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水底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我这一生经历过的噩梦终极。
我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在漆黑的水底紧紧地抱住她。她的头歪在我怀里,整个人像是化作了悄无声息的湖水,柔软的长发拢进我的掌心,仿佛就要即刻化作虚无的泡沫。
我揽着她,往湖面游去。头脑恍惚到快没有了知觉,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冰冷刺骨的湖水将我们二人推上了岸。
外面还只是清晨,湖面上飘着一大片朦胧的白雾,远处群山,皆被白雾遮挡,死寂非常。
天空苍白得厉害,像是垂死病人蔫蔫的脸,湖岸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地方还凝结出了冰棱子。刚从湖水里拖出来的残破身子,一到了岸上,被风一吹,马上就有种被冻在风中,无法动弹的错觉。
我咳嗽了几下,咳出一大滩带血的湖水,佝偻着背,双膝跪在地上,把洛神的身体放平,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哆哆嗦嗦地开始给她挤压心肺,好使她喝进肚里的水逼出来。同时,配合着时不时给她嘴里渡气。
她*的黑发散开在白雪中,衬托之下,一张脸竟比那积雪还要白上几分似的。每按一次,她都无意识地弹一下,仿佛我按压的,只是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而已。我看着看着,泪水几乎要凝结成冰。
"起来......起来......起来。"我咬牙喊着,手下力道猛地加大。
毫无起色。
掰开她的嘴,嘴唇贴着她的唇,以往多么亲密缠绵的一个举动,如今,却只是落得这般凄楚光景。
渡去最后一口气,我直起腰身,低头垂眸觑着她。
"我恨你。"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会怨恨你么?"
寒风呼啸,湖岸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冽冽地回响。
"你说你此生再无遗憾,满足得很,便可放手离开,可我呢?"
"你自个了无牵挂地走,留下我一人在此。洛神,你好自私。"
"我恨你是烟云海的人,恨你骗我,恨你瞒我。"
"我也恨,我爱上你这个事实。"
"倘若你无法保证同我相守,当初,就莫要接受我的感情。"我的手狠狠地按在她心肺处,大声吼道:"你既然不能做到同我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你这个不守承诺的女人!"
"既不守诺,何必承诺!这是你当初教我的!如今你看看你自己做到了么!你睁开眼......睁开眼起来看看啊!"
喊得声嘶力竭,我将脸埋在她胸口处,她的胸口已然不再有半点心跳之声,肌肤冰冷,仿佛所有的血都流干了一般。
衣衫上渗出的水并着眼泪,浸润了我的脸颊。
她死了。
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会死。
就算世上的人都死绝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强大,那么不可战胜,她怎么会死呢?
可是她冰冷的躯体,不再睁开的眸子,停止的心跳,消失的呼吸,都喻示着死亡已然同她一起远行。
冰雪雕琢一般的容颜,静然沉睡。
连幽冥地府都眷恋她的美,所以才会想着早早地将她带走。
我感到自己不再是自己,没有了魂魄,也好似融化了身体,变成一缕飘飘渺渺的烟。
一路走来,这一年多,当真是伤痕遍体,疲惫之极。我这般追寻,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没了她,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宁愿,当初不与她在竹林相遇。
宁愿,十年前,没有和她在一起生活过。
宁愿,我永远锁在龙渊里,永远沉睡,避开世间所有死别生离。
浑浑噩噩之中,听到湖水拍击湖岸的声音。天空之中传来巨大翅膀翱翔的呼啸声,远处则是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谁?!"我抬起头。
脖颈处和胸口突兀地一紧,陡然之间,便被巨大而柔软的物事捆住了,上面滑腻腻的,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已然破破烂烂,细密的伤口条条纵横,被那些类似触手的东西捆住,每拉扯一下,痛苦便深深地烙进我的血肉里。
我急火攻心,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活物都撕碎,徒手揪住那些触手,猛地将其裂断,它们便似断掉的绳索,纷纷而落。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疾走几步,将巨阙往远处那放出触手偷袭的黑色东西身上一插,那东西哼都没哼一下,便断了气。
触手上的粘液沾了我半身,我回过头,杀红了眼:"姽稚,你竟放化蛇来偷袭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来人走近,将头上黑袍取下,露出满头银发,旁边则跟着提金枪的卓段暄。
卓段暄手中七尺长枪一指,近似女人的面容扭曲之极,恨恨道:"你杀了我的宝贝儿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我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拿手指去蹭唇角。
"洛,她死了。"姽稚往前挪了两步,冷冷地觑着地上的洛神。
"你胡说,她没有!"我嘶吼道。
姽稚将掌心中一个物事猛地一甩,甩进雪堆里,道:"她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如果她当初选择跟我回去,我有办法延缓她的衰亡,她根本就不会死!咒印日夜折磨她,她晓得自己原本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却还是选择耗在你的身边!都是你害死她的!"
