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的淪落到去住橋下前,雅各落腳於泰晤士河岸某間一晚只需十先令的旅社。
他曉得若繼續待在那不比馬廄大多少的鬼地方,冬天一定會被凍死。
旅社牆壁隔音效果奇糟,每晚都能聽見附近客房傳來酒醉男人傷心的低泣,或者他們在崩潰邊緣掙扎時,歇斯底里的禱告聲。
雅各不嫌棄那些人,但也從未真心憐憫他們。
他唯一確定的是,自己萬萬不能變成那一類人,否則將萬劫不復。
銀行沒收了他在貝爾格雷維亞以十萬英磅競價得來的房產,裡頭所有家俱,包括藏畫、古董、一千餘本的書籍……不是當了就是變賣。
然而,雅各自認那些都算不上他最值錢的資產。「一八九八年九月二十六日……」
一整天,雅各只吃了腥臭的黃瓜靖魚三明治,和一點點用來提神的苦澀紅茶。
不過,他自然沒必要浪費筆墨把這些寫進偵探探筆記。
牛皮精裝的帶鎖日誌自接手的第一起案件起就跟著他了。
封面的夾套整齊地放置幾篇從《泰晤士報》和《每日郵報》剪下來的報導、兩三張壓花信紙,甚至有雅各忘記自己曾塞進去的紙鈔。
截至目前為止,雅各一共破獲十餘起珠寶竊盜案、八起婦幼綁架案,以及八宗謀殺案,其中兩起原是失蹤案。
通常他會在三到四頁的筆記以內結案,比較棘手的情況下至多六七頁。
不料,和他在卡迪根舞廳惹上公爵么子有關的最新案件,卻已累積了十餘頁字跡潦草得只有他看得懂的筆記——期間還有兩頁被撕過的痕跡——仍遲遲結不了案。
雅各的朋友曾對他轉戰私人偵探一舉提出質疑。
他曾是卡文迪西廣場上有名的魔術師,收過幾位貴婦的舞會嘉賓邀請。
但私人偵探的工作才養得起他年邁的雙親,而且嚴格來說不算轉行——在對方所能預料的一切之外給予意想不到的驚喜——雅各依然幹著最擅長的事,只不過對象從觀眾換成了各種不法之徒。「由伯明罕開往費城的渡輪……沙勒捷家失蹤的千金在那趟行程被鎖定成殺害老上校妻子的嫌犯……卡迪根的露西極可能是她,但她不信任我……公爵的么子和她的關係……」
雅各考量到鬱悶狹小的住房於思考無益,將日誌和筆丟進大衣口袋,準備外出散步。
他非常需要突破性的想法,不過他首先必須突破的,是這間破旅社於夜間的可笑門禁。
「我不是老闆,無權改動規定。有什麼不滿,可以去住别的旅舍。」
櫃臺的工作人員說這句話的時候,正眼也沒瞧雅各。
「不介意幫我保管一下這只金錶吧?」隨金錶放上一起櫃檯的,還有幾枚硬幣。
伴隨清脆響聲,硬幣進了工作人員的口袋,雅各踏出了旅舍大門。他一路走到河邊,沿岸徒步,偶爾會停下來在日誌上多寫幾筆,但大部份時候還是漫無目的地東瞧西看。
這個時節的釣客稱不上多,他們臂上的刺青彷彿在向路人講述沒人想聽的故事。
花容慘白的妓女在暈厥倒地前仍想再招個客人。
原本俏皮的小調哼在她們嘴裏像極了哀慘的輓歌,可能只是想跳隻吸引人的舞,但不知道的人絕對會以為她們被邪靈附身。
雅各一面避開她們,一面想起自己幾天前才目睹醉醺醺的河民跌進河裡,再也沒浮上來 。
他當然沒做出跳進河裏救人的義舉,如今走路對雅各而言竟也算吃力的事了。
他感覺自身肌肉和骨頭每天都吵著要分家,可能是因為兩個多月以來的營養不良……
也可能是因為他眼中的世界,逐漸失去往日繽紛鮮活的風采。忽然,眼前出現了令他確信自己離死亡不遠的景象。
他揉了揉眼睛,仍然清晰望見河面上,漂浮著一個渾身散發柔和熒光的女人。
她身邊圍繞著三四個透明的孩童虛影,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抬頭,與雅各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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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盛放時
Romance凡人皆有終途, 我已寬恕你的一切, 無需為我垂淚。 請記住我,我的朋友 我們終將,再見面...... 隻身闖蕩倫敦的私家偵探雅各,在調查某起失蹤案時碰到了不小的釘子,面臨牢獄之災和鉅款賠償,幾近走投無路之下,他邂逅了甘為自由獻祭生命的遊魂卡洛琳。 卡洛琳囑託雅各尋找她失蹤多年的母親,並自告奮勇擔任雅各查案的「得力助手」。 雅各藉著她的幫助入住歷史悠久的山莊常青園,卻飽受惡靈侵擾,似乎是要他重新調查三年前發生於貴族女子學苑的一件慘案。 三年前,疑似和校內教授法學的教師有過地下戀情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