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金枪圣土
只听得砰的一声犹如爆竹的声音。那眼看要把相念的左肩打碎那根紫檀木棍,突而向外飞去。众人望向发出爆竹的声的方向,只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外国人,穿着整齐的西服。手上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手枪。那枪嘴还在冒烟。显然刚才那一枪,就是他射出的了。
相念和韦天堂一看就知道这外国人就是主教明稽章的保镖贝蒙度。虽然在广州已经一个多月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这时右手拿着尚在冒烟的手枪,左手却插在裤袋,身子挨着工地大门的木栏上,一副休闲的样子。但刚才那一枪把紫檀木棍打开的枪法,却是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更令众人吃惊的,是贝蒙度居然用有点别扭的广东话开口说:"你三花红棍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跟着指着相念再说,"你怎么也来抢教会的东西?"
这叫三花红棍的震惊于贝蒙度的枪法。一时想不到如何作答。相念从惊慌中转过来,问他为何要抢教会的东西,更是不知如何答话。
贝蒙度见无人回应,先将冒完烟的手枪放插在裤头上的皮带,慢慢的走向相念。同时伸出左手。这意思再也简单不过了,就是叫相念交出那铁盒。
如果不是贝蒙度开枪救助,相念的胳膊已被三花红棍废了。现在元论如何,也不能与贝蒙度的金枪相斗。但想到这铁盒内可能就是关乎天国存亡的圣杯,又如何可以轻易放弃呢?
贝蒙度看到相念犹豫不决之情,倒是先开口说话,"这铁盒里边的东西,其实对你们来说,不值一文。你知道里边是什么吗?"他这一说,无论三花红棍或相、韦二人都是一片愕然。而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里边有什么。只听得贝蒙度继续说:"那只是一小袋泥土。"
"泥土?"相念与韦天堂心中当然惊讶,但三花红棍听到泥土这两个字,更多一份不相信的表情。三人都望向贝蒙度。而相念右手,自自然然的模向怀中的铁盒。慢慢的,自怀中取出来。
贝蒙度见相念取出铁盒,也不伸手去取,只对相念说,"你打开来看看吧。"相念本来就想打开来看一看,听到贝蒙度这一说,右手托着铁盒,左手把铁盒打开。
这铁皮盒子的盖打工后,里面有一个羊皮袋子。相念望向贝蒙度,贝蒙度轻轻点头认可后,相念就将羊皮袋子由铁盒内拿出来。拿出羊皮袋子后,铁盒内也就空空如也了,相念将铁盒在地上一放,双手捧着羊皮袋子,并将袋口拉开。
因为相念此时仍然坐在地上,他打开羊皮袋子后,其它的人也可以望见袋里边的东西。正如贝蒙度所说,里边是一袋泥土。
看到里边只是一袋泥土,众人的惊讶,都流露在脸上。但那叫"三花红棍"的仍抱怀疑之态,像要开口问为什么一袋泥土要如此珍而重之存封在教堂底,又要掘地道取出。贝蒙度见他神色,也就笑着道:"这是我们教会的事,你等教外之人,一时也难以明白。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以手整理一下压着喉头的领口,贝蒙度就开始说这包泥土的原由。"二十年前奠基兴建这座圣心教堂时,由基督圣地耶路撒冷及教庭所在地梵帝冈,各自取来一包泥土。分别放在教堂两条石支柱下,以示教堂乃建在圣地土壤之上。在两石柱上,也就刻上耶路撒冷及梵帝冈所在地罗马。但前年法国主教得悉,这包耶路撒冷泥土在带来中国途中,被人掉包。几经波折,才又取得一袋真正的耶路撒冷泥土。也所以要大费周章掘地道取出这包假的,亦准备好下星期再将真的放进石柱下。这包假的圣地泥土,对任何人来说,说是毫无价值的,那掘地道的三个工人,也不用通知洪门帮众来抢,你们谁要的话,向我拿便可。"
如自一说,相念与韦天堂也就明白为何主都只叫三个普通工人掘地道取出这袋东西了。要是珍重宝物,起码在地道掘通时,要派几个人去提取的了。那三花红棍听完之后,虽是有点不相信,但既受命来取,一时又未能立即放弃。真的要伸手去拿,又碍于贝蒙度有枪在。正是进退两难。
贝蒙度也看出他的尴尬表情神色,便开口道:"骆昆先生武功厉害,上个礼拜趁黄师傅黄飞鸿不在,单挑宝芝林。连黄师傅的首徒梁宽都打伤。整个广州都在说。我不用枪,你也不要用棍,我们空手来切磋如何?"骆昆怕的就是他的枪,他既提出不用枪,空手较量那还怕什么?当下便说,"那就大家切磋一下。如果我赢阁下的话,我要拿走这铁盒和羊皮袋。假若你赢了我的话,我这紫檀木棍就归你了!"反正说是没用的泥土,以他紫檀木棍来做对等奖赏,也算扯平了。
贝蒙度答得也快,"好,这就来吧!"这边骆昆已把紫檀木棍推开,两手抱拳,说声"承让"那边贝蒙度上衣已脱下,回礼既是东洋的鞠躬礼。
