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墜落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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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樣是陰天。

貝加爾斯克的早晨冷清得很。

一抹黑影如子彈般劃過灰沉沉的天空,朝下墜落,近看,還帶著血漬呢。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啊?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有所謂「痛」這個字眼,對於天使這樣的存在來說,這類的小文字沒有好處,就像書頁邊角的裂痕,只有帶來礙眼事實和悲傷的功能。

這是他在許久許久之後寫下的句子。

尼可拉這麼想著,直到自己突兀的撞破平靜的湖面。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我為什麼要這麼難過啊?

當尼可拉拖著脆弱濕濡的雙翼、像隻垂死動物一樣爬上岸的時候,他這麼想著,他忍不住這麼想著。

陌生的街頭,歪斜的電線杆和行道樹扭曲的伸向空中還生了冰柱,有個年輕人在角落的垃圾箱裡扒了件衣服蓋住光裸的身體和翅膀,他的五官很俊秀,但頭髮幾乎剃光了,沾上了雪花,灰藍色的雙眼充滿了一種恐懼。

路過的行人都包裹在他們厚實的大衣裡面,以阻擋外頭酷寒的天氣,他們看著只裹著髒污外套、滿臉茫然的尼可拉,交頭接耳,一種醜陋的感受襲上他心頭。

就在那幾乎窒息的時刻,有個女孩在街道那頭叫住了他。

棕色的捲髮、紅圍巾、手上拿著裝著枯乾樹葉的玻璃罐和幾頂動物皮毛帽,她問了這樣的問題:

「嘿,天氣很冷喔,要不要頂保暖的帽子呀?」

尼可拉露出微笑,他很想回答說好,但另一個問題卻在那之前衝口而出。

「那個罐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我想在葉子被雪埋起來之前,多看看他們。」

連尼可拉自己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子,只知道那女孩的母親和身邊的人都喚她「小娃」,所以自己也跟著這麼說。

關於小娃,就算在之後相處了些日子,尼可拉只知道這幾件事:

她十九歲。

總是對自己軟塌塌的捲髮和圓臉垂頭喪氣。

和母親一起在鐵路邊經營著生意不好不壞的帽子店。

喜歡在車站沒人的時候模仿芭蕾大跳(噓)。

就這樣了,小娃可以說是方圓幾百里最平平無奇的人,或是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在每天踏過積雪鐵軌的那群高中生中,她總是默默地跟在後面偶爾怯生生向前推銷自家的帽子。

有人問還有別的嗎? 不,沒有了,這些就是尼可拉所知道的。

但是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切。

小娃也是如此,對一個總是形單影隻的女孩來說,有一個(外表上)和自己同齡的男孩願意在寒冷假日裡陪自己出門撿拾莓果,這件事本身就夠不可思議了。

「這......夠多了吧?」而且他還比她自己更加興致勃勃,小娃忍不住出聲提醒,尼可拉在不遠處饒富興趣的看著手中有點乾癟卻依然鮮紅的小果子,眼裡有孩子般的光芒。

「不不不,我想再多撿一些。」尼可拉說,身旁的塑膠袋已經滿了,有幾個還滾落到結冰的灰色地皮上,小娃搓了搓手在一旁等著他,紅色的圍巾沾滿了雪花。

他很奇怪,但是也不壞。小娃想。

他笑起來很好看,那樣的弧度幾乎是對稱的,裡面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

「待會我們把這些放回罐子就一起去走走吧。」

「喔。」尼可拉看上去有點失落,但聽到下半句就高興了起來,他起身快步跟上小娃,外套在空中飛揚。

還是那樣的路線,又能看到熟悉的鐵路了,兩人一同向前踏上回家的路。

這個陌生的世界可沒有以前想像中的那麼壞嘛。

天使之旅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