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我一定會找到你的,要等我喔--才怪,我早忘了你是誰。』
一個小小的黑影在草叢裡蜷成一顆球,從葉與葉的間隙裡狠狠盯著那個人。煦陽穿透他揉碎葉片的掌心,同時於上落下淺薄的陰影。
教堂門前的那個人閉上眼,將胸前的十字架項鍊貼於唇前喃喃。陽光反射銀製十字架上頭細碎的寶石,椴松還記得那是清澈的蔚藍,映上眼前,反倒像繁星熠熠生輝。他輕點前額、胸口、左肩與右肩,劃個十字,接著撫上孩子的頭,彎腰在她髮間送上一個溫暖的祝福。
椴松忿忿扯下一撮葉,塞進嘴裡,怒嚼,恨不得它們在他齒間碾成碎渣。
儘管那個人是如何無懈可擊地溫柔,椴松還是沒辦法原諒他!
畢竟!椴松現在會這麼狼狽,可都是他害的!
猛然間,一陣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和細砂,他反射性緊閉雙眼,躲避砂葉的攻擊,卻忘了風甩起的葉片早就無法劃傷他的臉頰。再次睜開眼,竟然看見那個人張手遮擋風砂,同時嘴角揚起迷人的角度,朝他拋投一個微笑。
四目交接的瞬間,椴松被炸得滿臉通紅。他捏緊左胸的衣料,大口大口喘氣,感覺那個笑容像是木樁狠狠捅進他心坎裡。
「......哼,真不愧是等級這麼高的神父呢,唐松。」分明多久沒有感受到痛覺,此刻卻如此真實。椴松咬牙切齒。
說起和神父的恩怨,可要回溯到幾天前的滂沱大雨之中。
光是回想椴松就打了個冷顫,這大概可以歸為人生跑馬燈絕對不能出現的場景--儘管他已經閱覽過跑馬燈,甚至連內容是什麼都忘得精光了--但或許是海馬迴的惡作劇,這種羞恥的記憶卻清晰得像是正在發生一般。
毫無預警的雨在夕陽墜入地面後連綿下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午夜,雨勢仍未見停歇。
時針正好滑過十二,雕刻精緻的落地鐘敲擊出清脆的金屬樂音,音符幽幽繞於空蕩蕩的教堂之中。神父唐松正好剪熄最後一支蠟燭,只留手上一盞油燈照明,他抬頭仰望中堂的聖十字。毫無光線投入,唐松卻知道它在那兒,畢竟閉著眼他都能勾勒出聖十字上簡單而不做作的刻飾。
唐松垂首,悄悄唸了句「感謝主」。
突然,一聲緊湊又沉悶的敲門聲被綿雨包覆著,敲響了教堂內虔誠靜謐的空氣。
鐘聲敲完,神父邁開步伐走向門前,轉開門鎖時他皺起眉頭,不理解為什麼這麼晚還有人拜訪。
門外是位身披酒紅斗篷的陌生女孩,手上拎著一雙娃娃鞋,全身都濕透了。那人抬起頭,雨珠順著髮梢從臉頰滾落,水靈的大眼睛眨了眨,看起來尚有幾分淚水模樣。四目交接的瞬間,陌生人先驚嚇了一秒,再尷尬地勾起微笑,同時整整櫻粉色的裙擺,所站之處便積了個小水窪。
唐松能理解那人的訝異,因為他同樣為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感到驚訝。
陌生人抹開臉上的雨珠,勾溼淋淋的髮絲於耳後,粉嫩的唇瓣落出輕柔話語,「不好意思打擾了,能借我一宿躲雨嗎?」
唐松劍眉微蹙,盯著他思索了兩秒,柔軟的同理心引導他,唐松終究沒有拒絕他的要求,邀請他入室。
「請進。」他拉開門,攤開掌心向內擺,示意他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