还剩下......几个月的寿命?
怪不得,怪不得洛神她身子日渐虚弱,甚至夜里还会咳血。
"什么......什么咒印?"我失神道。
"自然是藏在你爹苍擘身体里的咒印了。你爹当年以血肉为咒印,来诅咒我们,血肉进了我们的身体,咒印也同样烙下痕迹,或寒或热,永无安宁,直到身体消耗殆尽那天的到来。"
姽稚咬牙:"洛她生生受了一千年的折磨,咒印如今,已经将她挖空了。你和你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肉入身体......我爹爹血肉里的咒印,转移到了你们的身体。"
茫然地呢喃了片刻,想通之后,我的心肺几乎要裂开:"你们......你们......你们吃了他!"
"鲛人之脂膏,神凰之血肉,谓之奇珍。不然,你以为我们能轻易活那么久么?"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举着巨阙疯狂地冲过去,没迈开几步,我浑身便似被烈火灼烧一般,好像身上的皮肉都要褪下来似的疼,直接身子一歪,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手脚......动不了了。
我粗重地喘息着,想再去摸巨阙的剑柄,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指。
低眉望去,身上那些伤口处,已经俱都发得黑了,流出来的血,也是浑浊的黑色。
"你们......你们......"我想说话,喉咙却被堵住,说出来的字眼,带着类似刮痧锅底时发出的粗噶。
姽稚踱到洛神身旁,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冷笑道:"化蛇的身体外侧全都淬满了剧毒,这种毒,还是当年尹墨寒给我的呢。方才你与化蛇接触,毒液已经侵入了你的肌肤。我晓得你们神凰恢复和排毒能力极强,不怕毒药,可是其中,还是需要一段排毒的时间,如果毒药药效猛烈,在你排毒之前就将你的血肉破坏殆尽,你便再也活不了。"
"放下......她......"我挣扎着,想站起来,那些毒液却霸道地将我困住,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血肉,已经开始融化了。
手在雪堆里乱摸,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事,这是方才姽稚扔过来的。
我哆嗦着捏住,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泪水。
那是一块青龙琉璃玉佩,已经被烧得焦黑。
"昆仑......昆仑......"
嗓子几乎被毒哑,叫喊临到嘴边,最后变成"啊啊啊"的痛苦嘶吼。
"你们苦苦收集的三神器和金箔,我已经感激地收下了,省了我不少气力。"姽稚的手拨弄着洛神湿漉漉的长发,道:"那个残废死得也不冤,火烧起来的时候,她那个悉心在旁照料的七弟奋不顾身地去救她,场面实在感人,有人待她情深如此,定是死而无憾的了,到阴间,当可做对鸳鸯。"
我将青龙琉璃玉握进掌心,玉佩边沿切进了我的掌心,鲜血染红了焦黑的玉佩。
眼前一片朦胧,雪光刺目,姽稚抱着洛神,在雪地上慢慢走远:"段暄,处理干净。"
我眼睁睁地望着那黑袍银发的女人将她带走。
昆仑死了,七叔死了。
她死了。
遗体也不留给我。
我是怨恨这人。
还是怨恨这天。
或者,只需怨恨我自己。
看着曾经爱过我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从我身边消失。
半点痕迹也不愿意施舍给我。
我却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蹂躏践踏。
我仰面躺着,身体无法动弹,死死盯住那苍白的天空。
很快,卓段暄讥讽的面容,挡住了我上方的视野。
他的长枪高高举起,急转而下,刺进了我的大腿,钻心剧痛混合着毒液的吞噬,彻底将我淹没。
"都怪你!怪你怎么也死不了,不然主上也不会拿我宝贝儿子的命来换你这条贱命!你知道那些毒药有多毒吗,涂在它身上,它得多疼!我养它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被你全给毁了!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我就一枪,一枪地来挑开你的皮肉,好让那些毒,更彻底地与你的血肉融合在一起,让你好好尝尝这地狱的滋味!"
我冷笑看着他。
他的靴底踩在我手掌上,极其缓慢地碾压折磨,我却只是笑。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就似大梦一场,如今,一切皆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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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探虚陵 [古代篇] - 君sola II
Ficción General【婚后剧情继续中。】 蜀地竹林,师清漪的师尊被一个戴面具的白衣女人带走。 师清漪为了救师尊,不得不跟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坏"女人同行。 与"坏女人"同行前的师清漪:"碰上个脸都不让人瞧的怪胎,真是叫人难受。" 与"坏女人"同行后,准备揭面具的师清漪:"我......只是......只是想瞧你一眼罢了。" 与"坏女人"生死与共后,还解不开"坏女人"腰带的师清漪:"谁......谁要每日与你......与你宽衣?" "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千年历史长河,我便只要你。 两人携手探秘,日常糖多,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