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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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ởi YewookWonkyu6

bởi YewookWonkyu6

Tác giả : 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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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四点五十，谭宗明被困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他很多年没连续熬过通宵，上次还能追溯到写博士论文。谭宗明只想着赶紧回家睡上一天，可发动机只是比之前更无力的抖动几下，仪表盘上明晃晃的电池图标，正在无情嘲笑他干了什么憨批到家的事儿。
在办公室看了两个日出，他的汽车也在停车场闪了两天大灯，唱足48小时摇滚乐。电池耗尽，回家成了奢望。谭宗明快背过气儿，缺乏睡眠让他满脸发麻，特别想吐，隐隐有种要猝死的感觉。他趴在方向盘上放空，想着四十岁不到的航天工程师暴毙于NASA，鬼知道会被媒体写成什么样子。
谭宗明掏出手机打车。这个点儿蝙蝠都回家睡觉了，没有一个Uber司机响应他无力的呼唤。他耷拉着脑袋，想爬到后座躺平，脚还没沾地就被两道车灯晃瞎双眼。
他要哭了，使劲挥手吸引早晨五点上班的倒霉蛋。
红色奥迪TT停在谭宗明的大皮卡旁边，下来一个挺拔俊朗，初升太阳似的亚裔年轻人，谭宗明叹为观止，这哥们儿是否也太骚了一点。年轻人站定，冲他露出一排大白牙："Dead battery?"
谭宗明叹气：" Obviously."
那人哈哈乐，从窄窄的后备箱翻出工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正正负负把两根电线接好。小TT趴在大皮卡旁边，像沙漠里的小猫鼬，使出全力发功，拯救一只快死掉的大骆驼。
汽车顺利发动，谭宗明想要个电话，有机会一起吃个工作餐。凑到正拔电线的青年身边，还未开口，眼前突然火花四溅。他下意识揽着人往后退，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不对，是两声卧槽。
小年轻举着发热的电线，和谭宗明面对面傻笑了半分钟。
谭宗明乐完了，伸出手，字正腔圆："谭宗明。"
小年轻握上去，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普通话带一点软糯的南方口音："赵启平。"

02.
这个城市五月份已进入盛夏。天色亮起来，阳光湿湿的黏住皮肤。谭宗明坚持去买星巴克，赵启平也不客气，和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啃培根鸡蛋可颂包，杯子里冰块哗哗响。
两人能聊的可太多了——除去谭宗明多吃了几年饭，他们拥有几乎复制粘贴般的人生经历。美国出生，中国长大，高中又回到美国念书。谭宗明在加州理工一路读到PhD，毕业顺理成章进了JPL*，半年前刚被调来这里。
"你就是从好奇号团队调来的吧！"赵启平睁圆了眼睛："我听说好久了，从JPL过来一个牛人，给火星车规划路线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谭宗明咽下最后一口吃的："NASA满地都是大神，哪轮得到我啊......你呢？话说flight surgeon太酷了吧，我只在电影里见过。"
"还不是刚上大学被一个讲座忽悠了......我当时也想，这工作太酷了，赶紧连滚带爬考医学院。"赵启平叼着吸管往冰块里戳："拿到执照才知道当flight surgeon有多难。就想着试一把，好歹不辜负初衷，竟然拿到offer......到现在还觉得做梦似的。"
谭宗明嘴欠："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
赵启平瞪他："还用得着你说。"
晨光照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细小的汗毛胡茬都清晰可见。谭宗明侧脸看到，燥热从心底通过皮肤蒸出去。
这鬼天气简直要人命。
谭宗明腿有点麻，站起来拍拍膝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刚才被兴奋劲压下去的晕眩疲惫成倍翻涌上来。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被赵启平蹿起来一把捞住。
谭宗明要解释，嘴唇挨上微凉的食指。Dr.赵让他闭嘴，一只手掀开他的眼皮，又在额头，脖颈，胸口轻轻按压，最后停在脉搏上。
"心跳这么快。"赵启平咧开一边嘴角："快熬死了吧。"
谭宗明逃似的开门上车，打开窗户，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回去睡觉了，再多呆一秒我非死这。"
赵启平背对着着太阳，周身一层毛茸茸的光。谭宗明大概是累狠了，好像看到那对瘦削的蝴蝶骨里，破出一双翅膀。
"我会救你。"天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谭宗明彻底疯了，胡乱点个头，飞车而去。他被红灯拦下，脑子里反反复复一句话。
赵医生，请你救人救到底。

03.
