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冬季愈發寒冷,街道兩旁的樹木葉子掉得精光,只有冬青依舊綠意盎然,天空一直是灰撲撲的樣子,一眼望去空蕩蕩一片,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猶如樹木陰翳的森林,繁密而堆擠。
喬西與趙拾歡的關系在無聲之中決裂,成年人的世界不同于幼時,需要一番激烈的爭吵才能分隔開,一通電話就已經足夠,無需爭辯與解釋。
趙拾歡身處的位置與喬西不一樣,所考慮的自然不同,她從來都是如此,沒有變過,始終站在最正確的位置上不動搖。
小時候鬧了罅隙,兩顆糖或者隔一陣子就能和好,可現在不行了。
小孩子終究有不听大人話的那一天,何況趙拾歡只是同輩,喬西是一個能獨立思考的人,她有自己的選擇,不可能一輩子都像金絲雀一樣,關在以保護為名字的牢籠里。
趙拾歡來醫院看過喬建良一次,想著緩和一下關系,但沒能如願,她這人做事太過周全,周全到顧及了所有人,幾乎沒有偏向,無論何時都是,這一回行不通了。喬西都沒正眼看過她一次,陪了喬建良一會兒,兀自拎著包出去。
對方跟上來,似乎對眼下這個局面很是驚訝,超出了預料,而喬西的態度讓她莫名一慌。
"喬喬!"
然而喬西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趙拾歡沒有糾i.纏不放,看著車子駛出視線範圍。曾經有那麼一兩個時刻,心動還是有的,猶豫遲疑過,但終究沒能踏出一步,連表露心跡都不曾,她是行走萬里的旅人,偶爾會駐足觀賞風景,可不會為任何一處景色停留,朝著終點一路前行。
喬西與趙拾歡,就是海與天,遠遠看著是交接在一起的,分不出彼此,實則相隔萬里,從未交深過。
喬建良看得出兩個年輕人之間出了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句不過問。他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靜心療養,下床以後還是做長達半年以上的恢復治療和訓練,腦溢血帶來了諸多毛病,連走路都困難。
而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里,江城的局勢在悄然無息地改變。
有風聲傳來,上頭不久就會搞大動作整治整治底下,肅風清正,至于上頭是哪個,底下又是哪個,沒具體的準信,一時之間那些個心里有鬼的都慌了。
抱團的抱團,清洗的清洗,人心惶惶。
不過之後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往常,好似先前只是謠言,亂傳出來的消息,不多時某些人懸著的心落下去,得以平復下來。
喬西並未過多關注這些,在公司里把自己該做的都盡力完成,期間還做了一次慈善活動,當然,這一切都是掩蓋,她性子太擰巴太軸,仍舊沒有放棄,簡直不討喜到極點,越不讓做就越要做,非得去觸踫自己不能承擔的事。
當初還在大院生活時,就有長輩這麼評價她,太過較真,又不圓滑,一點都不會為人處事,總有一天會吃大虧。
小孩子擰巴叫可愛,還會有人哄一哄,可成年人還擰巴不清那就叫不識時務了,這個社會是非對錯並沒有那麼重要,站在大多數人的對面就很討人厭,而且她還沒有能力與對立面抗衡。
周六,喬西跟傅北見了一面,本來約的咖啡廳,為了掩人耳目還是去的大學城公寓。
喬西以為這人又會像趙拾歡那樣,打著為自己好的旗號行事,然而沒有。
傅北給她泡了一杯咖啡,面對面坐著隨意聊聊,言語間透露出一些信息給喬西。
喬西沉默良久,還是問︰"為什麼不讓我查?"
傅北說︰"線索不是我截斷的。"
自打喬西開始著手這些事,後面的人已經有所反應,起先不行動是覺得她翻不出太大的風浪,隨著探查的深入,那些人就迅速出手了,不過為了在這種緊要關頭低調行事,就在暗中處理了,不打草驚蛇,也暫時不管喬西。
動了人家的蛋糕就得加倍償還,不然會倒霉,到底是運氣使然,趕上了這時候,否則喬家鐵定四面楚歌。
不過繞是如此,喬西還是堅決不改。
人一輩子幾十年,總要沖動幾次,上一回是為面前這個人,這一回是為自己。她沒有那麼高大上,目的一點都不崇高,僅僅只是因為不甘心自家被耍得團團轉罷了,想以牙還牙。
這一年經歷了許多事,加之兩人之間的關系還沒緩和,傅北這回終于沒再勸誡阻攔,想說"量力而行",可還是把話頭打住,于是改而問喬建良的狀況。
本來該劍拔弩張的談話卻格外平和,只在最後的時候起了小火。
喬西絲毫不拐彎抹角地問︰"你有沒有插手這些事?"
