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網上查閱了很多[鄭子明]的資料。他是第二代的華僑富商,家族經營連鎖華人超級市場生意,分店遍佈所有華人聚居的主要城市。父親名叫[鄭柏生],是第一代越南華僑,在華人社區很有名望,大家都尊稱他為[八叔]。
八叔的故事在華人社區為人津津樂道。他以難民的身份來到加拿大,初時在外國人的大型超市當一個小小的店員,然後當上店長,其後開設自己的的小型華人超市,之又買下大型超市,創立連鎖式的大規模華人超市,興建自己的貨倉,投資華人種植的蔬果農場,成立自己的貨車團隊,遠征加國東西兩岸、波士頓、紐約等地,直接進口龍蝦、象拔蚌...成就驕人,乃華人之光。
可惜八叔在去年去世,據報導是因為心臟病發,家族的生意交由大兒子鄭子明承繼。
鄭子明的死訊兩個星期前傳出, 死因是交通意外,但警方仍在調查之中。明天就是六月六日,我本來就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做,大可以到場一看。但是我的習慣是到訪陌生人的喪禮,鄭子明是一位社區知名人士,不能算是陌生人,更加因為那位白文琪的提及,我不太想再見到這位奇怪的年青人,所以我是打算不會前去的。
我離喪禮會場門口很遠的地方待了很久,我應不應該進去呢?
我參加過很多認識而又有名望人仕的喪禮,但我的確沒跟鄭子明有任何交往,也不認識他的家屬,到底這個顯赫家族中的成員,對剛離世的鄭子明有什麼感覺,對我又會否讓我對生死奧秘的疑問,帶來一點啟發? 我還是走進了喪禮會堂。
場內場外已經有著大批的賓客,當中還有不少商界名人和政壇人物,其中還有一些我是認識的。我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衹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很大的禮堂佈滿了花牌,其中還包括了我國的總理送來的花圈。靈柩亦被裝飾得特別富麗堂皇。
家屬坐在前排靈柩的旁邊神態肅穆,
到場的賓客或是對著遺體叩首致敬,或是跟家屬擁抱慰問,在司儀的精心安排下處理得井井有條。
悼文有很多政商名人發表,很多都是詞賢正義,娓娓動聽。聽不出是阿諛奉承,又聽不出有什麼真情假意,衹是自己當時沒有半點感覺,沒有辦法投入劇情。
正想借意藉提早離場之際,忽然有人坐在我的身邊,搭著我的肩膊。
正是那位我不想再遇到的年青人--白文琪。
還是那套高貴的黑色外套、白色裇衫,黑色領帶,和那雙一塵不染的漆皮皮鞋。
他説:
“李先生,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只回報了輕輕的點頭,和勉強的微笑。
白文琪好像沒有接收到我的抗拒,還開始當我是他的好朋友。的而且確,有著參與陌生人喪禮怪癖的人,恐怕世上可能祇有兩個,兩個人惺惺相惜也是很正常的現象。
當鄭子明的家屬開始作蓋棺前最後的瞻養時候,白文琪更開始替我導賞他們的家族關係,同時我也留意著他們家人的反應。首先是鄭子明的兒子[鄭寶生]: 一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只愛換名車、女人 。(喪禮中還接二連三地說著手提電話);
鄭子明的妻子[劉碧姬]: 是鄭子明的現任妻子。(一舉一動都是個上流貴婦,喪禮的今天,雙手還是塗上豔紅的指甲油);
鄭子明的親弟弟[鄭浩加]: 一名會計師,很得父親八叔的痛愛。(看了腕換錶很多次,好像很想喪禮快些完成,要忙著其他的事情);
鄭浩加的兒子[鄭比利]: 鄭子明的侄兒,人稱多倫多小霸王,還有過幾次犯罪案底。 (有一雙陰森的眼神,看不出他是在想什麼,認應不是在想著亡者);
鄭子明的前妻[王娟]:長居西岸溫哥華,與鄭家很少來往,聽説是以前華埠黑幇的頭號人物。(眼帶淚光,一直望著鄭子明的遺體,好像有很多說話,要告訴他);
鄭子明與前妻王娟的女兒[鄭美寶]:聽說常到多倫多,與鄭家各人很多磨擦。(上身靠在椅背的姿勢,像是坐得較為輕鬆);
一路聽著我只覺得奇怪為什麼白文琪會對鄭家的人那麼熟悉。
白文琪說完後,提了個問題:
“李海峰,憑你到過那麼多喪禮的經驗,你能看得出,鄭家的家人誰是真、誰是假?”
我更正地問道: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誰是真的痛心鄭子明的離世?”
“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想不到我除了是一位專業的律師,還還是一個喪禮鑒賞專家。
我説:
“我敢說,除了鄭子明的前妻王娟的眼淚是真的,其他沒有一個是來真心的送別。”
白文琪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
“果然是厲害的行家,我很想聽聽你的分析!”
我不是很喜歡他用了“行家”來讚賞我,但還是繼續他說:
“除了王娟之外,沒有其他家屬在蓋棺前,有誠意地望著亡者,這種情況其實很少出現。”
白文琪興奮得忍不住發出了一點笑聲。
天啊! 這個絕對不是一個可以發出笑聲的場合。
我尷尬得想要馬上想離開現場。白文琪又立即把我按住,不讓我離開,又指向坐在家屬附近的一個人説:
“有沒有留意到那個高大漢子?”
那個人的確面善,但我想不起來,便讓白文琪繼續說下去。
“那位是華人警官 Raymond 戚。”
說起來我的確在很多報章、電視上見過這位戚警官。我也留意到那位戚警官,一直用像獵鷹的眼光打亮著家屬各人。戚警官的目光這時又向著我和白文琪的方向掃了過來,我覺得面上像掛著條碼,被他這樣一掃,就提供了我的一切個人資料。
白文琪又說:
“一年前我在鄭子明父親鄭柏生的喪禮見過戚警官,當日的喪禮和今天可説是原班人馬,衹是少了一個 : 剛去世的鄭子明。”
我不是很明白文琪的意思,反正我對這次的喪禮沒有太大的感受,我藉故離開現場,走的時候,看見白文琪和戚警官兩人都有着共通點,都是對鄭家的人有着不尋常的濃厚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