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渺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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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水底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我这一生经历过的噩梦终极。

我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在漆黑的水底紧紧地抱住她。她的头歪在我怀里,整个人像是化作了悄无声息的湖水,柔软的长发拢进我的掌心,仿佛就要即刻化作虚无的泡沫。

我揽着她,往湖面游去。头脑恍惚到快没有了知觉,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冰冷刺骨的湖水将我们二人推上了岸。

外面还只是清晨,湖面上飘着一大片朦胧的白雾,远处群山,皆被白雾遮挡,死寂非常。

天空苍白得厉害,像是垂死病人蔫蔫的脸,湖岸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地方还凝结出了冰棱子。刚从湖水里拖出来的残破身子,一到了岸上,被风一吹,马上就有种被冻在风中,无法动弹的错觉。

我咳嗽了几下,咳出一大滩带血的湖水,佝偻着背,双膝跪在地上,把洛神的身体放平,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哆哆嗦嗦地开始给她挤压心肺,好使她喝进肚里的水逼出来。同时,配合着时不时给她嘴里渡气。

她*的黑发散开在白雪中,衬托之下,一张脸竟比那积雪还要白上几分似的。每按一次,她都无意识地弹一下,仿佛我按压的,只是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而已。我看着看着,泪水几乎要凝结成冰。

"起来......起来......起来。"我咬牙喊着,手下力道猛地加大。

毫无起色。

掰开她的嘴,嘴唇贴着她的唇,以往多么亲密缠绵的一个举动,如今,却只是落得这般凄楚光景。

渡去最后一口气,我直起腰身,低头垂眸觑着她。

"我恨你。"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会怨恨你么?"

寒风呼啸,湖岸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冽冽地回响。

"你说你此生再无遗憾,满足得很,便可放手离开,可我呢?"

"你自个了无牵挂地走,留下我一人在此。洛神,你好自私。"

"我恨你是烟云海的人,恨你骗我,恨你瞒我。"

"我也恨,我爱上你这个事实。"

"倘若你无法保证同我相守,当初,就莫要接受我的感情。"我的手狠狠地按在她心肺处,大声吼道:"你既然不能做到同我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你这个不守承诺的女人!"

"既不守诺,何必承诺!这是你当初教我的!如今你看看你自己做到了么!你睁开眼......睁开眼起来看看啊!"

喊得声嘶力竭,我将脸埋在她胸口处,她的胸口已然不再有半点心跳之声,肌肤冰冷,仿佛所有的血都流干了一般。

衣衫上渗出的水并着眼泪,浸润了我的脸颊。

她死了。

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会死。

就算世上的人都死绝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强大,那么不可战胜,她怎么会死呢?

可是她冰冷的躯体,不再睁开的眸子,停止的心跳,消失的呼吸,都喻示着死亡已然同她一起远行。

冰雪雕琢一般的容颜,静然沉睡。

连幽冥地府都眷恋她的美,所以才会想着早早地将她带走。

我感到自己不再是自己,没有了魂魄,也好似融化了身体,变成一缕飘飘渺渺的烟。

一路走来,这一年多,当真是伤痕遍体,疲惫之极。我这般追寻,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没了她,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宁愿,当初不与她在竹林相遇。

宁愿,十年前,没有和她在一起生活过。

宁愿,我永远锁在龙渊里,永远沉睡,避开世间所有死别生离。

浑浑噩噩之中,听到湖水拍击湖岸的声音。天空之中传来巨大翅膀翱翔的呼啸声,远处则是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谁?!"我抬起头。

脖颈处和胸口突兀地一紧,陡然之间,便被巨大而柔软的物事捆住了,上面滑腻腻的,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已然破破烂烂,细密的伤口条条纵横,被那些类似触手的东西捆住,每拉扯一下,痛苦便深深地烙进我的血肉里。

我急火攻心,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活物都撕碎,徒手揪住那些触手,猛地将其裂断,它们便似断掉的绳索,纷纷而落。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疾走几步,将巨阙往远处那放出触手偷袭的黑色东西身上一插,那东西哼都没哼一下,便断了气。

触手上的粘液沾了我半身,我回过头,杀红了眼:"姽稚,你竟放化蛇来偷袭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来人走近,将头上黑袍取下,露出满头银发,旁边则跟着提金枪的卓段暄。

卓段暄手中七尺长枪一指,近似女人的面容扭曲之极,恨恨道:"你杀了我的宝贝儿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我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拿手指去蹭唇角。

"洛,她死了。"姽稚往前挪了两步,冷冷地觑着地上的洛神。

"你胡说,她没有!"我嘶吼道。

姽稚将掌心中一个物事猛地一甩,甩进雪堆里,道:"她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如果她当初选择跟我回去,我有办法延缓她的衰亡,她根本就不会死!咒印日夜折磨她,她晓得自己原本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却还是选择耗在你的身边!都是你害死她的!"

