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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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葉劃開他的皮膚,呼吸一次比一次沉。他的體溫越來越高,腦子轟隆隆隆亂成一團,視線被雨水打濕,模糊得像是顏料打翻而染成雜亂的色。他身上似乎沒有一處還是乾的,衣服滲進雨,變得更加沈重。大口大口吸氣,彷彿砂石在喉嚨上跳動般難受。
猛然一個踩空,他摔倒在地,一臉栽進泥濘裡,吃了滿口的土。泥堆裡的石子敲破他的額頭,身上又多了幾處傷口。

此時此刻,他顧不了這麼多,抹去臉上的雨,他扶著沿途的樹幹,折斷擋路的雜枝,往某個方向走著。
他墨藍的眼覆上厚厚一層霧,無神而暗沈。

他告訴自己,不能放棄,還沒到、還沒到⋯⋯

到底要往哪兒去,他也不清楚,但一走進這座森林,就有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拉著他,指引他該往何處去。 ⋯⋯果然,那個人也在等他。

那是他年少的記憶了。

他受雇於某個大院宅邸,那天,他背著竹籃,收集森林裡的枯枝,作為燒水的木材。他進到森林沒多久,雨便落了下。他正可惜撿了一籃木材都只剩徒勞,隨意找了個樹洞避雨,還因為淋了些雨,腦袋開始燒了起來。
他打著冷顫,等了好久,雨終於停了。他再出去,卻不記得當初怎麼來的。
冰冷的手交替敷著額頭,但難以減緩暈眩。他胡亂走著,期待亂走亂走就能走回村莊。 他移開頭頂的樹枝,被眼前的景象驚傻了。
方才樹木草叢雜生,他必須小心行走,才不會被樹枝劃傷。但此刻他卻像走入另一個世界,道路突然變得寬廣。中心有棵如天寬廣的櫻花樹,枝枒相互交織,掩蓋了整片天,粉嫩的櫻花朵朵盛開,本來應該唯美的場景,反而顯得有些怪誕。在櫻花樹下,時間彷彿放慢了許多,櫻花自枝枒落下,片片閃著異樣的光芒,似心臟跳動的頻率,光芒閃爍著。 他走向前,看見一位少年。

那張與他相似的臉。


第一眼看見,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但下一秒,他又認為雖然輪廓相似,但氣質大不相同。少年穿著白素襦絆,雪白短髮剛好蓋住耳朵,仔細一看,髮尾透著些許粉。他的眼角很美,像是沾染著櫻花瓣。

少年輕聲笑了,無血色的唇開闔,似乎說了些什麼。 他聽進了嗎?忘了嗎? 然後呢? 發生了什麼事? 再次醒來,他已經回到村莊,躺在一張大床上頭。
他們說,他原本該死在路邊了,卻被一個有錢老爺路過,撿了回來,等他病養好了,有錢老爺要收他為義子,帶他回他的鎮。

他傻愣傻愣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之後那座山就被封起來了。

很久很久以後,義父過世之後,他繼承義父可觀的遺產,卻依然覺得心底空空的。
直到某個晚上,他又來到那棵散發著異樣的光的櫻花樹下。 他移開頭頂的樹枝,櫻花漫天灑落,時空再次放慢,每片花瓣都閃爍著光芒。
少年轉過身,瞇起眼睛,嘴角彎彎。
他想起多年前少年的聲音,如蜜糖般甜膩。


「唐松先生,你來了。」

材木松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