不算上对NASA对游客开放的部分，光工作区域就那——么大。哪儿都不挨哪儿，出楼就得坐电瓶车。
谭宗明那天记完赵启平的电话，稀里糊涂忘记拨回去。他们俩在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分头卖命，偶遇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专门发信息又觉得傻到家；万一对方回个请问你是，这辈子的自信就算交代了。
攒了俩礼拜勇气，周五临下班，谭宗明终于把约饭信息发出去。完美的英文文法，配合客气的emoji。没过多久，手机锁屏弹出两行中文字。
"呆子。"
"快点定地方我要饿死了！"
谭宗明几乎抱着氧气瓶缓解这令人上头的幸福。
虽然在国外活了二十来年，谭宗明还是有个中国胃。他宁可每天早晨傍晚花一个半小时在路上，也必须把家安在亚洲城的附近，才能满足每天一顿热乎饭这种生活刚需。
一条东西向的长街，两边密密麻麻的中日韩餐和南洋菜。谭宗明定了人最多的牛油火锅，那张日思夜想的天使面庞在热辣的空气里愈发迷人。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谨慎起见，他挑了几样比较少见的问："猪脑？鸭肠？黄喉？牛蛙？"
"吃吃吃，当然吃！"赵启平竟然很兴奋："不过黄喉是什么？"
谭宗明尽职尽责google："牛心管，主动脉。"
"哇靠那肯定特别脆。"
啧，医生就是明白。
菜陆陆续续上来，赵启平越吃越辣，越辣越high。眼睛里含着水光，嘴唇泛着诱人的橘红色光泽，一丝不苟夹着毛肚，七上八下。谭宗明只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毛肚，在红油锅里进进出出。
太煎熬了，这怎么忍得住不亲上去。
两人随意聊着天，你一句我一句还是那么舒服，好像已经相识多年。赵启平在南京长大，刚到美国委实痛苦了一阵；上了医学院才彻底被"没时间吃饭"的现实压垮，生生掰成了美国胃。谭宗明问他："亚洲城你常来吗？离你住的地方挺远的。"
赵启平用牙撕牛蛙腿上的肉："不常来，就吃过那么几家。"他掰着手指头报了名字，谭宗明五官都皱在一起："那也叫人饭？"
"滚。"
尽管已经三十多岁，赵启平讲起中文还是有点中二风。谭宗明大写的双标，换成别人早翻白眼，但那人每个不自觉的"语助词"在他眼里都是那么那么可爱。
"一直想问你。"谭宗明去调了一碗蘸料，给赵启平摆好。"为什么南京人总说diao和一逼？"
赵启平换清汤锅涮蔬菜，夹着一筷子茼蒿思考良久。
"diao，你这个问题难得一逼。"
谭宗明乐疯了。赵启平看到他的大白牙和眼角的皱纹，脸有点烫。
赶紧深呼吸，老子的黄喉快炸了。

04.
从这顿你来我往的火锅开始，两人便达成了某种默契。工作日各忙各的，周五临下班，谭宗明会发来某家新开的或者又馋了的餐厅，顺便商量周末的活动。赵启平是个死宅，不上班就在家躺着，看书看剧睡大觉。谭宗明不能放任，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去打枪，去高尔夫练习场，去海钓，去一百英里外的国家公园，去六旗坐上一天的过山车，长周末飞到加勒比海晒太阳。
赵启平感觉头半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多事儿。鬼哭狼嚎，从90度轨道上俯冲下来还要喊谭宗明你大爷啊啊啊啊啊！！！！！直到有天在家翻看手机相册，iPhone自动生成MV。他眼眶泛酸，原来谭宗明已经和他共有了这么多回忆。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呆B什么时候能有点别的表示啊？比如登堂入室什么的。
赵启平心累，扑进被子里，不想说话。
直到谭宗明跟风买了switch，邀请赵启平来家里共襄盛举，他那点小心思才算部分实现。想吊着又狠不下心。赵启平半推半就，拎着一兜子零食水果上门了。
谭宗明自己住个小楼。除了上班远点儿，环境，学区，公共设施都是最新最好的。一楼整层木地板，二楼全部换成一踩就陷下去的长毛地毯。赵启平说你一个单身狗讲究什么。谭宗明语气揶揄，哪天我就抱得美人归呢。
这个说法，真是太老土了。
从主卧里飘出两只喵主子，绕着铲屎官的腿嗷呜嗷呜。都是收容所里常见的短毛小土猫，赵启平凑过去摸，想这人也不是那么浮夸。
谭宗明拆了罐头在地上摆好："黄白的叫土豪，黑白的叫大鳄。"
这是什么诡异的生活情趣？
亮闪闪的猫牌在绒毛里一晃一晃。除了电话号码，土豪写的是"Millionaire Tan"，大鳄写的是"Billionaire Tan"。
赵启平明白了，谭宗明的生活情趣是白日做梦。
趁早醒醒吧您内。
谭宗明相当上道，switch里装好了当红的十几个游戏，还专门为了玩宝可梦配了精灵球。赵启平是二十年前玩着高糊gameboy长大的一代，心心念念的精致画面出现在60寸大电视上，几乎涕泪横流。
玩到后半夜是瞬间的事儿。赵启平握着精灵球突然蹦起来："我靠！闪超梦！收他收他！"他手心冒汗，激动万分："一，二，三！"
