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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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個月後,《潛伏者》的拍攝正式進入尾聲。
  現在已經徹底入冬,今日恰逢A市初雪,景舒窈裹上自己松軟雪白的面包服,将雙手抄到兜裏,她打開了點兒窗戶,冷冽的風毫不客氣地撞了過來,冷得她往領子裏縮了縮脖子。
  因爲馬上就要過年,所以劇組進度稍微有些趕,剩下些尾巴還有待處理,今日她要先過去進行結局初步拍攝,然後再等劉導挑問題精改。
  因爲電影末尾的時間設定問題,所以他們今天的拍戲時間就放在了晚上。
  這種天還是更想窩在家裏啊......
  景舒窈將外套拉鏈拉上,蹬上自己的馬丁靴,便出了門,幾乎是與此同時,金泰亨也推門而出,二人撞了個正着。
  景舒窈眼底微亮,立刻歡歡喜喜地湊過去,腳步輕快得很,"走啦,正好一起去劇組。"
  自從二人在一起後,需要夏阮接送的次數便越來越少,這小姑娘還以爲自己藏得有多好,殊不知夏阮這個明白人早就開始理所當然的裝看不見了,全隨這兩個小年輕折騰去。
  ——反正公開是遲早的事,至於什麽時候,就要看金泰亨到底怎麽打算的了。
  彼時,夏阮特别實誠的這麽想着,景舒窈是純真小綿羊,金泰亨可不是,到時候公開方式還指不定能轟動全國。
  仿佛手拿劇本的夏阮早已看透了一切。
  而某個純真小綿羊,此時正樂呵呵地挽着某大尾巴狼的手臂,一邊往小區停車場走,一邊興緻勃勃地踩雪玩兒。
  她想起原來在微博博主那裏看到的,那些情侶們在海灘或者雪地裏踩下的兩串腳印,突發奇想想模仿看看,便低下腦袋去跟金泰亨的腳步。
  然而金泰亨人高腿長,按正常步伐行走她根本就跟不上,走得亂七八糟,差點兒就要同手同腳。
  金泰亨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不由垂眼輕笑出聲,作勢就要停下,"跟個小孩子似的。"
  "你别停!"景舒窈來了勁兒,固執道:"我肯定能跟上你。"
  金泰亨眸光微閃,隨後他彎唇,卻是放慢腳步,等她跟上自己。
  見小姑娘終於如願以償跟上自己的腳步,他牽起她的手,低聲道:"我不會停,但我可以走得慢些,等你跟上了,再陪你一起走。"
  景舒窈眼底閃爍,莫名就想起别的立場,便輕咳了聲,心口不一道:"我......才不想讓你等我,我會自己追的。"
  "可是我想。"金泰亨從容道,握着她的手微微緊了緊,"我想早點牽上你的手。"
  景舒窈又雙叒叕沒出息地紅了臉,心想要命了,這男人怎麽在一起後越來越會說甜話哄人開心了?
  取車後,二人一同前往拍攝場地,開始今天的工作。
  下車的時候,金泰亨替景舒窈打開車門,餘光瞥到某障礙物後有微光亮起,他微頓,随後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仿佛無事發生。
  景舒窈反手關上車門,發覺他方才似乎有一瞬間的出神,便疑惑問道:"怎麽啦?"
  "沒什麽,在想事情。"金泰亨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同她道:"走吧,今天要拍最後一幕了。"
  領書咋的沒有多想,乖巧點點頭,跟着他一起進入拍攝場地。
  室内空調開了暖風,進來後待久了不由有些熱,她邊拉開外套拉鏈脫下衣服,邊不經意地道:"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啊......算算日子,拍攝進度正好卡在過年前夕欸。"
  金泰亨極其自然的接過她手中外套,替她拿着,"嗯,基本工作都完成了,也好安心過節。"
  "是呀,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過年了。"景舒窈提起這個話題,眼底熠熠生輝,笑着回憶道:"我跟你說,我爸爸做飯特别好吃,别看他是商人,平時看上去也冷冰冰的,但是在家裏可聽我媽媽的話了。過年的時候我媽基本不用幹什麽活,都是我爸全部攬下來,就連包水餃都是親力親爲的。"
  金泰亨側目,看到她面上明媚笑意,嘴角牽起抹極淡弧度,"看來你有一對愛你的父母。"
  "是吧,我雖然不是那種在寵溺裏長大的孩子,但是我知道我家那兩位對我的好,我特别驕傲這點。"提到自己的父母,景舒窈眼神都跟着柔軟下來,"唉,好想趕緊過年回家啊......"
  金泰亨頓了頓,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心底薄冰隱隱開始蔓延裂痕,但他直覺這份沉重不該告訴她。
  彼時景舒窈臉上還帶着笑意,不同於往常,那份以家庭爲傲的幸福感,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那是不論再有資質的演員,都無法演繹出的模樣。
  家庭美滿幸福的人們,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的特質——他們對生活永遠熱忱,面對生活永遠向上,即使遇到挫折,也有無法撼動的底氣。
  ——也是他永遠都可望不可及的。
  就好比現在,不論他與别人談話時再如何得心應手從容不迫,但隻要碰到"家庭"這個話題,他就無比生澀,無法接話。
  景舒窈似乎察覺到他情緒的異樣,突然想起金泰亨家裏的事,不由後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怎麽就得意忘形炫耀起這些了,這不是故意戳人呢嗎?
