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盛放時

五味雜陳的晚餐

另一頭的雅各也沒閒著，回到倫敦後片刻也不敢耽誤，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拜訪沙勒捷一家，拿著造假的病歷去通知噩耗，而夫婦的反應確實跟露西預料得差不多。
雅各寄出信件回報露西的同時，也託人捎信問候歐恩•鄧普希，提及將請他吃頓晚飯。
至於請客的理由，說是答謝過去的合作，對方大可拒絕；若說是有求於人，對方也不一定會理睬，雅各索性直接來個破罐子破摔，直接在信裡道明想詢問一些巴特里女士自殺一案的細節。
如果拒絕，那麼歐恩幾乎是變相承認自己寫過那封間接使學生自殺的信，於是不出意外，本次案件的頭號嫌疑人準時赴約了。
歐恩好似是在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從鬍子的修飾程度來看，不難推敲出他很少外出露面。
仔細一瞧他今晚的裝束，棉白襯衫外搭赭色馬甲，最外層罩著黑色大衣，不論哪一件都貌似是穿了起碼快五年的舊衣。

「給我們上瓶基安蒂，然後小菜我要一份龍蝦湯和鵪鶉蛋。歐恩，你前菜想點什麼？」
「烤蘆筍，謝謝。」
歐恩剛脫下大衣套在木製座椅的椅背上，雅各察覺自進到餐廳到入座後，他都在避免和第三者有眼神接觸。
「給他再上一道煙熏鯡魚。」
「好的，主菜的部分，今晚我們推薦的是烤牛肉配約克郡布丁。」
雅各以眼神探詢歐恩的意見，後者默聲地點了頭。
「那就給這位先生上貴餐廳今天的特別菜式，我要一份牛排，用煎的，七分熟。」
侍者很快地記下了他們的要求，最後甜點雅各點了蘋果派。
這頓飯加上小費足足花了雅各23先令，從現在起，他有三個小時可以從歐恩口中問出價值更高的情報。
雅各沒有一開口就直接挑起「你跟費絲•克麗鷗•巴特里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種敏感話題，而是依照禮數先詢問歐恩最近的生計如何、親朋好友的狀況，順帶聊一些時事，比如西班牙和美國的戰事、剛成立不久的女性選舉聯盟。
聲譽受損的歐恩幾乎無法在法律界生存下來，他現在是一名小報社的編輯，負責特稿特別報導、法律專題文章，收入不比已往，但勉強還過得去，至於親友幾乎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可歐恩沒有向雅各老實供出這一點。

前菜端上來了，雅各轉而問起克麗鷗的一些基本個人資訊。
「那個女孩，她是什麼時候進入玫瑰姊妹那所寄宿女校就讀的？」
「十二歲她就住在那裡了，是她的義父義母梅伯特夫婦資助她的學費。」
「她在學校的表現如何？」
「她十四歲時就精通了德、法語，後來她開始學習俄文，她的詩詞作品和繪畫很不錯，但最傑出的當屬數學、物理學和馬術，她曾說過她五歲就上馬背了。不過，她的家政表現差強人意。」
「那她在學校有親近的朋友嗎？」
「她和同一班的學生關係都不錯，對低年級的學生也相當照顧，相對親近的有三個女孩，分別是目前在母校任職美術老師的萊拉•湯瑪斯、斯賓塞伯爵的小女兒奧黛麗和梅爾維爾子爵的獨生女朱蒂斯，她們就讀同一班。」
雅各嚥下最後一顆橙汁鵪鶉蛋，用湯勺舀起湯裡鮮白的龍蝦肉。
「巴特里小姐的個性如何？或者玫瑰姊妹的師生給了她什麼樣的風評？」

這個問題，歐恩不再像前幾個一樣順暢快速地回答了，他拿起玻璃杯淺啜了一口紅酒，略加思考後才答道：「十五歲以前，雖然她和校內大多數的女學生作風迥然不同，但大家都挺喜歡甚至崇拜她，沒有樹敵或得罪誰結下樑子。學校曾發生過集體食物中毒，大半夜許多學生高燒不退，校長外出且無法找到能立即趕來的醫生，她在第一時間衝去圖書館翻找所有醫學資料，和三位摯友組織校內的僕傭治療照護幾十位命在旦夕的女學生，熬了整整一夜沒睡，事後卻沒主動要求任何獎賞。後來學校聘請了一位喜歡上課時間大嚼學生家庭八卦，甚至羞辱拿清寒獎學金學生的教師，巴特里小姐多次在課堂上和他不計形象地起了激烈爭執，最後直接到校長室曝光他的惡行，隔天那個人就被解雇了。她聰明且驃悍，更可貴的是，她保有善良的本性。幾乎每個人都相當看好她的未來，直到畢業前半年一樁慘事降臨到她身上……」

「什麼慘事？」
雅各追問的同時，主菜端上來了。
「她不打算一畢業就物色適婚對象結婚，而是懇請梅伯特夫婦資助她創設一家汽車企業，她想要發明讓汽車量產進而平價的技術，但很不幸的是，她失敗了，讓義父母虧當初資助的幾百萬英磅付之一炬。巨大的打擊桑她無法重新振作，精神變得異常，無法繼續學業，最後遭到退學。」
鋒利的刀叉切下深褐色的牛排，紅酒的汁液順著刀緣流到瓷盤上，雅各叉了一塊煎牛肉，送進口前問了一句：「那麼，她後來又是怎麼成為締造亮眼佳績的賽馬騎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