精灵球咻得划出一道弧线，投入大电视的怀抱。
噼里啪啦，几道无力的火星冒出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明天我赔你个全场最贵的！"
"好。"
赵启平斜着眼睛挖他，我靠，还真不客气。
谭宗明尽力压住嘴角，当然不能客气，您老人家最好天天来看。
已经快凌晨三点，赵启平没能回家，倒在沙发上就睡过去。谭宗明扒拉他："去楼上客房吧。"
赵启平语气坚定，也不知道真睡装睡："不去。" 谭宗明没得办法，只好把二楼准备好的被子扛下来，给人盖好。
细小呼噜声渐起，谭宗明鼓起勇气摸摸他的脸："晚安。"
转天早晨，赵启平找漱口水，要不然没法吃饭。谭宗明翻出牙具和浴巾，还有从内到外的新衣服。赵启平接过来看，全是他穿惯的Ralph Lauren。
怎么办，有点想笑。
可以断定，主卧床头柜里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赵医生如约豪气拿下全场最贵的电视，周末活动几乎成了cosplay沙发小土豆。只是不管他留宿了几次，都坚决不去客卧好好睡床。直到俩人终于滚在一块儿，谭宗明才把这个世界难题问出口。
"我就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忍不住把我拽进主卧。"赵启平抽着事后烟，神情潇洒，又往谭宗明刚刚鸣金收兵的地方瞥一眼："说真的啊，我一度怀疑你那儿问题很大。"
当然，他很快就为曾经错误的判断，付出了难以忘怀的代价。
时间一长，两只喵主子也和他熟起来。某天早晨，赵启平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梦见有人拿麻袋把自己套住，绳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满身汗惊醒，发现大鳄正盘在他胸口打呼噜，屁股戳在脸上。
靠靠靠靠靠。
谭宗明起来打espresso，看到他没精打采的德行。"做噩梦啦？"
"还不如做噩梦，我早晨让大鳄给压了。"
谭宗明没忍住，一口咖啡喷出来。
话很正确，但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05
国内的奶茶旋风一股脑刮到大洋彼岸，半年不到，十几家奶茶店在亚洲城遍地开花。谭宗明向来拒绝这些甜不唧唧的玩意，倒是赵启平每次吃完饭都得来上一杯溜缝儿。
"我要的30%糖，没加珍珠。真不齁，你尝尝。"
赵启平安利之心不死，这等人间福祉怎能错过。插好吸管怼到谭宗明嘴边，一双圆眼睛呼扇呼扇的，好像把周围甜甜腻腻的空气都扇进他的心里。
就算是砒霜也得喝啊。
谭宗明嘬了一口，喉咙瞬间被黏住。我的妈，菜单上120%糖的选项，是特么给哪种变态准备的啊？
安利失败。赵启平叹气，就着谭宗明留下的唇印自顾自摄取快落。
"那个......"我去给你拿根新的吧。
谭宗明欲言又止。
"咋的了？"赵启平抬起眼睛。
这又是哪儿来的铁岭口音。
"没事。"
鲜芋仙开张的礼拜六，赵启平激动万分，摩拳擦掌。刚停好车，就被门口排出二里地的队伍浇灭了所有热情。
他喜欢吃吃喝喝，但不代表他接受浪费时间。
"走吧。看电影去。"赵启平转身和谭宗明比划，撒娇似的："我要最——大的爆米花。"
谭宗明笑着点头，两步跟上。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护着他穿过人声鼎沸。
没过几天，谭宗明的大老板去DC总部开会，全组默契轮流摸鱼。他跑到鲜芋仙堵门买了赵启平念叨的烧仙草奶茶，绿豆糕和紫米芋圆粥，放冷藏箱里宝贝了一路。想捧到人面前，七拐八绕加上好几重身份检查，办公室里电脑开着咖啡温着，就是连个赵启平毛都看不见。
哎。
本打算深藏功与名，路过的小哥好心指明中性浮力实验室的方向，说赵医生陪Jonathan去水下训练了。
哟。谭宗明挑起眉毛。
两人认识有一段了，天南海北什么都聊，除了工作。谭宗明一折腾火星车的，听着酷炫到姥姥家，其实日常只剩计算画图debug，循环往复，无聊至极。赵启平的工作有些属于部门机密，更多涉及他人健康私隐，能分享的几乎没有。谭宗明仅仅知道，和他绑在一起的预备宇航员叫Jonathan，也是亚裔。
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和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像个大夹子似的吊着谭宗明的衣领子。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鼻梁都快贴上实验室的落地玻璃。
他站的很高，往下看是巨大的游泳池，里面沉着模拟空间站，载人飞船等一切能模拟的东西。赵启平的身影只剩小小一根，站在池边，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和数据。
真的好迷人。
