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伯顿住,揉了揉鼻子,带着浑浊鼻音的话语渐渐地低了下去。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震惊,同时脑海中思绪起伏,立时想到雨霖婞的爹爹雨幕声自出了武帝茂陵,回到墨银谷后便莫名其妙地病倒,再之后过了不久便辞世了。期间他一直将自己困锁在房中,连雨霖婞竟也不愿意见。
一位做爹爹的,连自己最疼爱的亲生女儿都不愿见,那其中的原因,并不是不想见,而合该是不能见。
不能见,不能与外界接触,只能将自己困在房中。如果与外界接触了,便会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这个麻烦将会很大,会给雨幕声身边的亲人,挚爱,弟兄带来可怕的伤害,雨幕声不想让这个麻烦伤害到他身边的亲人弟兄,所以他选择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直至死去,即便最终入棺,雨霖婞也没能够看他一眼。
经过这般来回揣测,加上四伯透露的当年秘密和眼下我们在古墓里遭遇到的三尸神蛊灾祸,雨幕声临死之前的种种怪异之举,便能顺理成章地解释通透。
但这个解释,却是残酷之极,我不禁揉了揉额角。
洛神将脸抬起,蹙起眉,就只是冷冷地盯着四伯。七叔已然骇得肩膀发起抖来:"四哥,你......"
四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手乱挥:"我当时并没有恶意!并没有恶意!我只是瞧他不爽,对他使了个绊子,搁在寻常生活中,算起来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我怎预料到他竟会自个摔到那缸边上去的?"
七叔眼睛通红:"你这玩笑开大了!开大了!你说要我不要骂你?不要骂你?这是骂上两句就能解决的事情么?!怪不得......怪不得雨哥身体康健,武艺奇高,又怎会出了茂陵之后就无故病倒了,且过不了几天便陨了命,原来......原来他是被你弄得沾了那蛊卵,你晓不晓得那东西一旦沾上人身肉质,便会破皮寄居其内,自行生长!"
四伯颤抖道:"你们当时说那黑乎乎的卵很厉害,我那时心中其实不信的,就这黄豆大小的玩意,看上去也是死的,动也不曾动,沾在人身上不过像是抖了几颗豆子在身上......我当时并不晓得会演变成这般地步的......而且那时候我帮他拍干净了......拍干净了,前前后后也细细检查过,连腰带都解下来瞧了,没道理还会将那蛊卵带出来的!"
七叔厉声质问道:"那雨哥后来之事,你又作何解释?!他挨病期间,将自己困锁起来,不见旁人,又是何缘故?四哥,你不要告诉我他这只是寻常病症!这里距离茂陵甚远,又怎会凭空出现这罕见的三尸神蛊?分明便是那时遗留下来的隐患!"
等等......遗留下来的隐患。
我总觉得七叔这里说得有些不妥。假设雨幕声当年确是因着三尸神蛊的缘故而丧命,他生前作为蛊虫的宿主,死去之后身体确实还能为其提供一段时间的养料,但是死去的身体提供的养料有限,过得一阵子便会被掏空,雨幕声已然故去五年有余,这五年间,他身上寄宿的三尸神蛊靠什么延续生命,得以长大,以致后来成为七叔口中所指的遗留隐患?
而最关键的一点,装殓雨幕声遗体的棺木一直不见踪影。雨霖婞当年明明见到他爹爹的棺木入了祠堂墓室,可是之前在祠堂墓室里,只瞧见三具棺木,独独少了一具属于雨幕声的。
雨幕声的棺材,哪里去了?
如果将目前我掌握的信息线索慢慢地,来回地,细细忖度,串出一条线,那将会是......
将军墓是属于典型的墓下有墓。
雨幕声多年前发现了这个将军墓,劈开了一处盗洞通入其下,并在将军墓上修建雨家墓室,他是风水奇才,其初衷应是想借着修改过风水的墓上墓来泽荫后世。
只是那盗洞在很久之后,又被人为地扩张,很明显是要抬什么大型重物进入,地上脚步凌乱,痕迹很深,进来的人应该较多,雪山上除了墨银谷之外,没有别家,那些进来抬重物的应当是墨银谷里的人。
我们之前进到将军墓时,发现那墓主----也就是常玉将军儿子的童棺被摆着一处风水极差的寒碜墓室里,作为墓主,应当是躺在主墓里头,不该有此摆布,所以洛神推测墓主的童棺曾经被人挪动过。
挪动童棺的,是不是也是墨银谷的人?
