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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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連陳秘書都愣了一下,原本還在好言好語陪笑,現在硬是斂住神情,眼神都變了。他瞥了一眼喬西,可看不出喬西的情緒,而陸老板還渾然未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


中年男人有一個通病,自以為是且不自覺,眼楮就跟瞎了似的不會看臉色。


陳秘書趕忙在中間打圓場,領了一杯酒,說道︰"陸老板,我敬您一杯。"


陸老板爽快喝了,那叫一個高興,喝得臉紅脖子粗,一身酒氣渾渾噩噩。作為被邀請的一方,他現在倒更像東道主,天南海北地胡侃,眼角都笑出了褶子,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


這些天喬西什麼大場面沒見過,董事會那些老滑頭處處為難,逮著一點錯誤就大做文章,要麼就使小絆子,合作方亦見過不少笑面狐狸,明著客氣爽快,暗著為了利益死咬不放,還有厚臉皮想方設法拖尾款不給的,她都見招拆招,想著堅持過了就行,可像陸老板這麼給臉不要臉的還是頭一遭遇見。


陸老板喝的酒從肚子里倒流進了腦子,醉糊涂了,本來喬西不發作,就已經是在給他台階下,可他偏偏不知趣,以為這是自己面子大,笑呵呵地還給喬西倒酒,嘴里說著意味不明的話。


"我跟你爸爸合作兩三年了,還是第一回見到你,沒想到長得這麼標致漂亮,老喬可真是藏得深,這麼寶貝女兒,以前也不帶出來見見。"


在中年男人的行列里,陸老板的皮相還不錯,足以見得年輕時定然是俊朗周正的模樣,應該很受歡迎,俗話說相由心生,長這種臉的人一般品性不錯,不知是天性低劣還是在生意場這個大染缸里浸淫久了,現下的他看起來著實一言難盡。


一條縫的眼楮終于睜開,目光游離在喬西精致的臉上。


"來來來,小西是吧。"陸老板笑眯眯地說,舉起酒杯,"跟叔叔喝一杯,還有大家伙兒,往後合作愉快,預祝咱們的生意愈發紅火。"


敬酒的時候,大概是腦子昏沉手不穩,酒杯晃了晃,酒登時灑出來,部分落到桌子上,部分落進喬西杯子里。


酒桌上灑酒,愛好酒桌文化的人覺得無所謂,認為這是別人熱情,看得起你才會敬酒。不知趣的陸老板全然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對,還醉意微醺地盯著喬西,示意快端起酒杯踫一下。


除了陳秘書,桌上還有兩個公司的其他員工陪同,都是經理級別以上的人物。這場飯局若是喬建良來,怎麼也得好好伺候陸老板,畢竟雙方合作不講究細節,只要能成忍讓一時也可以,做生意要的就是氣量。


兩個公司的員工听了剛剛那席話,見陸老板要敬酒,紛紛端著杯子起身。陳秘書心頭捏了一把汗,瞧見喬西坐著不動,猶豫半晌,還是坐著不動,堅決站在喬西這邊。


喬西漠然著臉,看不出任何想法與情緒,片刻,拿著倒滿酒的杯子站起來。


陸老板立時就笑了,嘴角咧開,通紅的臉爬上笑意,甭提多美了。


小輩就是懂事,有眼色。


陳秘書拿不準喬西的想法,亦跟著站起來,連忙端起杯子,以為真要喝一杯呢,見喬西不開口,連連幫著回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陸老板,以後就......"


"就"字剛說完,還沒來得及說後面的,變故就發生了,生生把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喬西面無表情地端著杯子一潑,將滿滿一杯子的酒悉數往陸老板那張笑臉上招呼,毫不猶豫,動作干淨利落,潑完,還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擦手。


杯子里裝的紅酒,從陸老板臉上落到他白色的襯衣上,簡直醒目,紅艷艷水漉漉的,活像潑了一杯油漆上去。


紅酒順著臉頰淌,不住地往下滴,瞧著就格外狼狽。


陸老板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臉上一涼,隨即脖子和胸口處也涼,干紅的濃烈酒味撲鼻,縈繞不散。


包間里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個個僵持著保持原動作,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喬西面上沒有半點懊惱與懼色,連報復成功的爽快都沒有,還是那個風輕雲淡的模樣,擦干淨手,對陳秘書說︰"合同帶走,不簽了。"


語罷,拉開椅子,側身走開準備出去。


陸老板終于回過神,臉漲成豬肝色,眼里都爬上紅血絲,整個人怒氣沖沖,手捏成拳砰地砸向桌子,一聲響。


真發火了。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心里猛然一抖。


"走什麼走?站住!"陸老板慍怒,中氣十足地說,或許是為了保留最後那點尊嚴,他都沒抬手擦擦臉,還是旁邊的員工小心翼翼遞上兩張紙,這才抹了把臉。


其他人怕,喬西可不怕,回過神,吊梢著眉眼斜睨,紅唇輕啟︰"怎麼,陸老板還有話要說?"


以往在大院就是這個性子,渾身是刺,卻又篤定從容,她就那麼站著,直直的,連個正眼都不給。


陸老板氣得雙眼通紅,簡直是侮辱,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咬牙切齒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喬西波瀾不驚,"你覺得呢?"