谭宗明大概是陷进去了，直到有个穿着宇航服的哥们儿从水里冒出来才被吓醒。一行人围上去帮他脱了装备，检查一遛儿够。那哥们儿和赵启平讨论着什么，突然把他的保健医生举起来转圈。赵启平也兴奋，中了大奖似的，好像隔着玻璃都能听见盒盒盒盒。
操。
谭宗明眼前发白，脑浆子都煮开了。
又有个声音在说，他们一定是有巨大的进步或成功，应该为他们高兴。
这庆功宴送的真是时候。最后不知道落谁肚子里。
谭宗明转身就走。
午后赵启平发来信息，问桌上的东西是不是他买的。
他妈的除了我还能有谁啊？
谭宗明简简单单回了个是。
"谢主隆恩.jpg"
"周末请你吃饭！你挑地方！"
谭宗明绷着脸敲字："礼拜五海边有音乐节。你别开车了，我接你下班。"
"OK.jpg"
"超兴奋.jpg"
谭宗明试图显得冷淡，甚至有点生气。
可他到底没成功。嘴角漾开和眼底藏着的笑，像温柔又沉静的月亮。

06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敷衍的音乐节。
乐队乱七八糟，音响呲呲啦啦，人群在沙滩上不知所云的摇晃脑袋。还好不算闷热，溜达着离灯光远一些，抬头能看到满月和繁星。
谭宗明自请开车，赵启平喝了几杯mojito。海风一拍有点上头，闹着性子要回家。
"谭宗明你给我注意！"他突然严肃："我要回自己家！休......嗝......休想再把我拐回你那。"
还什么都不干。
这句话掠过嘴边又咽下去，赵启平当即吓精神了。
应该没说出来吧？
谭宗明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赵启平没来由心虚，一路扯些有的没的。
"你买那些绿豆糕，靠，给他们吃跪了。Jonathan那么严格控制饮食，快成仙儿了，都没忍住吃了两块。"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火。
"我那天在实验室外头看了你们一会儿。"谭宗明试图把酸味压下去："还挺有意思的，不违反规定吧？"
"当然不了。再说保密的你也看不见。"赵启平喝得开心，话也多起来，絮絮叨叨所有能说的事情。他们在一起工作快两年，非常成功，Jonathan登上猎户座飞船指日可待。
不怪谭宗明醋得天灵盖差点飞了，赵启平和他的宇航员确实非常亲近。同为亚裔，Jonathan又是哈佛毕业的医学博士；两人默契得无与伦比，训练成果突飞猛进。
"你看过这批候选人的资料吗。"赵启平眼神放光，完全无视谭宗明越来越黑的脸。"Jonathan高中毕业就参军了，在海豹突击队，退役之后才接着念书。"
"他才比我大几岁啊，活了别人好几辈子似的。"他直起身子，比比划划："任务就出过一百多次，在战场上做过医生，领航员，啊对了还有狙击手！"
"嚯，狙击手。"谭宗明终于忍不住了。"怎么着，狙击你的心了？"
赵启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傻逼似的瞪谭宗明。
就算是玩笑，这句话也一点都不好笑。
何况谭宗明那个急眼的德行，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赵启平转头看着窗外，眼睛鼻子发酸。他以为和他早就心意相通，他以为两人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薄到用不着捅破，谁有勇气往前迈一步，灼热的呼吸都能把它融化。
气到极点反而想笑。赵启平胳膊肘撑着窗户半捂着脸，从嘴角滑出一个轻蔑至极的bullshit。
"谭宗明。"他冷静下来，目光灼灼。"你什么意思？"
谭宗明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你什么意思？"再给你一次机会。
继续沉默。
"靠边，我要下车。"赵启平解开安全带。
州际高速上半点光亮都没有，谭宗明觉得他疯了。被醋意，歉疚，犹豫，怒气各种情绪轮番攻击，脱口而出："少他妈做梦！"
车厢里根本塞不下两个人的剑拔弩张。谭宗明心都碎了，气赵启平为什么不能给个台阶下，更气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踩着能被逮进局子的超速值，一脚急刹停在赵启平公寓门口。
赵启平一秒没耽搁，使出全力甩上门。
还不解气似的，又拉开，冲着谭宗明吼："怂逼！"
第二声咣当。

07.
这世上有些事，恐怕只有玄学能解释。
否则谭宗明和赵启平两个名校大博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处心积虑想偶遇时一无所获；等大吵一架撕破脸，NASA就变成字面意义的一亩三分地。
早晨在星巴克，中午在食堂，傍晚在吸烟区停车场。被刺激坏了的赵启平早来晚走，坚决不出办公室大门。没成想来了一帮高中生深度参观，他被叫去和年轻人聊聊天。到了地方，一抬眼看到谭宗明，举着好奇号模型侃侃而谈。
他妈的！！！
难怪叫他们来，这所高中大部分孩子都是亚裔，就在亚洲城附近。完成任务正要开溜，一个年轻男孩兴奋地冲他挥手。
