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件大缺德事儿。因此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这事儿还得从我家的买卖说起。
我家几代人都是棺材匠,在镇子南边开了一间小棺材铺。由于我家打棺材是祖传的手艺,又一直秉承着价格公道,送货上门。所以我们棺材铺生意十分兴隆。
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吧,有一天,天色刚刚有些擦黑。一个愁眉苦脸,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儿,走到了我们家棺材铺门口。
他说,想要买一副棺材。
“不知想要买什么样的棺材?”
我爷爷亲自接待这位老者。我爷爷大名叫王荣发,打了几十年棺材,手艺十分精湛。他年轻时学过几年茅山道法,偶尔也帮死者家属分金定穴,选选依山傍水的墓地。
“我们家有红木棺材,桐油棺材,有雕花纹的,描金印的……尺寸也各有不同……。”
“咳,要一副现成的,最便宜的就成!”
那花白头发的干瘦老头,微微抬起头。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个有些泛黄的白手卷儿,又把手绢打开,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包着几张毛票。
“家里急用,能帮忙送上门不?”
我爷爷抻抻头,瞥了瞥外面的天色,天清气爽,就是有些半擦黑。
“成,铺子里正好有一副现成的柏木棺材,就是最普通的漆了一层桐油。标准的七尺三寸,您要觉得行,便留个地址,我立刻让犬子给您送上门儿。”
干瘦老头的神情有些疲惫,他的瞳孔之中满是红血丝,模样好像是哭过。死者该是他满亲近的人吧!
老者没有再多说话,直接付了钱,又把自家的地址写在了柜台上的一张黄裱纸上,便出门儿左拐,消失了踪影。
却说我爷爷收了钱,便立刻到棺材铺后院,让我爹把棺材装车,然后按照人家留下的地址送去。
我爹大名叫王邨剩,那年刚满二十二,正是个血气方刚的混不吝小子。
爹为人有些滑头,时常眼高手低,他打棺材水平一般,赌起钱来倒是花样百出。
爷爷这辈子总叹气说,自己没教育好儿子。于是后来爷爷十分严厉的教导我,生怕我步了我爹的后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我爹那阵子刚输的身上寸毛不剩,一个人光着膀子躺在棺材铺后院儿的竹子藤椅上,正想着能去哪儿寻摸些钱财,好再到麻将馆里翻个本儿。
忽的,只见我爷爷手中握着一张黄裱纸,脸色阴沉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爷爷鼻子阵阵冷哼,嫌弃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天天屁活儿不干,就知道躺尸。赶紧起来,把后面的那副柏木棺材装车,送到这个地方!”
我爷爷年轻时沉迷打棺材,学茅山术。因此疏忽了对我爹的教育。一眨眼的时间,我爹窜的比我爷还要高一头,天天却不着四六。爷爷这时倒是想管教我爹,只可惜他年纪大了,孙猴子已然成了斗战佛,便是再念金箍咒也不灵喽!
爹一看家里又来了生意,原本还浑浑噩噩的他,瞬间有了精神。“老头儿,咱家那柏木棺材也值个三五块钱吧,等我送完货,回来你可得匀我一半儿!”
“小兔崽子,我操你娘的狗臭屁……我当初怎么和你娘揍出你这么个牲口,老天爷要是有眼,就把你这个龟儿子给填粪坑……”
我爹才不屑爷爷的跳脚怒骂。这老家伙,就一张嘴不饶人,到最后哪次还不是乖乖的把钱掏出来。
我爹一边从藤椅上起身,顺手抓起自己的白色背心套在身上。便将棺材扛上车,再用麻绳固定好,赶着骡子出了门。
根据黄裱纸上写的地址,主顾家在我们镇子北边儿的邓家村。
爹按照地址把棺材送到了邓家村,村东把头第一家。这家的位置倒还蛮好找。
我爹将棺材送货上门,按照行业间的规矩,棺材匠是有义务帮忙把死者抬进棺材,并且最后还有个步骤,就是要负责合上棺材板,然后给棺材板封棺钉钉。
到了主顾家门口,那花白头发的干瘦老头已然早早的站在门口,迎着我爹呢!
我爹翻身从骡子车上下来,先是卸棺材,然后又问那老头。“死者呢?现在就入殓、封棺呗?还是要停尸三天,要是三天之后我再来的话,您家还得补一份车马费。”
干瘦老头摆摆手,声音有些低闷。
“停啥尸,都不够丢人现眼的了!现在就入殓封棺,一刻都别耽搁。”
爹一听这个话,从裤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长钉,还有一把中号羊角锤,先把工具预备齐。
“成,死者呢?”
“跟我进门吧,在院子里安置着嘞!”
这干瘦老头家的庭院就是两间普通的砖瓦房,左右屋子中间夹着一个大约十几平米的小空地。空地的中央摆着一方磨盘,磨盘边儿上用几块木头板子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床铺上盖着一方白布,白布下遮掩的就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