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秋降,秋去冬来。眼看就要到农历新年,瑞雪和鞭炮声渲染着过年的气氛。
走在安静却又让人睁不开眼的鹅毛大雪中,最讨厌的,就是不知道谁家的倒霉孩子,向你乱扔鞭炮!不过这一年,还有比乱扔鞭炮更倒霉甚至恐怖的事情发生,那就是'刨根儿',一个直接用鸭嘴锤(东北话叫'刨根儿')躲在暗处,偷袭猛凿行人后脑,将人打倒后抢钱的悍匪。
'刨根儿'远比到年根儿底下,路边打劫两个钱回家过年的人更恐怖,因为他根本不给人'交钱不杀'的机会。凡是被这'刨根儿'一锤子凿中后脑勺的,非死即植物人!只有一个受害者因为提前感觉到了异样,扭头回看,结果被凿穿了脑袋的侧面,侥幸存活,但也变成了严重的精神恐惧症加失语症,因为严重脑损伤毁了她的情绪控制和语言中枢。
这事儿让冰城公安局很头疼。谁都想好好过个年,但出现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公安局压力超大,在电视里提醒市民后仍然有人受害。当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儿夜那天接连出现了两起刨根儿案件后,所有警察,无论多胖、多老、官儿多大,全部上街巡逻!小年轻们更是被派到各个偏僻角落整夜蹲点儿!
农历腊月二十五这天傍晚,我被老妈派去打酱油。走进街口小市场的时候,看到一个男的,双手互插在袖子里,坐在路边儿,瞪着眼睛望着雪地,一动不动。我心说这么冷的天,摆摊儿的都要生个小炭火炉取暖,这人是要作死么?也没多瞅,我赶紧跑进市场里的小百货店,打酱油。等我出来,就看见路边儿有人嚷嚷,是路边儿卖肉的摊主,撵着一个人让他赶紧走,说什么没钱就别买,他不是善堂之类的话。那客人还不依不饶地说"就半斤肉馅儿","就算是积德行善了"神马的。像这样赖皮要饭的,我一般也很是鄙夷,如果遇到了,也都不愿意给钱。再仔细一瞅,那要饭的正是刚才菜市儿口坐着发愣的那个人。肉摊儿摊主拗不过那要饭的,给了他一两肉馅儿让他赶紧走,那个要饭的竟然开始哭着跪地磕头感谢他,然后又开始大笑,让人觉得精神十分不正常,行人都开始躲着他走。
隆冬的傍晚天黑得很快。在没有路灯的路段儿,来时还能看到路,回去时就两眼一抹黑了。我拎着酱油瓶子小心地往家走,这路上很滑,搞不好就是'人飞瓶打'的结果。忽然,前面出现几个嘻哈打闹的小混混,嚷嚷的全是各类脏话。他们不仅闹,互相推推搡搡,还互相下绊子,绊倒一个,其余的就过去一通踹,被绊倒的再爬起来'报仇',追着去绊倒其他的人,抡着围脖儿或者是皮帽子抽打着。
我本不想招惹他们,却偏赶上其中一个追闹中向我跑过来,我赶紧靠边儿躲。结果被追的人开始绕着我转圈儿跑。我赶紧护住酱油瓶儿,跟着左躲右闪。而追他的那个,却开始因为抓不住人而骂骂咧咧,然后竟气急败坏地冲我抡他手里的皮帽子,抽我的脸,说我挡着他抓人了。
这真是飞来横祸!我就赶紧跑,想尽快脱离'是非之地'。我这一跑,脚下滑不出溜的步子,手里还护着个酱油瓶子,彻底一副怂样,立刻激起了几个小混混的兴趣,他们不再彼此推搡,全都吆喝着开始围上我,好像猫玩老鼠一样,追上就打一巴掌,还有伸脚连踢带绊的,希望我摔倒,摔碎手里的酱油瓶子。但在这群讨厌的混混骚扰下,我的平衡力竟然出奇的好,他们始终没绊倒我,还有两个自己摔了屁蹲儿。结果,他们就开始骂骂咧咧地凶起来。追不上我的就开始攥雪球砸我,后来觉得攥雪球慢,就开始摸着捡到什么,就用什么砸我!