  好在二人此時已經抵達拍攝場地,被各自的化妝師帶去做換衣服做造型。
  景舒窈坐在化妝鏡前,任由化妝師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腦袋裏卻想着金泰亨當時的想法。
  越猜越亂,她忍不住偷偷從領子裏看向後方的他,卻見他神色如常,碰上她的視線後,還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這這這這旁邊還有人在呢,怎麽能眉來眼去的!!
  景舒窈差點被嗆住,忙不叠把目光挪開,閉上眼睛裝沒事兒人,其實心跳快得要命。
  今天要拍攝的是《潛伏者》最後一幕,也就是主角姜蔓決定兩痛取其輕,將犯罪團夥一網打盡,槍戰時兩邊沖突激烈,喻擎宇現出破綻,姜蔓捉住時機扣下扳機,終於爲父親報了仇。風波平息後,她心情複雜地将喻隨送上了法庭,種種罪狀羅列下來,喻隨死罪難逃。
  法庭上的戲份之前就已經順利拍完,今天要拍攝的,是最後姜蔓與喻隨最後的戲份,然而卻不是對手戲,而是兩段單獨鏡頭,将二人似敵非友的關繫刻畫到極緻,也給人一種所遇非人的遺憾感。
  首先拍攝的是喻随在登上刑場之前,姜蔓派人去看他,按照流程詢問是否還有遺言、或者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兩位演員確定好站位,劉導出聲示意開始後,金泰亨瞬間帶入到劇情中,神色淡淡地望着對面警員的飾演者,眼中涼薄與平靜把控的恰到好處。
  警員站在他面前,例行公事詢問:"喻隨,面對罪行,你還有什麽需要陳述的嗎?"
  他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緒,隻雲淡風輕地吐出二字:"沒有。"
  越是平靜,越是波濤洶湧。
  警員神色微動,躊躇半晌,表情複雜地看向眼前人,最終還是問出口來:"那,你還有沒有想留給誰的話?"
  話音落下,他眼底似乎終於出現細微波瀾,但也隻不過是瞬間,隨後他輕笑,雲淡風輕道:"......替我跟你們姜隊捎句話,之前說好一起喝酒,我怕是要食言了,下輩子吧。"
  道出這句話的幾秒沉默,無疑是最令人心酸的地方,金泰亨對這段情緒掌控得極爲到位,愣是讓在場衆人看得心底沉悶。
  最終,喻隨這個角色的戲份,結束在前往刑場的背影上,至此就是他最後結局。
  景舒窈在場外看着他的背影,好似自己真的就是那個爲了法摒棄私情的人,心中無奈與不舍交織,醞釀出來些許情緒。
  身爲《潛伏者》的主角,姜蔓自然是電影最後的壓軸角色,跟着劇組切換拍攝場地後,景舒窈最後確認造型沒有問題,便坐到桌前椅子上。
  劉導比了個手勢:"Action!"
  景舒窈順利代入角色,她坐在辦公桌前,側首盯着窗外繁華夜景,有些出神。
  手機放在桌子上,狀態欄上的鬧鍾標志進入鏡頭,意味深長。
  敲門聲在這片寂靜中響起,她倏地回過神來,刹那間眼底閃過期待、膽怯、傷感等種種複雜情緒,最終她正過身子,道:"進來吧。"
  警員推門而入,到手帶上門,走到辦公桌前,畢恭畢敬道:"隊長,我剛從監獄回來,喻隨已經準備押送刑場。"
  她不鹹不淡地嗯了聲,神色平靜地敲着桌子,佯裝隨口問道:"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報告隊長,喻隨他讓我給你捎句話......"警員稍作停頓,道:"他說,'之前說好一起喝酒,我怕是要食言了,下輩子吧'。"
  她手上動作瞬間停住,時間似乎在此時凝固,過了許久,她才緩緩半阖上雙眼,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笑意。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辛苦了。"
  警員聞言頷首,擡腳離開房間,關門聲仿佛絕斷了室内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她將抽屜拉開,從裏面拿出兩罐啤酒來,不急不慢地將其中一個的拉環拉下,随後對着窗外夜色舉杯,將易拉罐中苦澀的酒液一飲而盡。
  然而就在此時,手機鬧鍾突然響起,簡單平靜的嘀嗒提醒聲突兀異常。
  她動作頓住,好似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徹底失去了什麽,不禁垂下眼笑了笑,起身将已經空了的易拉罐扔進垃圾桶,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她的身影逐漸溶於夜色之中。
  最終,鏡頭定格在辦公桌上,那瓶完好放着的啤酒罐上,月色甯靜。
  ——生不逢時,所遇非人,這是場最可笑的陰差陽錯。
  至此,劇情徹底結束。
  景舒窈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心頭那陣沉重還沒徹底下去,剛回到場外,就看見幾位女工作人員湊在一塊哭喪道:"太慘了吧什麽結局,相愛相殺啊這就是,姜蔓渣女嗚嗚嗚......"
  景舒窈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非常好!"劉導滿意地站起身來,贊口不絕:"今天就到這兒,大家提前放假準備回家過年!"
  劇組衆人瞬間興奮,應:"劉導英明!"
  跟同事們道别後。景舒窈伸了個懶腰,金泰亨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含笑看向她:"今晚吃什麽?"
  景舒窈一愣,唇角微彎,心頭那份莫名的失落感被這個問題瞬間抹去。
  戲中人生結束了,但是他們的,還在繼續啊。
  她唔了聲,接過他遞來的外套穿上,同他邊朝外面走去,邊商量着晚飯。
  二人愈走愈遠,隻有兩串腳印,步履一緻地鋪在潔白雪地上。

魚:這本快結尾了。。。

《月摘星》Opowieści tętniące życiem. Odkryj je tera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