"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陸老板還留有一絲理智,即便氣急,仍留著他那中年成功人士的所謂風度。


其實這場飯局對雙方都重要,不是幾十百萬的小單,兩家公司長時間合作,一直保持雙贏的局面,如今一方態度堅決要撤,陸老板還是比較慌的,所以一開口就拿喬建良出來壓喬西。


可惜喬西不領情,唇角譏諷地一扯,回道︰"我爸怎麼教陸老板管不著,管好自己的事就成,酒要是不夠喝我就再敬一杯,如何?"


明晃晃一巴掌直接打過去,陸老板臉都綠了,面色之難看,雙頰都抽動了一下。所有員工都一聲不吭,像鵪鶉一樣杵在旁邊,陳秘書不著痕跡擋在了喬西側前面,依然畢恭畢敬,但不容陸老板有任何多余的舉動。


一場本該兩全其美的飯局,最終以爭執與罵罵咧咧結束,紅酒瓶子破碎,留下一地狼籍。


陸老板氣得手抖,指著喬西的鼻子罵,威脅地說︰"你給我等著,走著瞧,過兩天我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陳秘書護著喬西出去。


兩家公司的合作算是終止,原本的友好關系如墜樓的玻璃,碎得稀巴爛。


事情當天就被捅到高層那里,鬧得不可開交。


做生意重利,有所犧牲是肯定的,這次的合作本來是十拿十穩,結果以這種局面收場,高層那幾個老滑頭氣得差點嘔血,當即就過來找事。


當然,還是比較文明的,是臨時開的一個小會,只有公司高層參與。


陳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趕緊教了一套說辭,讓喬西勢必要把這些人應付過去。


不知誰在私底下通風報信,周美荷竟趕過來了,她端著架子,比在場的人都氣憤,尤其在喬西應付完那群老滑頭後,當即一拍桌子,大聲說︰"胡鬧!簡直當兒戲!"


喬西看過去。


周美荷又說︰"就因為這個,你就潑了人家一身酒?連這點氣量都沒有?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單生意你爸前前後後跑了多久,還有陸老板是公司最大的客戶,今年好不容易再度合作,單量也比去年多出一倍,你現在這麼一攪和,是你爸多少的心血,也是公司多少人的心血!"


指責不停歇,句句在理,確實,喬西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就該負起應盡的責任,可眼下她非但沒有做到自己本該做的,還因為自己的小脾氣導致公司遭受巨大損失。


這是嚴重的失職,要換成其他人,早被問責了。


反正不論怎麼講,甭管陸老板怎麼惡心人,生意談崩了,責任在喬西。


喬西也認,安靜听著大家數落,听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自己。只有周美荷義正言辭罵她沖動莽撞,不顧公司眾員工,過于自私自利時,才輕飄飄回了句︰"阿姨是以什麼身份來問責的,公司員工?"


周美荷當場哽住,因為她根本與公司無關,今天能坐在這里,都是暗中操作空降來的,現在被喬西毫不留情地指出來,愣是像沒上發條一樣卡住,不知道該怎麼回。


不是公司員工,竟出現在高層會議現場,耐人尋味。


該認的喬西都認,可她不會任由別人騎到自己頭上,眼神銳利地掃視一圈,雙手支在長桌上,腰身微微彎著,擲地有聲道︰"你們說也說夠了,現在該我了。"


說著,又瞥了眼周美荷。


"我不管各位心里怎麼想的,認為我無能也好,覺得我胡來也罷,但是別忘了,就算我不代表我爸出席,也照樣能坐在這里,我手里有15%的股份,話語權不比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低,即便要問責,也輪不到各位,現在公司的掌權人是我,決策權在我,如果不滿意,大可等我爸醒了再告狀,不過請各位搞清楚了,現在我才是你們的上司。"


一語雙關,既給在場的高層敲警鐘,也給周美荷提個醒。


如果今天做決定的是喬建良,絕對不會有這個臨時會議存在,他是老板,下屬只有服從和提出建議的份兒,可現在這些高層臨時召開會議,就差明言批i.斗喬西,代表了什麼?


這些人從頭到尾就沒認同過喬西,只是趕鴨子上架,讓她坐在那里罷了。


高層絕大部分人,明面上不說,打心底里就看不起喬西。


他們怎麼想喬西管不著,如果是真心建議她都能接受,可絕不容許任何人僭越在自己上面,否則過不了多久整個公司都會亂套。這番話不是威脅,說得十分難听,讓所有人有個清醒的認識,到底該站在誰的那邊。


有人臉色變了又變,估計是不滿意,可又不敢直說,只道︰"那這件事就這樣了,合作談得好好的,現在突然放棄,讓公司平白無故遭受巨大的損失?小喬總,不是我們非要質疑你,只是你仔細想想,這樣合適嗎?"


喬西不慢不緊,"那徐總覺得怎麼才合適,或者說,您認為我該怎麼做?"


全場凝滯.