我分出一只手,用胳膊搂住自己的后脑勺,怕被砸中,他们却反倒像找到乐子了一样,吆喝着要专门要往我脑袋上砸,根本不管失手会死人的后果。
我从光滑如冰面的人行道跑上旁边的灌木丛,借着枯枝躲避他们的石头,而且在这里依旧松软的雪上,我能提高些逃跑的速度。"围堵他!从侧面!捡地上树枝抽他!"几个小混混儿好像更嗨了。我真想砸碎了手里的酱油瓶子,抡玻璃茬子跟他们拼了,来个绿玻璃进,红玻璃出!但最后我还是压住了冲动的想法,经验告诉我,赶紧跑就行了。
在寒冷空气的刺激下,越是急促的呼吸,那气管儿被冰透的速度越快,我开始感觉不到吸入氧气的快感了。我赶紧用衣领捂住嘴,瞪着眼睛寻找最后的救兵。
天越来越黑,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而且遇到这样的小混混惹事儿的,一般的路人都会躲开。再怎么躲我也还是被雪球和石头砸中了几下,开始眼冒金星了。我的耳朵里也满是粗糙的呼吸声。但我还是觉得吸入的氧气不够,眼睛更花了。
不知是跑进了黑巷子,还是感官在渐渐地麻木,我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只能凭着意志努力的跑。那感觉就是,你并没有看见或听见什么异样,但身体就会不自主的突然躲一下,闪一下,跳一下,本能地躲避伤害。我甚至都看不清自己跑到了哪里,但心里知道,是在向着家的方向跑。
几个混混似乎也被冷空气刺激得喘不上气,跑不动了,一个个从跑变走,找着石头玩命向我砸,砸不中时连骂人都要喘两下。但我也没好到哪去,因为我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面黑漆漆的墙,高得没法爬,冷得如果把手摸上去就会被冻住皮!
"这下完了,"我想,"这下就是活靶子了。"几个混混的身影晃了过来,我背靠着黑墙,勉强感受着环境,希望能躲过打向头部的石头。
"要是我能融进这黑墙多好..."我又想。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身后的那面墙都黑的看不见了。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化作了黑暗,融进了墙里!'啊~唉~...'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那叹息好像一个人死后灵魂飞出了身体。
在黑暗中,我看见那几个小混混对倒在地上的我砸了一通石头,骂骂咧咧的转身要走,但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一个又一个雪球砸向小混混们,球球爆头!甚至被雪球打倒的混混,仍然躲不开那一下又一下精准的雪球爆头!直到他们都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寂静让时空定格,我趴在那里,眼中只有黑暗。
"云飞!云飞!"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被老妈哭哭啼啼地晃醒。而我则是怀里还抱着没碎的酱油瓶子,头破血流地站在家门口。
"怎么回事儿?谁干的?"老爸问,我感到了他的杀气。
"遇到几个小混混儿打闹,然后他们开始追我,用石头砸我。我跑...回来..."我没说自己跑进死胡同,融进黑墙的那些感觉,我怀疑那时候我已经被某个石头打昏了,剩下那些纯粹是失去意识后的幻觉。甚至我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了。就好像作了噩梦,结果眼睛一睁,就回到了家。只是这次噩梦是真的,我脸上的血可以证明。
"叫救护车,报警!"老爸说着,把我拉进屋子,小心地看了看伤口,就赶紧开始给我清理伤口。我大概被冻得都不觉得疼,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面,任凭老爸处置伤口。在简单的清创后,被冻住的血没了,伤口又开始流新鲜血,老爸用纱布压住伤口,纱布却被不停地被血洇透。我感觉到了老爸的手开始抖,可能是气的,因为我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终于,救护车到了,再不来,我爸就要自己动手给我缝伤口了!老妈连水都烧上了,准备用开水煮针线消毒呢...
折腾到很晚,我从医院回来,整个处理过程我都很迷糊。甚至大夫用了酒精和双氧水清创的时候,我都没吱个声!按理说头皮是神经最丰富的地方,清创能疼死人。可我这两眼直勾勾的样子,用酒精和双氧水消毒,脸上都没做一个表情,着实把大夫吓到了。原本缝上就完了的事儿,但因为我太安静,大夫怕我是因为有脑震荡或者内出血,甚至是人其实已经处于休克要死的边缘,才没反应。于是大夫又赶紧让我去做了CT。
在医院观察了一小时后,警察又来问话,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结果警察用报话机加电话一通联系后,立刻紧张了起来,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然后就问我除了混混,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我努力想着,只能想到当初看到街口那个跟肉摊儿要肉馅儿的家伙,就说了,结果他们就赶紧上报,然后听说要连夜找那肉摊摊主,好能进一步找那个可疑的要肉馅儿的人。
这一晚,我头痛欲裂,一直重复地作一个梦:就是那个我怀疑的人,手里拎着锤子,老远能撇飞锤,然后那飞锤还能飞回到他手里,是他把小混混儿一个个都打倒了。接着他还想来打我,因为我融合进了黑墙里,他就开始凿墙,每凿一下,我的脑袋就疼一下,但后来,他身后出现了个小孩儿,在黑夜里白得像天使,拉他的衣角,他才停止凿墙,然后一脚把我从墙里踹出去,我一路滚回家,天旋地转的...然后,我又出现在那个黑墙里,眼看着那人撇飞锤把小混混打倒,然后打我...这片断就好像卡住了的磁带,一直重复地在我梦里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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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人
Fantasi13岁那年,云飞开始做很奇怪的梦。那些梦都很真实,并且梦里的细节,在醒来后都记得。若是场春梦,那醒来的回味就很美好;但若是噩梦,那醒来就带着伤痛,甚至骨折般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