还剩下......几个月的寿命?

怪不得,怪不得洛神她身子日渐虚弱,甚至夜里还会咳血。

"什么......什么咒印?"我失神道。

"自然是藏在你爹苍擘身体里的咒印了。你爹当年以血肉为咒印,来诅咒我们,血肉进了我们的身体,咒印也同样烙下痕迹,或寒或热,永无安宁,直到身体消耗殆尽那天的到来。"

姽稚咬牙:"洛她生生受了一千年的折磨,咒印如今,已经将她挖空了。你和你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肉入身体......我爹爹血肉里的咒印,转移到了你们的身体。"

茫然地呢喃了片刻,想通之后,我的心肺几乎要裂开:"你们......你们......你们吃了他!"

"鲛人之脂膏,神凰之血肉,谓之奇珍。不然,你以为我们能轻易活那么久么?"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举着巨阙疯狂地冲过去,没迈开几步,我浑身便似被烈火灼烧一般,好像身上的皮肉都要褪下来似的疼,直接身子一歪,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手脚......动不了了。

我粗重地喘息着,想再去摸巨阙的剑柄,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指。

低眉望去,身上那些伤口处,已经俱都发得黑了,流出来的血,也是浑浊的黑色。

"你们......你们......"我想说话,喉咙却被堵住,说出来的字眼,带着类似刮痧锅底时发出的粗噶。

姽稚踱到洛神身旁,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冷笑道:"化蛇的身体外侧全都淬满了剧毒,这种毒,还是当年尹墨寒给我的呢。方才你与化蛇接触,毒液已经侵入了你的肌肤。我晓得你们神凰恢复和排毒能力极强,不怕毒药,可是其中,还是需要一段排毒的时间,如果毒药药效猛烈,在你排毒之前就将你的血肉破坏殆尽,你便再也活不了。"

"放下......她......"我挣扎着,想站起来,那些毒液却霸道地将我困住,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血肉,已经开始融化了。

手在雪堆里乱摸,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事,这是方才姽稚扔过来的。

我哆嗦着捏住,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泪水。

那是一块青龙琉璃玉佩,已经被烧得焦黑。

"昆仑......昆仑......"

嗓子几乎被毒哑,叫喊临到嘴边,最后变成"啊啊啊"的痛苦嘶吼。

"你们苦苦收集的三神器和金箔,我已经感激地收下了,省了我不少气力。"姽稚的手拨弄着洛神湿漉漉的长发,道:"那个残废死得也不冤,火烧起来的时候,她那个悉心在旁照料的七弟奋不顾身地去救她,场面实在感人,有人待她情深如此,定是死而无憾的了,到阴间,当可做对鸳鸯。"

我将青龙琉璃玉握进掌心,玉佩边沿切进了我的掌心,鲜血染红了焦黑的玉佩。

眼前一片朦胧,雪光刺目,姽稚抱着洛神,在雪地上慢慢走远:"段暄,处理干净。"

我眼睁睁地望着那黑袍银发的女人将她带走。

昆仑死了,七叔死了。

她死了。

遗体也不留给我。

我是怨恨这人。

还是怨恨这天。

或者,只需怨恨我自己。

看着曾经爱过我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从我身边消失。

半点痕迹也不愿意施舍给我。

我却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蹂躏践踏。

我仰面躺着,身体无法动弹,死死盯住那苍白的天空。

很快,卓段暄讥讽的面容,挡住了我上方的视野。

他的长枪高高举起,急转而下,刺进了我的大腿,钻心剧痛混合着毒液的吞噬,彻底将我淹没。

"都怪你!怪你怎么也死不了,不然主上也不会拿我宝贝儿子的命来换你这条贱命!你知道那些毒药有多毒吗,涂在它身上,它得多疼!我养它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被你全给毁了!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我就一枪,一枪地来挑开你的皮肉,好让那些毒,更彻底地与你的血肉融合在一起,让你好好尝尝这地狱的滋味!"

我冷笑看着他。

他的靴底踩在我手掌上,极其缓慢地碾压折磨,我却只是笑。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就似大梦一场,如今,一切皆消散。

【GL】探虚陵 [古代篇] - 君sola  IIDonde viven las historias. Descúbrelo ah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