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四葉草

第四章：桔梗

桔梗花語

'誠實、柔順：無望的愛'

*

從我第一眼看到安德烈·德·納瓦拉的那個瞬間，我就知道是他了——

而且，我非他不可。

在我的想象裡，我的王子不需要騎著白馬來找我、也不需要多麼的完美，只要他愛我、對我足夠細心、懂得在乎我的感受就夠了，

最主要是，我要他的眼裡只有我。

從十歲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特別健康的人，在一次發高燒生病住院的時候，我被檢查出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於是從那天起，我的生活便充滿了藥物、醫院、檢查，還有身邊人多得數不清的小心翼翼和憐憫之情。

我並不難過，我也不怕痛和辛苦，

但我難過的是，我不想成為大人眼神裡充滿同情的人，也不想成為同學朋友話語間透露著不安和擔心的那個特別的人，

我只想要的，

只是做個普通的、健康的女孩子。

在身體最為虛弱的十四歲裡，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到處跑跑跳跳，我能去的地方，似乎只有家裡偌大的後花園。

那天家裡來了兩位看似尊貴的客人，語言行為間都透露出一股雍容華貴的感覺，

我的父母都在為他們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還記得那年六月中，花園裡我最愛的桔梗開得正濃烈，在那一大片的桔梗庭院裡，本該沒有任何香味的它們卻在今天飄散著一股淡得幾乎隨時就會消散的薄荷香，攪合著清淡的花香引領著我走向了那片紫，

隨著腳下的步伐，漸漸地我看到了一個和我若干年紀的小孩子背對著我站在了一大簇向日葵跟前，

他就只是安靜地站在了那邊，靜靜的，不帶半點的聲響。

純黑的馬甲內裡是被燙得筆直的淡藍色襯衫，腿上及膝五分小西褲配上純白的長襪子，一身下來儼如一個年輕的小總裁般，那正經的裝扮下同時又帶點小孩子才有的可愛，

總感覺我似乎不用看他的臉，我都能感覺到眼前的他是個何其有氣質的人。

身後的桔梗花仿佛代替我呼喚起眼前的小孩，一片片的嫩葉在柔和的風下發出微弱的聲音，

就像是心靈感應般，眼前的他在下一秒轉過身來，

淡淡的薄荷香隨著他的動作再次翻湧而來。

是向日葵的味道嗎？還是桔梗的味道？為什麼這個小男孩身上會有香味？我的腦袋不知怎地有了半刻的空白。

"你就是露維娜嗎？"還未等我問出口，眼前的小男孩便朝我淡淡一笑，嘴邊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清冽的少年音就這樣闖進了我的耳朵裡"聽我的母親說你很愛種花，今天終於有機會看到了，你種的向日葵是真的很好看。"

沒有任何的同情和憐憫，他的眼裡只有一片浩瀚的星河，以及對我的向日葵的稱讚。

"我...你..."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幾乎要被燒得通紅，

他輕輕地笑了聲，那抹音調好像快要把我剩下為所不多的思考能力也要一併帶走，他說"你好，我叫安德烈，是今天來拜訪你們——納瓦拉家的兒子。希望我出現在這裡對你來說不會過於唐突。"

這不是唐突，是驚喜吧。

我嚥了嚥口水，連忙端起母親教我對待客人那淑女的架子，微微彎了彎腰身，回應道"不會，怎麼會呢。"

那張充滿稚氣的笑臉仿佛已經和我的心跳聲融為一體，那因為笑起來而眼睛彎彎的小男生在這個瞬間，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純粹，和我說話時的語氣總是溫溫柔柔的，好像有數之不盡的星光綻放在他幽藍的眼眸中，

那一刻，他的身影和我幻想中的白馬王子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你很喜歡向日葵嗎？"我朝著他身後的向日葵看去，壓下了快要被風吹走的稻草帽，好奇地問道，

像是沒有思考過般，他點了點頭，道"恩，很溫暖、很有活力，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到他眼裡的光似乎更濃烈了點。

"那桔梗花呢？"我指了指我身後的一大片盛放著溫柔之意的桔梗花海，小小一棵擁擠在一起，不如向日葵般的燦爛飽滿，但是卻有著我認為不可多得的美，

安德烈眉毛一挑，順著我的手指看了過去，思索半分，爾後眼裡緩緩升起柔和的笑意，讚美道"恩，的確很漂亮。"

你們知道什麼是怦然心動嗎？

就在他看向我的那個瞬間，我第一次感覺到這次帶著暈眩的感覺，並不是心臟病發作時那種痛苦無力的感覺，

而是我確確實實地感受到，

我的心跳聲為了他而漏了一拍。

在他踏入逸華學院的開始，他成為了我六年以來最親近的人，也成為了我長大後的未婚夫。

不知何時開始，從安德烈和露維娜，到慕容葉和淺羽若靈，這兩個名字皆成為了大家眼中模範情侶的代名詞；

不知何時開始，我已經暗自裡認為他就是我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了；

不知何時開始，這個比我小兩歲的弟弟，竟越來越成熟優秀，還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唯獨僅有那醉人的溫柔，是我尚且還能獨自看到的一面。

那天的他眼裡只有那抹暖的橘色，他被向日葵牢牢地佔據了他所有的目光，

他告訴我他很喜歡向日葵，

他說我的桔梗花很漂亮，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說過他喜歡桔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