會議結束,收場不太和善,老滑頭們幾乎是黑沉著臉出會議室。


陳秘書跟在後面,告知喬西接下來的安排,不過還是猶豫了下,等走遠了,才斟酌著問︰"小喬總,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他態度誠懇,不同于那些人,很能認清自己的地位。


喬西神色緩了緩,"先按你說的做,晚上我要去見一個人。"


陳秘書應下,沒有一丁點質疑。


喬西看看他,"這件事情我會妥善解決,不用太擔心。"


她敢潑那杯酒,就會做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


陳秘書頓了頓,片刻,臉色柔和兩分,肯定地說︰"我們都相信您。"


我們,自然還有方秘書。喬西一愣,而後點點頭,按照安排表完成今天還要做的事。


晚些時候,周美荷過來找人,但被人高馬大的方秘對事情的經過一清二楚,知曉周美荷要來做什麼,無非就是讓喬西向陸老板低頭道歉,她認為面子尊嚴都是其次的,主動認錯,重歸于好,不影響兩家公司的合作關系,這樣才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太太,這里是公司,您還是請回吧。"方秘書堅決地說。


"我找喬西有事,比較急。"周美荷不死心,"說完就走。"


方秘書還是不讓,"小喬總在辦公,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總之就是攔著,沒讓周美荷見到喬西,最終周美荷還是走了,不過沒離開公司,而是去找那些個高層商討事宜。


大概七點,天徹底黑沉下來。


做完事情的喬西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徑自開車去找人。


找的是李敘年。


李敘年人脈廣,吃得開,近幾年在生意場上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他有位姓季的老朋友在做保健食品這一塊,能抵得上四五個陸老板。那位季姓老朋友喬西曾經見過,也听喬建良說起過,喬建良想跟他建立合作關系,但始終搭不上邊。


她下午就給李敘年打過電話,說要去一趟。


電話那頭,李敘年似乎心情不錯,答應得十分爽快,還讓趕著時間過去吃晚飯。


喬西帶了一堆禮品過去,心里已經做好了準備,孰知一進去就遇見了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傅北。


傅北正在和李敘年下棋,看樣子早就來了。


喬西一怔,疑惑歸疑惑,還是先喊了聲︰"李老師。"


李敘年慈祥笑笑,倒也不客氣,應了一聲,然後讓她去泡茶,且像是料到這是為何事而來,在她開口之前就說︰"我都知道了,行啦,改明兒就帶你去見老季。"


喬西先是驚訝,再看看一邊的傅北。


傅北只抬抬眼皮,斜了一眼。這人今天穿得十分正式,禮數周全地過來拜訪李敘年,正正和她趕上了。


"多大點事,打個電話不就得了,一個個非得專程往這兒跑。"李敘年又說,語氣雖帶著一絲埋怨,臉上卻忍不住笑笑,他老人家向來脾氣不咋樣,今天卻好說話得很,也不知怎麼了。


喬西什麼都沒做,肯定是與先來的傅北有關,畢竟還在李家,當著李敘年的面喬西不好直接問,直到離開後才清楚怎麼回事。


傅北出手快,幫了個小忙。


周日,喬西在李敘年的牽橋搭線下見到了那位季老板,並在充分準備下進行了一番面談,季老板很給面子,人也爽快,沒什麼架子,當即就約了下一次正式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話不明說,但要合作的意向已經非常明顯。


過程不要太順利,輕輕松松就把這件事解決了。當天喬西去了趟醫院,一切都還算順遂,待正式簽訂合同那天,也是喬建良真正脫離危險期的時候。


這個過程不算短,可異常忙碌,忙得喬西都感覺不到時間過得有多快,以及記不起多久沒跟傅北好好相處過,甚至是說幾句話。她這陣子一直都待在公司,連大學城都沒去,傅北似乎也特別忙,直至簽訂合同這天,等她跟季老板一行人吃過飯,才開車過來接她。


喬西心情儼然很好,讓陳秘書他們自己先走,自己則去找傅北。


傅北是從學校直接過來的,跟她一樣穿著一身小西裝,今天換了一輛車廂更寬大的車開,喬西沒注意是哪個牌子的,直接打開車門就到副駕駛坐下。


"今天怎麼樣?"傅北先問。


"挺好的。"喬西說,將包包放在前面,偏頭看了看,"很順利,合同簽了,還剩下一些後續的事,明後天應該就能解決完。"


傅北發動車子,"那就好。"


兩人太久沒這樣安靜獨處過,眼下說說話竟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興許是這一天太特殊,好事太多,當傅北再問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時,喬西腦子一卡殼,竟說想去看電影。


然後就去了。


看的愛情片,劇情矯揉造作沒什麼內容,三角戀的故事,普普通通沒看頭,慘烈到不行,全片最大的看點就是男女主角的顏值,白白浪費了一兩個小時。


看完電影,喬西想散心,傅北就開車去了郊外,之後去了寂寥空曠的河邊。


月色朦朧,河水向前流。


車內,喬西的眼楮被蒙上,什麼都看不見,手也被領帶束縛綁住,掙脫不得。

【GL】肖想已久 - 讨酒的叫花子(完结)Tempat cerita menjadi hidup. Temukan sekar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