最后,三尸神蛊宿于雨幕声体内,现下又出现在了这将军墓里。
所以......
心念电转而过,我侧脸对洛神轻声道:"洛神,我觉得妖女她爹爹的棺材也许是在......"
洛神面色不佳,对我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那边四伯腾地站起身,眼睛鼓胀,对着七叔咬牙道:"老七,我晓得是我的错......你他娘的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七叔凄然道:"说来说去,是我们兄弟对不起雨哥,我们有什么资格找他来索要茂陵里头的冥幽环,如今命......命都不够赔的......"
正说着,我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我心里一沉,扭头看去,便瞧见雨霖婞阴沉着脸,在花惜颜的搀扶下步步逼近。她们身后,则跟着满脸血污的端宴,端宴不知何时醒了,正怯怯地抱着手臂缩在后头。
我和洛神即刻站起来。我原想我们离得远,雨霖婞应当听不见,不曾想她竟听到了。
雨霖婞手里紧紧捏着绯剑,指节泛白,绯剑软薄的剑身随着发抖的手,也在空中微微颤动着。良久,她抬起眸光冰冷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四伯。
四伯心虚,被她看得不知所措,七叔在他旁边垂手而立,面色亦是苍白得紧。
"好极了。"雨霖婞轻声道。
四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凝固起来,冰冷到了极点,我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极了!"雨霖婞声音拔高,怒斥一声,跟着脊背微弯,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花惜颜面色一变,慌忙拿衣袖帮她擦拭。我见雨霖婞遭受打击过大,气得急火攻心吐血,心里一时也急了,便走过去想攥她到一旁歇息。纵然四伯有百般不对,眼下却也不是该这般对峙内斗的时候。
雨霖婞抬起手,推开了我,她的手软绵绵的,竟没剩下几分气力。
四伯脸涨红,忽然大叫一声:"都是老子的错!都是老子的错,怎么了?!都是老子的错!"说着,矮胖的身子一扭,御起轻功,几步便奔至远处,隐到黑暗中去了。
七叔急得跺脚大叫:"四哥!四哥快回来!"
雨霖婞冷笑一声,看着远方黑暗:"让他滚,让他滚,我也不想看见他,脏了我的眼!"
我哪里料到事情会变成这般,一时焦头烂额,洛神已然果断拎起地上收拾好的包裹,一一分发给众人,低声道:"四周还有蛊虫徘徊,他一人贸然走远,也未曾带火,会有大麻烦,我们必须追上去。"
我和七叔俱都点头应允,洛神单手提起那个装着灯油的大瓦瓮,倾起一个角度,开始往地上淋油。她手法很准,内里灯油宛若细线一般落到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的油渍,同时行动很是小心,以免让油渍溅到靴子上。
我拿起火折子在油渍的尾端点火,昏黄的火苗立时便窜了上来,之后洛神往前淋油,后面的火苗转瞬便追随燃烧下去。如此有了火墙保护,那暗处的三尸神蛊也不敢过来偷袭。
七叔心里焦急,背起风骏的遗体走到最前头,恨不得脚下能生风行走,但是又不能离火太远,脚步便受到了限制。雨霖婞面无表情地跟在我旁边,浑身散发的气息冰冷,令人不敢靠近。花惜颜腿伤渐重,行动时一瘸一拐,我只得扶着她。而端宴好似大病初愈,病恹恹的,双眼无神,以往耍嘴皮子的功夫也不见了踪影。
我身心俱疲,难受之极,洛神身上亦是大小伤不断,从旁看去,她的脚步更是有些虚浮。
这是一支已然千疮百孔的队伍。死的死,伤的伤。
死去的人,不得安息,甚至连遗体都不能保全。活下来的人,身心煎熬,也不知前路到底如何。
我咬了咬牙,垂下头,经不住叹了口气。
垂下的衣袖被人轻轻攥了一把,转而一只冰凉的手越过衣袖捉住了我。我抬头侧过脸,洛神从旁看着我,眸光清透,轻声道:"别怕,振作点。"
火光灼热,她的额际发丝被汗濡得透湿,些许胶黏在白皙的脸颊下,衬得她整个人有些憔悴,但是眸子里闪耀的光,却是坚定,令人安心的。
"好。"我笑了笑。
如此走了一阵子,端宴忽地变得精神起来,叫了声:"哎......你们看,前面好像有个大箱子!还有......好家伙,他娘的,箱子上面好像还有一棵大树!"