傅北回答得干脆︰"有。"
"哪一邊的?"
這人怔了下,隨即神情微動,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許久,才說︰"你想我在哪邊?"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里,喬家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傅北怎麼站隊其實不重要,所有人都是為了利益最大化,所謂爭斗就是搶佔利益罷了。
喬西抬抬眼,同樣迂回婉轉地說了一番話,但指向性特別明顯,她問,如果有一群小偷,偷了本不屬于他們的東西,那這群人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嗎?
一群小偷,而不是一個,直接點就是問梁晉城這行人會不會受到應有的懲罰,這行人自然囊括了所有牽扯在內的,包括可能參與其中的梁玉芷。
這是個尤其艱難的抉擇,無論傅北怎麼選都是傷痕累累,一方是正義與愛情,一方是親人與親情,且如果選擇了前者,傅家勢必會一塊兒遭殃,多多少少都會受到牽扯。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輕聲問︰"你怎麼想?"
喬西十分堅決地說︰"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傅北長眼低垂著一言不發,給她續咖啡,並未說出自己的抉擇。
其實立場早就很鮮明了.
余下的日子就像光禿禿的樹木,沒有一絲生氣,江城日日太陽高照,天氣暖洋洋,可暗波流動間就是有一股低氣壓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一如既往的繁華下骯髒在蔓延。
國人講究新年新氣象,是以今年的事一般不會留到明年做,年底素來是最喜慶熱鬧又最不安定的時期。
任憑外界再亂,喬西不動如山,她不再顧及旁人,專心經營公司,對比之前收斂了許多。倒不是真怕或者听信了誰的勸誡,而是自有打算。
至于傅北那番話的意思,打算如何,她亦不再深想糾結,什麼都不管了,暗自做自己的事。
秦肆時常去醫院,多數時候都在那邊坐一會兒就走,偶爾也會賴半天等喬西過去,她突然變得溫和內斂,沒了往日囂張跋扈的氣焰,甚至親自下廚做吃的帶過來。
"你這朋友倒挺不錯的,心好。"喬建良這麼評價。
然而喬西了解秦肆的性格,听完就過了,不多說。
秦肆有意窺視喬西的生活,大概是想融入進來,可做了一番努力還是徒勞,喬西就是捂不熱的石頭,怎麼都不給回應,應該說從來不把她的舉動當做追求行為,平常看待。
對此,秦肆有些惱火,可她拉不下臉面,一句話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她喉嚨里,微微刺痛,又不敢拔i.出來,每每吞咽時就會感覺到這根刺的存在。
她知曉喬西和傅北還有聯系,更清楚這兩人最近鬧了罅隙,傅北很少再出現,而喬西從不主動提起這人,只有偶爾喬建良說起才會勉勉強強回兩句。
"過年有沒有打算出去旅游?"秦肆問,一看就是另有打算。
這個問題早就問過了,喬西的回答不變,"沒有。"
秦肆依然不死心,"你今年這麼累,出去走一走全當放松一下,勞逸結合。"
"還有事情,沒時間。"喬西回道,一大堆麻煩事,哪有空出去旅游。
秦肆問︰"什麼事?"
喬西拿喬建良當借口,對方就不再問了。
其實也不完全是搪塞,部分精力確實要放在喬建良身上,畢竟還沒恢復。
待情況差不多穩定,喬建良正式出院,回家療養,他行動不便,走路都成了大問題,坐輪椅都不協調,背也不行,只能抬上二樓。
在醫院病床上躺著時,旁人看著都好好的,不成想這麼嚴重,竟然到了抬腿都困難的地步,跟殘廢沒什麼區別。
其實早在出院之前醫生就告知過,這些情況都是後遺癥,需要長期的訓練和療養才能慢慢恢復,將會有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一定要有耐心,不過能恢復到哪種程度還未知。
喬建良早就知曉自己的情況,已然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在醫院里有醫生護士照顧時他是雄心滿滿,然而回家兩天就泄氣了,因為第二天晚上,喬西和周美荷母子都不在家,他不小心從床上摔倒,臉朝地怎麼都起不來,半個小時後才被護工發現,大冬天的穿得太少,整個人都被凍得發紫,臉也腫了,起了一大塊淤青。
他冷得都快沒知覺,受了好一遭罪。
護工也不是故意的,以為他會安生躺著休息,當時正在樓下做事,想著弄點熱乎的吃食,等醒了就可以讓他吃,誰知道人會摔下床。
其實喬建良可以大聲呼喊,但他沒有,自尊心不允許,他試了許多次想起來,可就是起不來,沒用。
周美荷先回家,氣得差點一口氣哽住,逮著護工就發了一通脾氣,倒不先關心喬建良。
護工心知得罪不起有錢人,又怕倒賠錢或者扣工資,一個勁兒道歉,不迭地點頭哈腰,就差跪下求放過。
喬建良看不下去,呵斥一聲︰"行了,有完沒完!"
