後一盞了。

「時候不早,我該回家了。晚安,祝好夢。」少年還記得,提斯對他揮手道別的樣子。

黑霧藏住提斯的漸行漸遠,影子只能隨燈閃爍,在提斯身後交疊又分散。他在黑暗中,看起來如此惆悵。

髮絲在因他照耀的燈下,發出褐色光暈。大概是少年他,抹不去的顏色了。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躺在床上的梵妮睡不著覺,黑暗中還有家人呼吸,規律得讓心跳跟上平穩。

這些就足夠了。她是樂天派,總是這樣提醒自己,並對此深信不疑。

又一道光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