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 倒也未曾意外,毕竟洛神之前遇见的那位少女, 实在过于古怪了些。
即便洛神当时在北寒之地分明瞧见了她的真面目, 却也记不住, 转瞬便没了印象,可见那少女身上的诸多蹊跷。此等奇人行走在允城之中,为免城中众人惊恐,必然是要用上障眼法才是。
我瞥了一眼洛神。
洛神微微蹙眉,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我忙又向掌柜的确认道:"那她声音又是如何?可是似少女那般清澈稚嫩?"
"不是。"掌柜的不晓得这背后的来龙去脉, 奇怪道:"她是个成熟女子的模样,声音自然不可能似少女一般, 否则岂不是很不相称?"
掌柜的说到这,神色竟蓦地有些痴了,又道:"她的声音实在婉转动人, 就似......就似......"
"似什么?"我觉得那掌柜的仿佛犯了癔症。
掌柜的道:"她的声音很似烟娘。"
"烟娘?"
掌柜的似做梦一般恍惚起来,形容起了烟娘的模样,只说那烟娘是如何如何艳绝, 发了怔似地形容了好一通。
我听了几句,便大抵晓得了,那烟娘许是这掌柜的梦中思慕之人。
掌柜脸红道:"不止是声音,那日前来买果脯的女子, 长相生得也很似烟娘。当时我乍一看还以为烟娘到我铺子里来了,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人只是似烟娘而已, 大致瞧着像罢了,但风韵与烟娘还是相去甚远的。"
他叹了一声,又补一句道:"也是,烟娘行事稳重,断然不是她这般性子的。那女子瞧着面貌成熟,但言谈举止实在过于天真了些,好似刚到人世不久,莫不是被家中人保护得太好,未曾接触外边的世界,才会这般。"
我道:"能冒昧问一句,烟娘是何人么,可住在允城之中?"
掌柜的笑道:"烟娘不是允城人,她是舫娘,以画舫为家的。"
画舫我倒很熟悉,以往也曾坐过画舫出游,但我未曾听过舫娘一词,心中疑惑道:"舫娘是何意?"
掌柜的见我不知,便有些闪烁其词,但面上仍挂着笑:"原来姑娘不晓得舫娘何意,我也不方便向姑娘解释。姑娘你定然是好人家的,不懂这些,也是好事。"
我忙看向洛神,道:"表姐,你可知舫娘是么?"
洛神在世间行走多年,见多识广,应是晓得的。
谁知洛神眼中也微有些古怪,目光瞥向一旁,似有些拘谨,竟也不答我。
我一瞧她这神色,便晓得她定是了解舫娘何意的,却不愿在此告诉我。
我只得向掌柜的再道:"烦请掌柜的告知我舫娘详细罢,我心中实在好奇,愿多买些果脯零嘴,当做酬谢。"
掌柜的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也实在有趣。好罢,不必酬谢,只是小事一桩,这便与你说了,姑娘可听闻过允城中的青楼?"
