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锺,在外科手术室里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医生用一种带点怪异的语气提醒我最近要“多休息,少做运动”。
浑身上下没有散去的痛意让我的脚步有些踉跄,韩子扬跟在后面,似乎想要伸手扶我一下,却又忍住。
除了刚才的一时情急,我跟他之间,从来没有过类似搀扶、拥抱之类含有帮助意味的动作。雨后的空气,含著凉湿湿的清爽气息。
“去哪儿?”坐进车里,韩子扬淡淡地问。
我望了望快要沈黑的天色,低头系安全带。
“送我回家吧。”
韩子扬沈默地发动了车子。夜幕逐渐降临。
汽车驶出闹市区,道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开始变得稀疏,闪烁的红绿灯孤单单地挺立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不回学校?”他开口,打破了沈默。
我正独自神游,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哦,”我含糊地应著,“……恩。”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成绩怎麽样?”他问。
我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麽,浅浅地咽了一口气。
“……不怎麽样。”
“那以前呢?”他转动著方向盘。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我不习惯,我侧过头,带些敷衍地回答。
“也……一般吧。”
他注视著前方,一只手握住操纵杆。
“我怎麽听说,在我出现之前,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学生?”
我滞了一滞,看向他。
说这些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你。恨我。”他不看我,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
我的视线滑过他没有表情的面庞,落在他微微翳动的嘴唇上。
“没有。”我摇摇头,“我不恨你。”
他的目光转过来,在黑夜里散发出一点点星光。
我继续道,“……当然更不喜欢你。”
星光平息下去,变为了然。
“恩,”他点点头,“那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
我愕然。
“你……”我舔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这是韩子扬会说的话麽?
“告诉我答案。”韩子扬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夹在左手修长的两指间。
他的声音里又开始变得稳定、从容,就像过去的任何时候一样。
我沈默了一会儿。
“恐怕不可能。”我淡淡地说。
“是因为我对你的那些伤害?”他的语气并不惊讶。
我想了一想。
那些伤害……曾经让我感觉屈辱、痛苦,然而后来也逐渐淡了,习惯了忍受,就不会再觉得有多难受。
“——也不全是,”我思索著。“应该说是……你把我扔进了地狱,然后看遍了我低贱、肮脏、挣扎的样子,所以,我不可能对你——”
我看著他, 抿了抿唇。对於我能和他坐在一起,平静地谈及他对我的伤害这件事,我自己也感到略微的讶异。
不过,再尴尬难堪一千倍的事情他都逼我做过了,这种谈谈话、聊聊天的状况,其实也没有什麽大不了。
“噢。”韩子扬简短地点点头,刹住车。
已经到了我家门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他阖上车门。
夜风夹杂著凉意吹过来,我伸手抚了抚肩膀。
韩子扬看著我,默不做声地脱下外套,递过来。
“给。”
我顿了一顿,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干什麽。
“不用了,”我有些不自然,“你回去吧。”
他没有答话,而是把外套放在车盖上。“你等我一下。”
我有些茫然,目送著他径直朝居民楼对面的便利超市走去。半晌,韩子扬拎著一个购物袋回来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车盖上没有动过的西服外套,然后将纸袋递过来。
“喏,一些熟菜。”
我怔了怔,然后无言地接过来。
真是……不习惯。
“那我上去了。”我拎拎手中的袋子。
“恩。”他点点头,看著我走上楼梯。夜风大了起来,投射在走廊墙壁上的窗外的树影开始不断地婆娑摇晃。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油烟机被风吹得快速旋转起来,叶片与气流一次次地碰撞,发出的动荡不安的嘶鸣声,长久地回荡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