我靠，赵启平低头。
男孩老爸经营一家湖南菜，谭宗明带他去过好多回。红烧肉和小炒肉一端上来，有几碗饭下几碗饭。
男孩周末在店里帮忙，每次碰上都聊几句。他跑过来，一手搭着谭宗明一手搭着赵启平，问最近怎么不来了。两人呵呵假笑，说好了似的蹦出一个词："忙。"
男孩显然没看出气氛不对，嘻嘻哈哈。直到小祖宗被同学叫走，他们都没看过对方一眼。
赵启平转身，胳膊被轻轻拽住。他停下脚步，肩膀发抖。贪婪几秒钟手心传来的热度，抽出胳膊，大步离开。
这个城市每年夏天都有飓风来袭，今年格外紧张。赵启平的手机邮箱塞满了防洪讯息，提醒大家备好救灾物资，时刻准备撤离。他这段时间心不在焉，自己家也不在强制撤离的区域里。去超市跟风屯了几箱水，周末没事人似的跟家吃饭看剧睡大觉。
一切回到认识谭宗明之前。
从傍晚开始，天像被捅漏了似的。听着雨声睡觉格外沉，赵启平不知道昏了多久，习惯性从地上摸手机，被冰冷的水惊得瞪大眼睛。
操，再晚几个小时，他卧室就变鱼缸了。
家里已经停电，手机电脑早特么泡浮囊了。赵启平住一楼，洪水源源不断从门缝涌进来，很快没过小腿。他拿上护照钱包工作证，抢救一些还没泡水的衣服，封进垃圾袋里。窗外一片汪洋，TT淹得只剩红色车顶。
他有点想哭。
赵启平从窗户翻出去，爬到车库顶棚坐好。周围半个邻居没有，应该已经早早跑路。还好手表一直带着，显示下午两点多。他没有电话，只能等海岸警卫队搜救。
雨大得打伞根本没用，他更想哭了。
三点半，赵启平已经被浇懵，随时要昏过去。一艘荧光橙色的皮划艇从远处漂过来，他还以为是幻觉。
谭宗明撑着长长的桨，在漫天风雨里艰难停在眼前，对他伸出手。
"走吧。"
赵启平迷迷糊糊想，他的盖世英雄用不着踏着七彩祥云，一艘皮划艇足够以身相许。
车停在几条街外积水尚浅的地方。赵启平帮谭宗明收拾好装备，默默爬进副驾驶。还没坐稳，就当头挨了一下。
谭宗明抄起手边什么文件，卷成卷往他脑袋上抽："是不是傻逼！是不是傻逼！就知道睡觉不知道跑！书都念狗肚子里了！"
他训一句抽一下，赵启平梗着脖子，根本不敢躲。
下一秒被拉进温暖又潮湿的怀抱。谭宗明紧紧箍着他，声音都在抖。
"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血压都一百八了。"
"以后别这样了行吗，算我求你。"
赵启平抱住那双宽厚的肩膀。下巴搁上去，鼻子贴着颈窝，哭得悄无声息。

08.
谭宗明家地势高，排水系统先进，至今没有任何情况。他未雨绸缪，为应付灾情，在家里屯了半个超市。赵启平洗澡换衣服，翻翻储藏室，各种不怕坏的罐头，泡面，肉干，零食，坚果，麦片，饮料，咖啡。他彻底服气："要是没发水灾，这些玩意儿你打算吃到退休啊？"
谭宗明不置可否："去downtown随便找个收容所捐了呗，总有人用的上。"
说的也是。
冰箱里东西很少，怕停电放不住。赵启平四处摸清战略储备，手底下就忙开了。
等谭宗明把屋子收拾干净，赵启平连面都和好了。西葫芦擦丝脱水，虾仁去线切碎，鸡蛋炒好晾在一边。谭宗明吓一跳："包饺子啊？"
赵启平眼皮都没抬："趁还没停电，吃顿新鲜的。"
对于这种专业技能，谭博士向来只有在旁边观赏鼓掌的份儿。赵启平杵在岛台前，拿个擀pizza的木头棍子，配合多年严格医学专业训练的一双手，出来的成品薄皮儿大馅儿，拍毕业照似的整齐漂亮。
真牛逼啊。
"你小时候不在南京吗，怎么饺子包这么好？"
谭宗明不敢动手造次，陪聊是能提供最高级别的帮忙。
"我妈是东北的。我们到美国之后，姥姥姥爷。"赵启平顿住，深吸一口气，才敢接着说："姥姥姥爷不愿意来。我大三考医学院之前，每年暑假都回去，包饺子是日常工作。"
动人声音里的情绪半点藏不住。谭宗明预感到故事走向，悄悄靠近。
赵启平拿起一个皮，放足馅，一下一下捏。"我到处飞面试那阵，我爸妈突然回国。当时我忙昏头，什么都顾不上，问都没问一句。直到......"
赵启平放下饺子，两只手紧紧抓着岛台边缘。"直到面试完所有学校，我姥爷走一个月了，他们才告诉我。"
果然如此，这几乎是他们二代移民的必经之路。
类似的故事听过许许多多，谭宗明看到眼前颤抖的双肩，心还是疼得像被卡车碾过。
从背后轻轻抱上去，身体反应比大脑快多了。
"后来呢。"
"后来我半年没和他们说话。"赵启平吸吸鼻子，拍拍放在肚子上的手："起开，干活呢。"
谭宗明没听他的，把人转过来，抬起下巴擦眼泪。
"姥姥还好？"
赵启平乖顺垂着睫毛，点点头："还好。一个人过十年了，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抬眼看到一张俊脸，稍微凑近就能吻到那双嘴唇。
心跳像擂鼓，他甚至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呼吸越来越近，赵启平上来一个头锤。
"滚吧。"
谭宗明捂着下巴滚了，心想这他妈走向有点问题啊。
说好的男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让你亲他呢？
老子信了你的邪！

09.