我听到这,立刻猜到了舫娘是何意,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掌柜的道:"寻常烟花女子,大多宿在青楼勾栏之地,但也有一些女子是宿在特殊的画舫上。一艘画舫,里头便是一处人间胜地,画舫里的烟花女子,便唤做舫娘。大画舫里头舫娘众多,那些舫娘们乘坐画舫,沿城中河道缓缓而行,夜里便停在水中。舫客们则乘坐小船,从城东的小码头出发,前往画舫。允城这般画舫可是有好几艘,有的是外地来的,烟娘宿的画舫便是外头的,不知究竟来自何处,只是有时会行到允城而已,我也只见过烟娘两次。"
我面皮越发烫了,点头道:"多谢掌柜细说,我晓得了。"
才只见过两次,就让这掌柜的这般魂牵梦萦,也不知那烟娘究竟是何人物。
而那少女既使出了障眼法,为何伪装的模样会与烟娘那般相似,里头必有原因。若要扮得这般像,那少女应是与烟娘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才是。
只是不晓得那烟娘是宿在哪座画舫上。
听掌柜的意思,烟娘所在的画舫不知来处,更没有停留定处,要寻到烟娘,实在是机会渺茫。
原本我还想着能从烟娘那里多问到些少女的细节,若少女日后出现,也好早做准备。但现下烟娘都这么难寻,还是算了,不必特地去费这功夫。
我谢过掌柜的,与洛神长生离开揽酥记,往城外走。
该采买的都采买了,能问的也顺路问到了,也该回家好好过个重阳。
旁的事情,以后再说。
回途仍是坐傲月。
只是这回采买的物事颇多,傲月背上又暂时没有类似马包那般的包搭着,风又大,长生因着我的叮嘱,一直以为筐子里的花十分重要,她怕风将花枝刮走了,便将那小背筐紧紧搂在怀里。
我也一手攥着傲月的银色毛发,怀里抱着背筐,一手遮着背筐口子,护得小心翼翼的。
洛神将马包搭在傲月背上,用左手按着,同时也抓了傲月的毛发在左手手心,以便稳住身子,另一手护着背筐,更是辛苦。
我既心疼她,又觉得好笑,谁让她非要多买一筐的。
回到萱华轩,两人将采买的食材送入厨房,再将那三筐花带到后院井边,备了两个水盆,坐在井边将那些花枝上层叠的花瓣一片片拆下来,仔细清洗。
拆花瓣是个细致活,且很是无聊,但我却乐在其中。
也不知洛神有没有觉出这份"乐",反正瞧她脸色,仍是一如既往地似雪山般端着,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手下倒是灵巧,拆花拆得极快,她身旁的水盆里拆下的花瓣很快堆积了许多。
白花瓣雅致,柔嫩,在她修长的手指上一片片快速掠过去,看得我心中狂跳,忙瞥开目光。
长生坐在矮凳上,也来帮我们一起拆花瓣。
她并不知这些花瓣到时的真正用途,只是觉得这般拆花十分有趣,还一边拆,一边给她拆下的那些花瓣记了数。
长生最开始还十分又兴致,嘴里念叨道:"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四......"
记到后头,花瓣实在太多了,她逐渐晕了头:"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四,三百六十七......"我笑道:"莫要数了,都数迷糊了,哪能倒着数,又跳数的?"
长生颓丧地低了头,不数了,道:"这花瓣轻飘飘的,一不小心便要看岔。还是果脯好数,一块一块,很是实在,今日你买给我的果脯数是二十六块,我一天吃两块,能吃上十三天。"
我瞥了洛神一眼,点头道:"甚好,仔细数清楚了,若是有人偷吃你的果脯,你便能立即瞧出端倪来。"
洛神面无表情,只是手中继续拆花。
长生忙道:"白姐姐,你也要数清楚你的果脯。"
"嗯。"洛神低应一声。
我垂下头去暗笑,等再度抬眸时,却见长生嘴里在咀嚼什么,但她分明未曾将果脯带出来,忙道:"你吃些什么?"
长生将一片白花瓣塞进嘴里,同时递了一片给我,道:"甜的。"
我接过来:"......"
不过这花瓣的确是能吃,还能鲜花做饼。反正这花也买得多了,我便寻思着留下一部分,待明日得空,可将花瓣捣碎,入馅料做些点心给她们这一大一小尝尝。
我尝了一口那花瓣,的确是新鲜,有几分甜,几分涩,好生处理一番,很适合做馅。
长生想起什么,从矮凳上站起来,抱着那矮凳几步小跑到洛神背后,道:"白姐姐,你不是说肩膀疼么,坐在这上头罢,我给你揉一揉肩。"
洛神坐的凳子比她高的些,加之洛神腿长,长生根本够不着她,便想着让洛神坐矮凳。
洛神那肩膀疼本就是借口,但见长生双眸里一片澄澈,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好换在矮凳上坐下来。她个子高,双腿修长,这般坐着显得有些拘束。
长生将高凳搬到洛神身后,踩在高凳上,替洛神捏起了肩膀,边捏边问道:"白姐姐,这般力道可以么?"
