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個聲音襲來時,我會忍不住集聚上升的嘔吐感,而那個聲音,就是我瞬間加快而不自然的心跳聲。
我將身上骯髒的衣袖撕破一小角蠻橫的塞入口中。在顛簸的馬車、擁擠的人群中,沒有人會發現我正使勁咬著布條,忍住反胃感和已經竄到咽喉的尖叫聲。
馬車的簾布時常會因微風飄起,清風隨著隙縫進入悶熱的車中,吹拂過每一個藏在衣服下的臉頰。風如同絲娟掃過我的面頰,我的毛孔縮瑟,冷汗為此更加冰冷。即使我冒著汗水,卻覺得除了發熱而不停種脹的頭腦之外,其餘的地方都彷彿被凍結一般僵硬寒冷。
我頭靠在角落牆上,嘴唇已經在哆嗦,彷彿一個病人在做最後的禱文。我閉上冒出淚水的雙眼,黑暗撲面而來,將我的感官吞噬,卻又給予我全新的視覺感。
一個畫面一閃而過,黑箭猶如垂直掉落的石頭一般殞落。下一秒,我看見一個男孩的臉,模糊卻又同時清晰,眼下被刻著死亡的名稱,他是"死神"。接著男孩轉身,朝溪水伸出自己皺如熟透蘋果的雙手,清澈河水掩蓋他的可怕的黑紫色皮膚。
他說了些話,我還來不及聽清楚,畫面已經跑到下一個,就像趕時間的信差一樣,不讓我明白畫面中的含義。
下一個畫面清晰的讓我懷疑自己已經清醒了,我看見馬車內部載滿了乘客,而自己像是被恐懼噎死的蒼白死人瞪著門口。
馬車停了下來,三個有著偵察兵徽章的士兵粗魯的打開簾布,而其中帶頭的鬍子士兵手中拿著一張已經泛黃的單子,他們巡視馬車一眼,然後—唸出我的名字與特徵。
維多莉亞•安瑟雷夫,為女性十八歲模樣。特徵棕髮、藍眼、身材消瘦,手臂上有先知胎記。
顫動了好一大下,我被腦中黑暗推回現實,急劇的衝擊讓我嘔了一聲,卻被緊咬的布條止住聲音發出。我拿出布條,嚥下分泌的口水,不自覺的觸摸衣服下手臂上的大塊白色胎記。
他們要來抓我了。
馬車仍在行進,但我知道在過不久偵察兵就會過來,攔住馬車,而我逃也逃不了。
我不顧身旁的人,逕自的站起身,弄得身旁的婦女和一個老人發出碎唸咕噥,我深吸一口氣往馬車出口的簾布走去。跨過許多人的身體,我才來到出口,掀開咖啡色簾布,外頭是茂密樹林,外頭下著細雨,應該能夠隱藏我的蹤跡。
沒有要求停下,我往外一跳。沒人阻攔、沒人要求馬伕停下來看我怎麼回事。
等馬車一走,我離開道路走入森林。雖然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靠著預知的力量躲避士兵了,但有時候並非像這時候有這麼多時間可以逃亡。
樹木夾雜草地的味道一同融合在雨水當中,潮溼的草地乘接著雨水,靴子不到幾分鐘已經漫漫被水珠侵蝕。我抬頭看向樹縫間沒有陽光的灰藍天空,雨水凝聚在我羽睫上,洗去了到現在仍有的顫抖。
走下一個不算斜卻濕滑的山坡後,我發現了樹幹上的苔蘚與蕨類植物,理查德之前告訴我這樣可以判斷附近有一條河,而沿著河流上游走說不定會遇到村莊。
抱著這個希望,我往苔蘚生長的方向走去,果然如我猜測,過了沒多久,我就聽見雨聲下的溪流的潺潺流水聲。
我拉下包在頭頂的破布,那原本是我的斗篷,但在上一次逃亡時已經支離破碎遮不了什麼了,為此我本來把它當作臨時的遮面物,但現在它不僅又濕又重,悶得我的口鼻直冒汗。
我盡量避開沒有草生長的泥土地,以免留下痕跡,雖然現在下著雨,也不代表踩在泥巴坑當中不會留下足跡。
找到河流,確認乾淨度之後我跪下來暢飲冰冷河水,洗掉依然熱得膨脹腦袋帶來的灼燒感,預知畫面總是讓我頭暈目眩。
坐到旁邊的樹邊,我拿出口袋所剩無幾的零錢與一張破爛地圖。那張地圖是理查德給我最後的遺物,他的身體現在以化為白骨,而我則是燃燒他身上延伸下來的生命烈火。
翻開地圖,我開始尋找自己的所在地,我必須避開洛恩城,以免他們找到我。如果馬車剛才的方向是往南邊而行,我現在應該是在歐林森林中,而溪水方向和植物的面向處來看,我人正對面是西方。只要沿著南方走,一出拉斯菲亞的領地,去到南方的自由之城,士兵就沒辦法抓我了。
那邊我的預知能力將會消失,拉斯菲亞的力量也無法在那邊肆意執行。不會有人在意我的身分,我也不用再繼續逃亡。
收起地圖,我看著暮色漸漸降臨,飢餓感也開始發出警告,但我忽視它,站起身走向一個比較多樹的地方,依然在河邊附近,找到一顆大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