骆昆稍等贝蒙度行过礼,再说一声,"来了。"右拳一挥,正是洪拳的起势把式。其实双方距离尚远,这一拳只是一个招式,以带动跟着来的攻势,但骆昆这劈空一拳,已是先声夺人,到第二拳左手打出,也就只离开贝蒙度两尺距离。
贝蒙度等第二拳打到,左脚斜斜跨前,右肩后转,轻易将来势卸去。左右两手同时抓出,抓向骆昆前胸。
人的前胸本是人身要害,如何轻易予对方抓住?一来贝蒙度身手甚快,一滑即到,二来在如此近距离出手,无论是拳是掌,都无法创伤对手,抓住也无用。
但贝蒙度右手抓住骆昆衣襟,左手抓住右肋下的衣服,双手同时用力向右拉出。这一抓一拉,其实全是骆昆打出一拳之力。骆昆见拳已打空,正待回拳,但贝蒙度左腿一变,两个人的重量都全在他这左腿上,双手一扬,右腿一伸。骆昆顿时两脚悬空,再被贝蒙度两手一带,人也向外摔出。贝蒙度两手也就放开,任由骆昆飞出。
骆昆何等身手,虽被摔出,但一个空翻,将发自自已的拳劲及贝蒙度少许挥出劲度全部化去,两脚重重的堕下。总算没有狼狈相。
洪拳是南拳的主流,是于下盘稳实见称。有道未学拳,先学马。马就是扎马步,练的是下盘功夫。所以洪拳讲究的是硬桥硬马。如此一招之下要跳跃奔跑,说出去也难听。反正并无显出狼狈样。骆昆是心想这包泥土不要也罢。久缠下去,肯定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两手整理一下衣袖,抱拳向贝蒙度说:"听说这是东洋的柔道功夫。我今日算是开过眼界。谢了。这根紫檀木棍虽非异宝,但也花了我过百银元买的。兄台就留作纪念吧。"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贝蒙度见他输得潇洒,也不便出讥讽。弯身拾起骆昆留下的紫檀木棍,也是抛给那教堂小厮收管。转过头来,以询问的眼神望向相念。相念见贝蒙度一招取胜,心中本也吃惊不少。但一方面见得骆昆也算不得就是输了。二来自已学的也是借力打力功夫。并非骆昆的南拳讲求稳扎,反而大不相同。这边厢贝蒙度看见相念在犹豫,就问,"你可能没有比试奖品。算了吧,你赢的话,羊皮袋可拿去。输了的话,也不要你什么东西,只要告诉我,要抢夺这铁盒的原因便可以。"
相念心中的疑虑没有了,站起来向贝蒙度抱拳行礼,贝蒙度也是弯身鞠躬还礼。相念也是一招洪拳起势,两拳一先一后攻向对方。因为他已经知道贝蒙度如何应付的了。
两拳起势看起来一模一样,连贝蒙度错身,伸手都一样,但情况却是与刚才大不相同。贝蒙度两手去抓相念衣襟,但相念第二拳未打尽时,身已转向。贝蒙度两手只能沾上衣襟,却是抓不信。两人擦面而过,相念右肘借着打出之势回挫,雷霆之势撞向贝蒙度右肩。
如此贴身发招,用肋是好的攻击。相念算准这一时力道之大,足使对方给打在地上,但也知道贝蒙度善长借力打力。这吊锤一打空,胸拳便大开。所以左手急回以护住前胸。
但右肘用力太大,左手转回前胸已是迟了一点点。就是这刹那间,贝蒙度如同蛇一般的身躯,避过了相念的右肘锤,两手已抓信相念衣服的前襟。相念的左手也就即时搭在贝蒙度的右手手背。
但贝蒙度两手既已拉住相念衣服,攻击随即展开。借着相念右肘锤的力。两手一带,要将相念拉向其右方。这么一左一右,贝蒙度并没有将相念拉倒,因为相念也料到他会借力反拉,双腿反方向踢出,刚好也抵消了拉力。这几方力度,都集中在贝蒙度双手和相念的衣服上。相念穿的粗布工作服,那里抵受得了。顿时被撕开一大片。就在碎布飘扬之际,一个小布包也随衣服布片扬起来,小布包飞出两丈来高,落下来时连包住的布也片片碎开。包里边竟然是个木做的十字架。
贝蒙度将手中碎布抛开,跃身一抓,把十字架抄在手。以奇怪的眼光看着相念,问道:"原来你也是教友,还将圣十架怀在身边,可算是个虔诚教友了。但这个圣十架看来是西方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我们大主教的信物,何以会在你处?"这几句官话,由人群中传来,不多久,主教明稽章就由人群中走出来。
原来明稽章在起居室听到外边吵杂声,就走出来看看。正要穿过围观的人群就看到这飞起来的十字架。到贝蒙度将十字架拿在手时,他也看到这正是法国大主教派人由法国送来,用以将来安放在圣坛之用。来人已经迟了两个多月,但其时中国各地战乱,多担碍点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贝蒙度见主教到了,就把十字架交给他。
这时相念心中的疑惑,可比明稽章更甚。当日乌目山僧黄宗仰将十字架相托,要交到广州一名叫齐章的教士,看来这名叫齐章原来是明稽章主教。怪不得这一个多月以来在广州都没找到一个叫齐章的。
也顾不得衣服被贝蒙度撕破了的尴尬,相念便将当日宗仰上人在仙寓山如何得到这十字架及受托的过程和明稽章说了。
明稽章得知此圣十架经过如此波折才来到,心中感到正是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