赵启平煮上饺子，热气腾腾和着惊雷暴雨，终于有点劫后余生的心安。手机电脑全泡了，这对现代人来讲简直是致命灾难。他把谭宗明喊来看着锅，问能不能用下书房里的台式机，至少给爹妈同事老板发个邮件。谭宗明浑身紧绷了一下，死死盯着即将沸腾的热水，声音飘忽："用吧，没密码。"
赵启平溜到书桌前晃晃鼠标，27寸显示器亮起来。屏幕上是他自己抱着一只猪泡在海里，笑得像个白牙大傻缺。
赵启平觉着被雷劈到了脑袋，恨不得冲去厨房把谭宗明按到锅里煮了。
上个月在巴哈马，谭宗明给他拍了好些照片。冲浪的浮潜的看日出赏夕阳的，这孙子怎么就挑这一张天天看？
暗恋能不能讲究个基本法？！
没过多久谭宗明喊开饭。赵启平踢踢踏踏过去，大声挪动桌椅，瞪他并试图显得凶狠。谭宗明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只当没看见。
吃饱喝足九点来钟，经历小半天精神身体双重摧残，赵启平已经累得睁不开眼，裹着被子在沙发上瘫成液体，大鳄过来转了几圈都没地儿下爪。谭宗明检查门窗，刚要进屋就被叫住。
"老谭。"赵启平声音闷闷的。"过来坐会儿。"
谭宗明摸着黑挪过去。赵启平蜷起身子，额头挨着他的腿。
"我车给泡了。"
谭宗明隔着被子拍拍他："你一年到头又不少挣，买新车不跟玩儿似的。"
赵启平蹭了蹭脸："公寓也泡了，东西都没法要了。"
谭宗明声音低低的，就像蛊惑："你就......你就住这儿吧。不收你租子，还能省笔钱。"
赵启平已经快睡着："上班太远了，起不来。"
"我开车，你在路上接茬睡。"
没等来回答，只有细小的呼噜。
靠。每次都是这种关键时刻。
谭宗明给他掖好被子起身。赵启平嘟嘟囔囔，也不知是不是梦话："要不每月我替你还点房贷？"
啊，这是答应了。
谭宗明很兴奋："不用，我爸全款给我买的。"
"......再见。"
事实证明，谭老爹的钱全部花在了刀刃上。大雨日夜不歇，新闻里半个城市被淹城了海，万千居民家里断水断电摇摇欲坠。谭宗明这里一切如常，连排洪渠都没怎么涨满。
城市停摆，谁都不去上班。赵启平窝在这个安全温暖的屋子里，彻底放松堕落一把。连根儿长在沙发上似的打游戏，打累了就扫荡谭宗明那一柜子的蓝光碟，说要看逼格巨高的冷门电影，最后还是毫无惊喜重温八部哈利波特。
谭宗明表示，因吹斯听。
他没有赵启平那么闲，火星上的玩意儿也不能因为地球下大雨就歇班。两人白天各忙各的，饭点赵启平下厨谭宗明洗碗。夜里空下来，就坐在一起挑个片子，喝点小酒。
赵启平之前的亲密关系都止步于同居，他在私人空间里霸道矫情得不可思议。谭宗明就像这场大西洋上的热带气旋，无知无觉地靠近他，改变他，包裹他。等反应过来，他早已被牢牢地锁进风眼里。

10.
大雨下到第四天，依然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赵启平成功用掉冰箱里最后一点鲜货，攒了顿介于东北大丰收和台湾臭臭锅之间的奇妙晚餐。洗澡时一边揉脸一边思考如何把储藏室里那些干货做成人饭。冲掉泡沫睁开眼睛，周围墨似的漆黑。
我操，打游戏把眼睛打瞎了。
他深呼吸，揉揉眼睛，反复睁开再闭上，字面意义的伸手不见五指。
赵启平扶着墙，扯着嗓子要哭出来："谭宗明！！！谭宗明！！！"
踢里踏拉的脚步声，门被撞开，iPhone手电光和谭宗明一起闪了进来。
靠。赵启平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怎么就没想是停电了。
"别怕别怕，停电了。"谭宗明举着光源靠近。玻璃门里水流包裹的光裸身体，让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
赵启平尴尬透了，怒气冲冲举着花洒浇他："老子不怕！手机留下！人快滚蛋！"
等他们在黑暗里磕磕绊绊分头入睡，赵启平终于承认，他真的很怕。
他不仅怕眼瞎，还怕黑。
说出来相当没面子，可赵启平入睡时一定要有丁点亮光陪伴也是事实。自己家有墙根小夜灯，谭宗明这有洗手间门缝透出来的光。哪怕充电器路由器的指示灯，也能让他安心闭上眼睛。
一切光源都成了奢望，连窗外路灯都不再陪着他，只剩浓黑色的天和哗啦啦的雨。赵启平眼皮发抖，心想土豪和大鳄蜷到哪去了也不知道侍寝，白喂那么多猫罐头！
翻来滚去挣扎无果，赵启哆嗦着嘴唇，盲人似的悄悄摸进主卧。谭宗明中老年人作息肯定早就睡熟。顺着床沿找到另一边，迅速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心脏砰砰跳，赵启平小心翼翼呼吸了好久才慢慢平静。终于躺在一张床上，他听着谭宗明在两臂远的地方呼吸声均匀平稳，以为自己会有澎湃的感想。可还没想个开头，就跌进黑甜乡。
转天早晨，赵启平被身后庞大的重量压醒，谭宗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严丝合缝粘了过来。他浑身紧绷不敢睁眼，又忍不住一点点转身，把自己塞进那个怀抱。
这大概是人生中最奇妙的时刻。
他们假装自己睡着了，也假装对方睡着了。两颗紧贴在一起互相撞动的心脏，究竟在呐喊着什么没人敢听的词句。
怀抱过于稳妥和温暖，赵启平猜着猜着，又睡着了。

11.
