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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鸣放洗完桑拿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了。
他住在夏城第一个别墅小区——雅苑。这是一个香港老板来开发的,夏城的别墅市场还没苏醒,项目稍嫌超前,建成后销售并不顺利。一套户型小点的别墅总价格也就百来万,不过在九十年代的夏城也算天文数字了。毕竟夏城经济并不发达,有钱人不多。江鸣放买的是最小的户型,也就一百九十平米。
他轻手轻脚进了自己房间。墙面上有个佛龛,他在佛像前静默了一会,和衣躺在了床上。
柳区长把他点醒了。第一桶金已经挖掘到了,真要发大财要飞黄腾达,必须进军地产业。他算过命,是在远郊区一个盲人算命先生家里。算命先生摸他骨像,准确的算出了他早年丧父丧姐,母子相依为命,告诉他,他一生中将遇到三个贵人,这三个命中的贵人都能使他逢凶化吉,带来好运。他大为惊奇,他觉得在他身上已经应验了。
第一个无疑就是甘红旗了,在自己面临牢狱之灾时,居然挺身而出,没有这个人,自己后来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甘红旗当年被判无期徒刑。由于甘红旗主动自首,大包大揽,案情变得很简单,加之那几个混混在派出所早就是出了名的小魔王,很快就审结了案子。既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有投案自首情节,甘红旗免于一死。
甘红旗锒铛入狱之后,江鸣放、毛家妹也商量筹划想找关系为甘红旗开点什么后门,他们瞪着长江汹涌的波涛无计可施,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关系,搜索枯肠也没找到三亲六戚中有个当官的,唯一带长的人就是毛家妹的老爸——厨师长,而且还是过去式。
江鸣放那股渴望掌握命运的冲动不可遏制的升腾起来。甘红旗顶罪入狱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辞职。他虽然涉世不深,但他敏感到唯有金钱才能救出甘红旗,而甘红旗一天不出狱,他就一天不踏实。前一阵子,他比谁的心情都脆弱紧张,几乎夜夜噩梦联翩,在梦里甘红旗顶不住酷刑拷打,在老虎凳上把他招供了。他也不止一次梦见被他杀死的混混蒙着黑纱像风一样扑向他掐住他脖子,直到他断气。醒来时,身体湿漉漉的被汗水浇透了。他在恐惧的重压下度日如年,他谁都没说,也不敢说。他决定辞职后,没敢告诉他瘫痪的母亲,在母亲眼中铁饭碗还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江鸣放可不这么想,他很容易算出一笔账来,在死水一潭的长江机械厂里,每个月只有那点可怜的薪水,别说要搭救甘红旗了,连他妈三洋双卡录音机都不敢买,甚至吃顿饱饭都不敢尽兴。他初尝倒卖电子表的禁果,一条财富之路似乎就在脚下,管他妈以后会怎样,难道还饿死了老子?!于是国营长江机械厂破天荒有了"主人翁"主动辞职,朝野震动。劳模出身的汪厂长涨红了脸,感觉受了极大的羞辱,亲自把江鸣放拎到办公室。他居高临下的教育江鸣放要珍惜企业的荣誉,不要带坏头,本厂只有被开除的堕落分子,还没有辞职的先例。汪厂长晓之以理,还动之以情,你娃这样学坏,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江鸣放握紧了拳头,眼睛射出凶光,他好一阵才控制住自己的暴力情绪,盯着口吐毒舌的汪厂长几秒钟,拿起他桌上的印有"劳动模范"字样的细瓷茶杯,狂跳起来猛然砸在地上,骂道:
"操你妈,你个老屁眼虫!"
"你——你要干什么?!"
"老子给你一个开除我的借口!"
汪厂长面如土色,惊慌失措,以为江鸣放要行凶,江鸣放却转身离去,大步走下行政楼,背后传来汪厂长的骂声:
"流氓,完全是流氓。"
2
江鸣放的第二个贵人就是那位劳改释放犯大哥了。
江鸣放敢于砸汪厂长的模范茶杯直接下海,完全是因为这个大哥的榜样给了底气,因为那一夜倒卖电子表得来的信心和点燃的幻想。大哥当初从监狱出来碌碌无为烟瘾发作的日子总厚着脸找江鸣放要烟抽,江鸣放从没吝啬两毛钱一盒的夏城长江牌劣质烟,总是给大哥点燃一根还常在耳根上再给他夹上一根。后来大哥开始抽美国箭牌,穿二手西装后,丢给他一整盒箭牌感谢他当初赠烟之谊。大哥的财气越来越"嗨",开始左右手各带一只西铁城机械表,看见这个远房兄弟小眼睛死盯着自己的手腕喷出蓝色的火苗,大哥闻到一股皮肉被灼伤的焦糊味,于是干笑了一声,扔给他一包电子表,给了他底价,让他去广场出货。这包香港不入流电子厂组装的成本低廉的电子表彻底改变了江鸣放的人生轨迹。那天傍晚,他在夏城最热闹的中心广场拦住行人兜售。勤奋的他见人就叫卖,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天生一副好口才,一度好些人把他围在中央,听他唾液横飞的推销,到晚上10来点钟,几十只电子表卖完了。他把成本钱还给了大哥,自己居然赚了几十块。那是他第一次做买卖挣钱,他激动得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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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江湖
General FictionHenry对中国社会最近几十年的变迁,对中国的底层和官场,有深度的体验与观察。这是一部一部深度穿透中国现实又有血有肉的精彩小说。小说以一座内陆大城市为背景,展示了一群社会底层混混在中国社会转型的年代如何与权力的勾结走到了时代的中心舞台,小说具有史诗般的力量,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这部小说是了解当代中国的一把钥匙,以艺术形式解构中国的秘密,同时给你巨大的艺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