被無端端一聲吼,周美荷難免憋屈,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受的委屈,想到明明就是心疼喬建良才發的火,又想到諸多舊怨,她立馬紅了眼,第一次跟喬建良鬧開了。
其實都是她在鬧,喬建良一個病人,哪有鬧架的精力,這一晚很難過,有心無力,身體疲憊心也累。
護工愧疚,試探地問︰"喬先生,要不要給喬小姐打電話?"
喬建良阻止,"別打攪她。"
公司那邊事情繁多,需要處理的工作堆積如山,喬西忙得腳不沾地,等有空回到喬家,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彼時喬家又只剩喬建良和護工在。
昨兒挨了罵,護工戰戰兢兢,以為還會經歷一次,結果並沒有。
瞧見喬建良臉上的傷,喬西一愣,隨即喉嚨一澀,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喬建良先說︰"昨天我自己摔的。"
他身形頹廢,整個人都沒有精氣神,一夜之間都變了心態,喬西心頭一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人活一世,最可憐的就是病和死,有時候病比死還難熬,一場疾病帶來的沉痛遠比分別要重。
喬西站在原地,嘴皮子踫了踫才把話說出口,接著煮了一個雞蛋給喬建良祛淤青。
"等會兒我再打電話讓那邊派個護工過來,輪流著做事,一個護工忙不過來。"她說。
喬建良沒吭聲,身形孤零。疾病帶來的精神困擾遠比身體痛苦大,挫敗最難以承受,更容易摧毀人的心態。
這次的事情給喬建良帶來了許多改變,亦或許是他又記起了一點事情,喬西再次過來時,他忽然問︰"上次你說保險箱里的文件,是看過了?"
喬西始料未及,反應半晌才回過神,點點頭,"嗯。"
喬建良卻沒繼續說下去,而是讓喬西扶他起來,勉勉強強走了一小段路.
臘月中旬,出了一件有頭沒尾的事。
——周家名下的一個公司被查封了,具體原因未知。
本以放下心的某些人登時警鈴大作,嚇得魂都快沒了,以為要變天,然而不出三天,一切又恢復原樣,周家不痛不癢。
眾人一顆心落了地,紛紛去周家求證,可惜周家三緘其口,絕對不提這些。
喬西消息不夠靈通,等她關注到這個時,另一件事接連發生,周群投資的那個游戲再次下線,依舊是上次那個問題,不良影響太大,還需要整改,畢竟是第二次挨打,這回可沒上回那麼輕松。
這都不算倒霉,更倒霉的是網上突然掀起了一股抵制抄襲風潮,這兩年版權風刮得大,網民們最愛隨波逐流,被帶一波節奏就自發形成了抵制大軍,到處刷相關的話題,一時之間罵周群的游戲公司還成了一股風尚。網絡世界真真假假,網民們只為發泄根本不會去求證,反正跟著大流走就是,可勁兒地罵。
周群始料不及,買水軍都無濟于事。
先是周家遭創,再是周群的公司被兩面夾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波還沒結束,還會有事發生,故而短短幾天之內,與周家有密切來往的人紛紛夾起尾巴,生怕被禍及。
喬西沒興趣看熱鬧,她的目標暫時不在周家,更沒精力是誰在背後操盤。
待公司那邊忙得差不多,該做的都做了,她只身去見了一個人,然後回喬家陪了喬建良幾天。
周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周美荷母子要回娘家待一陣,喬西留下來照顧喬建良,父女倆一塊兒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喬建良還挺滿意的。
"這樣清清靜靜也不錯,自在些。"
喬西說︰"你要是想,我也可以給你找個地方住一陣。"
喬建良沒應聲,不知願意還是不願意.
周家的事還沒結束,周美荷接到了一個電話,喬西打的。
公司一開始放年假,喬西就帶著喬建良離開了大院,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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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肖想已久 - 讨酒的叫花子(完结)
Ficción General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傅北素来稳重,性子温和,跟打小就离经叛道的乔西是两种人。 乔西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不大清醒,没有自我,傻愣愣缠着傅北不放,不会看脸色,殊不知早被厌弃过无数次,连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那会儿就是有情饮水饱,惹人厌,处处讨嫌,还不自知。 后来就懂了。 她倒挺看得开的,离经叛道到底,把不该招惹的也招惹一遍,然后干干脆脆走人。 再后来,斯文正派的傅北情难自控地抱着她,克制而隐忍,占有欲那么强,完全变了一个样。 她没所谓地笑笑,问:"怎么,舍不得啊?" 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