赵启平有些不敢面对谭宗明，又好几天没睡到床，脑袋像被强力胶粘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睡醒醒，偶尔都不清楚是不是在做梦。
天色暗得无法判断时间，他终于被一阵阵钻进门缝的香味勾得起了床。赵启平四处摸框架眼镜，墙上的电子钟告诉他已经下午五点。
谭宗明把餐桌搬到相对敞亮的落地窗前面，背着身不知在鼓捣什么，桌上有个火锅店常见的小煤气炉。
牛逼。赵启平彻底服了。
谭宗明怎么什么都有啊。
没了电力等于没了正常生活，睁眼就是麻烦。赵启平收拾好自己出来，谭宗明已经坐在桌边等他开饭。小炉子上咕噜着泡菜汤底加方便面午餐肉，还有一些不知所云的罐头蔬菜。他饿得前心贴后心，扒着碗边往嘴里填。
"中午没吃？"
谭宗明摇摇头。
"连这个都准备，我真折服了。"
"韩国豆腐煲的老太太给我应急的。"谭宗明吸溜面条，脸上看不出表情。"大概是看我可怜。"
"你怎么可怜了？"
"那天老太太问我，你怎么没去。我说......"
赵启平咬着筷子尖，心脏狂跳。
"我跟她说，I was dumped. "
日！
赵启平想把锅扣在对面那张好看又无辜的脸上。
仗着有几分姿色招摇撞骗，给老子按一堆莫须有的事情，胡逼吃醋四处拱火，到头来还说自己被甩了。
赵启平啪一声把筷子摔桌上："Dump你祖宗！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好过！"
谭宗明抬起头，理直气壮。
"怎么没好过！四舍五入就要领证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赵启平的脸色是没有见过的难看，甚至比他们在高速上吵架那天更让人害怕。一双修长漂亮的手紧紧抓着桌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砸到他的脸上。
天色在他们的对峙和沉默里暗下来，屋子只剩下煤气炉小小的蓝色火焰。赵启平转身哐啷踢开椅子，去玄关摸了一盒烟。点火，呼吸，吐纳，细小的红光明明灭灭。
"谭宗明。你那天到底为什么发疯。"
谭宗明走到他身边，抽出一根叼上。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陈述自己那些看起来荒诞可笑的醋意。
"谭宗明，我知道你是别人家孩子。聪明又有钱，身边都是大神。但你不能把每个遇到的人都假设成大神，都能透过脑电波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现实。"
"给你送奶茶点心那天，我看到你和Jonathan一起训练。就觉得很......羡慕。" 谭宗明磕掉半截烟灰，改了措辞："不对，是很嫉妒，嫉妒得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嫉妒。你身边都是人中龙凤，我又觉得很自卑，配不上你。这两种情绪我从来没有过，一下就给打垮了。"
"你们看起来那么亲密，他又那么优秀。如果公平竞争，我简直毫无胜算。"把话说开也没有那么难，谭宗明在黑暗里找到赵启平的手，轻轻握住。"那天我特别怕Jonathan已经把你接走了，宁愿你在屋里泡着，也得等我去救你。"
"就知道你这么想，恶毒的一逼。"赵启平踹他一脚，又收敛了神色，认真得要命。
"谭宗明，宇航员是把命交到别人手上的工作。我和Jonathan日日夜夜地训练，彼此信任交付，只是为了有天他能好好出去，好好回来。如果是你儿子，被绑在火箭上弹到那——么远的地方，你会不会吓得当场吐出来？然后把地面上稍微对你儿子不上心的人全部掐死？"
"他是我的责任，是我的作品，是我的骄傲。但绝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声音越来越大："谭宗明，你他娘的能不能信我......"
"一回"被淹没在泡菜味混着烟味的吻里。
"我错了。宝。我真的错了。"
谭宗明左手夹着烟，右手搂着他；声音低低的，冰凉的嘴唇在脸颊耳边滑。赵启平抱紧他想继续，又觉得脾气还没发完，忍不住送出几个到位的肘击。
窗户开到最大，滂沱雨声也盖不住黑暗里凌乱交错的呼吸。
事实证明，再胶着的吻都堵不住谭宗明那张嘴："话说你昨天夜里怎么回事？"
怀里的人叼着他的下唇，沉默。
"......你不会是怕黑吧？"
谭宗明终于劳有所得，挨了顿结结实实，拳拳到肉的胖揍。

12.
