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5 Chop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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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5 蕭邦

艾迪從八歲的時候開始練小提琴。他們在安城的房子很大,是棟老房子,有自己的練習室。貝勒十三歲,學鋼琴,周末的時候他和姐姐共同坐在父親車的後座被送到不同的老師那裏。

小提琴很麻煩,要准備弓、松香,很多東西,擠進車後座時琴盒幾乎和他同樣高。有一次他進去得太着急,金屬搭扣在車窗的内側貼膜上劃出一道痕跡,被他爸駡了一頓,但後來也沒有換掉那張膜,可能是太貴了。

他經常羡慕貝勒學的是鋼琴,而父母卻要求他學小提琴。有次他忘了拿自己的琴,坐下時他才覺得缺了些什麽,貝勒在椅子上大笑,他急匆匆回到屋子裏去拿琴,滿頭大汗。母親在客廳看電視,扭過頭來看他:"你幹什麽?"

"我琴忘了拿了。"

"這都會忘,你吃飯倒是從不會忘。"

他顧不上聼母親的批評趕緊逃回車上,安城的瀝青路面在夏日太陽的炙烤下幾乎融化。在安城,夏季如此漫長,幾乎看不到盡頭。那是一座沒有冬天的城市。

從八歲到十六嵗,八年的時間裏,他沒有碰到過另一個像他一樣學小提琴的人。學鋼琴的很多,他也很喜歡鋼琴,他考出十級證書的那天在家裏和他父母哭鬧,說要學鋼琴。母親的眉毛擰在一起:不行。我們家只有一架鋼琴,你們怎麽練習?他説,貝勒馬上要去別的城市了,母親說不行。就是不行。她的拒絕像一塊柔軟的海綿,他所有的反抗都被吞下並消解,沒有理由返回給他。

而貝勒拿過他的琴,她説:你是屬於小提琴的,艾迪。

艾迪停止哭泣,姐姐把他的小提琴塞進他的手裏,她説:你喜歡小提琴。

他還在抽噎,呼吸斷斷續續,但手中多了一份重量,是他伴隨了五年的練習時光。琴不是那一把了,隨著他漸漸長高他也換了更大的琴,但是他不能讓淚水濺到他的琴上。姐姐十八歲,即將離開安城去進修鋼琴專業,她說:你可以練鋼琴,但別丟下小提琴。你太適合小提琴了,艾迪,你是要站在原野上向世界演奏的人。他聽不懂,但是他擦掉自己的淚水。還是有些沾在了指板上,留下幾個圓圓的亮斑。

十六嵗時,他遇到了布萊特楊。他第一次認識另一個能共享他在學琴的日子中的艱難與喜悅的男孩。布萊特精確地與他契合,他與布萊特幾乎無話不談。他們在假期最後的日子裏騎自行車去學校後面的山丘上拉琴。草叢裏有鳥叫,他拿起琴模仿,竟然喚起鳥兒新的應答,兩個男孩爆發出一陣大笑,終是把鳥兒驚得噤聲。天氣太熱的時候他跑到布萊特的家裏,兩個人躺在布萊特的床上打游戲,布萊特的母親進來問,你們吃酸奶嗎?正專注反擊卻被反殺一槍的艾迪從床上彈了起來,摔在地上。他說,好,謝謝阿姨。

他喜歡布萊特。他們在圖書館準備考試,布萊特把一側的耳機遞給他,他們便共享布萊特的歌單。他們交換筆袋,下課去買奶茶,他吸了第一口就叫起來,這新品太好喝了。"真的?"布萊特拿過他的杯子嘗了一口,說:"哇哦。真的不錯。"

後來布萊特在練習室吻了他。

他的心臟快爆炸了,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麽。布萊特離開他的唇時窘迫得簡直要直接從練習室裏逃出去,艾迪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在理解。他問自己:我愛布萊特嗎?這是愛嗎?他沒有深刻地想過這個問題,甚至沒有考慮過法律的問題,只是伸出手捉住布萊特即將離開的手腕,再次回贈他一個表達認可的吻。

太瘋狂了。他們走出學校的那天熱得過分。布萊特和他説,再見,呃,明天見。他道別布萊特,脚步變得輕快,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到家中。他想找人聊聊,他想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能否被原諒——父母是肯定不能談的,貝勒正好在家,他的腦子亂成一團,跑上樓梯直到停在琴房的門前——

貝勒在彈琴。艾迪突然不敢敲門。她在練肖邦,華彩段的音符如溪流般在古老的房屋上下回響,他急切地尋找貝勒又停止,好像撞破了百年前曾居住與此的家庭的秘密,他不敢向前。

琴聲乍然停歇,然後是貝勒的聲音:"艾迪?"

他木然地推門走入房間,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發生什麽事了?

我可能做錯事了。

「Breddy」《雨下以下》Donde viven las historias. Descúbrelo ah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