"嗯。"洛神眼中含了笑。
长生没什么气力,捏不了多久便乏了,但她仍坚持着,洛神起了身,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道:"可以了,已不疼了。"
"真的么?"长生问她。
"真的。"
长生这才放心,重新坐回,拿起一枝花拆起来。
我瞧了瞧洛神,又看着长生,只觉得心中盈满欢喜。这欢喜并不算浓烈,却似细碎的阳光,暖得心里到处都是。
这便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今日,我终能如愿。
长生问洛神:"白姐姐,姐姐先前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多远呢?"
"很远。"洛神温言道:"远到我今日才得以回来。"
长生道:"那你往后还会去很远的地方么?我和姐姐都会很想你。"
"不会了。"洛神望着我,轻轻一笑。
我也朝她一笑。
心中信她往后定一直在我身边。
永远也不再离开。
拆了许久,总算将花瓣都拆好了,分装成两大盆。为了使花瓣滋润如初,我在盆中盛了清冽的井水,养着这些花,送到另外一间大浴房,只待夜里用。
今日重阳,我见长生很想体验一番登高的乐趣,但登高望远得去山上,眼看天色渐暗,来不及了,三人便在萱华轩旁边的林子里寻了一棵合适的高树。
洛神抱着长生,白影翩然,以轻功飞踏而上,我也紧随在后。
三人在一枝结实的树杈上并排坐了,长生坐在我和洛神中间,两条小腿俏皮地在半空中摇来晃去。
头顶枝叶细细密密地遮在三人头顶,只有些微光自叶片缝隙洒落,秋风徐来,耳畔的枝叶摩挲声沙沙作响。
"可够高了么?"我在长生嘴里塞了一块小果脯,问她。
长生一只手攥着我,一只手攥着洛神,往树下望去,喜道:"好高。"
我又捏着另外一块果脯,喂到洛神唇边,洛神身子凑过来,细细咬了一口,我再将剩下的一半果脯塞进自己嘴里。
嗯,不愧是揽酥记的果脯,甜而不腻,还带着积淀了的果香。
夜里用饭时,我特地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都是洛神和长生往日里爱吃的菜色,一家三口借着院子里的灯笼光芒,惬意地吃了一顿重阳团圆饭。
只是当着长生的面,我与洛神不便饮酒,暂时没有将那玉液清拿出来。
等用过晚饭,歇息了一阵,我忙着去厨房收拾,洛神则帮长生沐浴。
夜色渐浓,长生穿着亵衣缩在被子里,我和洛神坐在她榻旁,哄她入睡。
今夜我是打算让长生早些入睡,之后再去沐浴,否则到时沐浴久了,长生无人顾看,我也放心不下。
长生在被子里眨巴着眼,道:"白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今夜和我一块睡罢,好不好?"
我:"......"
洛神面色也凝了下。
长生这般诚挚的期盼,我又怎忍心拒绝,只得嘴上道:"好。"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长生哄睡了再说。若她当真睡着了,即便我和洛神之后未曾陪在她边上,她也是不会知晓的。
"我睡不着。"长生道:"白姐姐,你说个故事给我听罢。"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晓得鬼故事又要来了。
我年少时怕黑怕鬼怕打雷,如今虽不怕黑也不怕打雷了,但鬼故事仍是受不住。
更何况这还是洛神的鬼故事。
洛神颔首,幽幽地道:"好,那我这次说个浴房里的鬼故事罢?"
我:"......"
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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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探虚陵 [古代篇] - 君sola II
Ficción General【婚后剧情继续中。】 蜀地竹林,师清漪的师尊被一个戴面具的白衣女人带走。 师清漪为了救师尊,不得不跟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坏"女人同行。 与"坏女人"同行前的师清漪:"碰上个脸都不让人瞧的怪胎,真是叫人难受。" 与"坏女人"同行后,准备揭面具的师清漪:"我......只是......只是想瞧你一眼罢了。" 与"坏女人"生死与共后,还解不开"坏女人"腰带的师清漪:"谁......谁要每日与你......与你宽衣?" "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千年历史长河,我便只要你。 两人携手探秘,日常糖多,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