这个城市没有冬天，一年到头只有不太热，有点热，和热死人三个季节。停电没有空调，全靠大雨送进来湿湿凉凉的水汽。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是突然天降大雪冲着屋里大吹特吹，也不能降下半点火炉一样的温度。
赵启平赤身裸体和谭宗明纠缠在一块，浑浑噩噩想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泡菜锅吃了一身汗，他理所当然打着手电跑去洗澡。洗到一半谭宗明突然冲进来，说，光线多珍贵啊，别浪费一起吧。
然后就是全方位的失控。
玻璃门里怎么塞得下两个男人。赵启平被挤在角落里，大半热水都浇在谭宗明宽厚的背上。
他觉得冷，还好裹着他的身体烫得吓人。高温从嘴唇牙齿舌头，和身体上四处点火的手掌上渡进来。身前的东西硬得难受，和另外一根打架似的毫无章法撞来撞去，总得不到一个痛快。赵启平憋屈又着急，腾出手握着两根一起撸，感觉上来几乎站不住脚。
落在脖颈耳边胸口的舔吻，和在身后入口戳刺开拓的手指，涂满全身的甜蜜混着恰到好处的羞耻刺激。过程被疯狂加速，攀到云端的瞬间赵启平腿软打滑，还好被谭宗明紧紧捞进臂弯里。
太舒服了。赵启平毫不压抑自己的嗓音，皮肤紧贴着皮肤蹭来蹭去，直到他再也不能忽略谭宗明那根依然像烧火棍一样硬的玩意。
靠靠靠。
没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了。
"你没爽吗？"
谭宗明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你太快了。"
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赵启平全身血液往头顶上冒，抄起花洒就要往谭宗明喉咙里灌。两个人在黑暗里假模假式的搏斗，亲一下摸一把咬一口，终于湿乎乎的搂在一起，跌跌撞撞倒在那张大床上。
对方的肉体，他们已经渴望了太久。舌头嘴唇在彼此身上游走，每一个敏感脆弱的地方都被温柔地照顾，热情地挑逗。赵启平瘫在床上喘气，胸前被吮到发痛的两点刚刚逃离谭宗明的牙齿，下身又被深深含住。湿热的口腔吸走他所有思考的能力，脑子里只剩下各种脏话和噼里啪啦的烟花。
谭宗明从床头柜里摸出藏了许久的东西，嘴上还不饶人："借点亮，让我看看过期了没有。"
赵启平牟足劲踹他，却被一把握住脚踝，分得大开。
"宝。"谭宗明吻上来，嘴唇轻轻擦着他的鼻尖，耳垂，锁骨。
"我真的好爱你。"
"第一次见到你就盼着这天。"
赵启平的心被这几句话融成棉花糖，两只手托着那颗的大脑袋啃："就你怂，早干嘛去了。"他往下躺了躺，两条腿缠住结实的腰腹："还不快进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就算是医生，他也不敢说自己会痛死还是会爽死。谭宗明感到他颤抖的呼吸，把头埋在他的腿间想方设法地安抚和取悦，让他还没进入正题就快化成一汪水，哪里都是软绵绵湿漉漉。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命中注定。赵启平被那根粗长的玩意一寸一寸填满，又被轻易找到那一块通向极乐的开关。内壁被磨出了火，肥厚的顶端好像一路披荆斩棘顶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恍惚被窗外的大雨没顶，又被身体里的东西浇灌。身上的人动一下，碾过那个开关，就能挤出一点水。体液，汗水，眼泪，或是什么，混成几条小溪在身上淌。谭宗明粗喘着进攻，两只手把住他的腰。赵启平被快感攻击到无措，只好蜷缩着手脚，像高速上被车灯吓到的小鹿。
高潮来的迅疾突然。赵启平长大嘴收不住嗓子，在最后的时刻喊到脱力。电力悄悄恢复，头顶灯光骤然亮起，空调开始呜呜吹风。他被激得闭上眼睛捂住脸，想藏起支离破碎的神情。谭宗明哪能饶过他，冲刺进最深的地方的同时，扒开他的手，把顶峰时动听的呻吟都吞进肚子里。

他们靠在一起喘气，大灯晃得他们一阵阵眼前发白。汗浸透了他们的身体和床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是黏糊又疲惫。两个人互相打气洗澡，又挣扎着换了床单。赵启平窝回谭宗明怀里，闭着眼睛，一点点啄吻眼前那么好看的鼻梁和嘴唇。
"谭宗明。"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我的。"
"就你帮我车充电那天啊。"
"靠，就知道你接近我不安好心。"
"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等我明白过来就已经被你气死了。"
"我错了。"
"嗯，你错了。"
"说你爱我。"
"你爱我。"
"......"
赵启平总算觉得困，闷着声音盒盒笑。
"我爱你。谭宗明。"
"嗯。有多爱？"
"靠。谭宗明你几岁了。"
"没办法，童年缺爱长大缺钙。"
"缺钙还能考上Caltech。"
"那还不都是为了遇见你。"
谭宗明搂紧他，鼻子有点酸。"都是为了遇见你。"
"你还没回答我呢，有多爱。"
赵启平真的困了，声音越来越小："像到月亮那么爱。不对，到火星那么爱。"
五天五夜的大雨在这个温柔缱绻的夜晚里结束，好多天没有露面的太阳照着相拥沉睡的两个人。城市里的水慢慢退去，赵启平皱着眉头，好像在梦里都在愁那些等着他的麻烦事。
可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谭宗明清晰又凌厉的侧脸。心里的喜悦就像膨胀轻盈的气球，随时能带着他飞上天。
那么多麻烦事换来身边这个人，the best deal ever.
他在谭宗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笑出皱纹和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