一棵树......?
墓里头哪里来的树?
我抬眼望去,就见远处好似起了雾气,缓缓流动,空气变得越发地潮湿起来,呼入鼻息的是带着腥腐气味的水汽。在那昏暗的雾气中,隐约地显出一个长方形的巨大匣子轮廓,怪不得端宴说瞧见了一个箱子。
而那大匣子上头,果然是着生了一棵大树。那大树生得极高极大,似是那种很有年头的老榕树,盘根错节,无数的枝条朝外伸展,弯曲成一种十分可怖的形状,因着隔着一段距离,加上起了雾,并不能看得太分明,只是感觉像是无数只手在来回交错,又似无数条蛇在纷杂地盘绕着。
但是那种形状,正是一棵大树无疑。
我看着那棵诡异的树,心里极不舒服,正发着冷汗,只听耳边咔嚓一声响动,却是端宴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那东西被他踢出一段距离,端宴忙追过去,拾起来瞧了瞧,看向我们:"是只盒子,有些年头了,雕琢的花纹好像是汉刻。"
七叔连忙上前:"给我看看。"说话间,已经朝端宴走了过去。
我们也凑上前去,那东西被七叔拿在手里,是一个宝函模样的盒子,上面精细地雕刻了许多复杂的花纹,四个向上翘起的函角处镶嵌了四个晶莹剔透的玉球,玉球上纹了纹理,巧夺天工。
宝函上连着一团细细的根须之类的黑色物事,一直透过缝隙伸到了宝函里面,那些根须很长,宛若黑色长蛇,都拖到了地上,也不晓得到底延伸到了何处。
端宴扯着那些根须摇了摇,咕哝道:"这不会是那棵树的根吧,怎么这么长?"说着,握着那根须扯了两下,许是牵扯到了远方根基,他再也扯不动半分,只得作罢。
七叔面色古怪,嗫嚅道:"这......这是茂陵里头装冥幽环的四珠宝函,当时就被武帝捧在手上,怎会......"
我惊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那冥幽环?"
七叔道:"当年雨哥拿假的冥幽环偷梁换柱,当时他并没有给我们这个盛装的宝函,而是直接将一块黑色玉璧给了我们。如今这宝函落到此处,那十有□......"
我闻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宝函冰凉的函身,心里咚咚直跳。洛神将我的手拿下去,默默地看了我两眼,面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端宴探头过来,问道:"洛姑娘,你不舒服么?"
洛神摇头淡道:"我觉得这宝函有问题。"言罢做个手势,让七叔将那宝函放置在地上,又让我们离那宝函远些,这才沉声道:"我方才瞧见那伸进宝函里面的根须,好像自个动了一下。"
花惜颜轻声道:"你是说,这些根须......是活的?"
洛神颔首:"如果我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它便是活的,远处的那棵树很有蹊跷。"
我身体发凉,下意识将匕首拔了出来,众人皆往外退,尽量避开那地上盘绕的根须。远方的雾气渐渐地变得浓了起来,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那便是,隐在雾气中的那些大树的枝条,似乎都随着涌动的雾气而开始舞动起来。
突然,我感到有只手,突如其来地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头皮发紧,下意识就想把脚上那只手踢开,不想那只手忽然发力,我脚下一个踉跄,立时就被它绊倒了,我低头一看,却见脚踝上的哪是什么手,分明是一条黑色长蛇般的枝条,上头有许多突起,十分坚硬,即使隔着靴子,我的脚踝还是被硌得生疼。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我还来不及反抗,那枝条便拉扯着我,一直往浓雾最深处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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