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沙传奇：众神再临

第十三章

亚历山大从未感觉到沙漠的夜如此漫长过。

林天武和另外几个人豁出了命帮他抢下了一台摩托车，自己带着另外两个幸存的弟兄向另一个方向吸引火力去了，现在生死不明。

他心里有隐隐的后悔：他开始觉得自己对待林天武实在有些不公平。

林天武是他刚加入齐格的时候，在一次小河镇的任务中救出来的。那时候，林天武还只是个半大小伙，却天生魁梧，或许是因为体内的赫林人的血统在他这特别强势。不过在政府军的枪林弹雨面前，这小伙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亚历山大那天带着五个人和两挺机枪杀退了前来劫掠的政府军，杀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手臂和肩膀上还中了两枪。是林天武的母亲救起了他。尽管他那时候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养伤，但是他活了下来。很狼狈，很痛苦，但是他活了下来。他那时候还在齐格的手下被当成敢死队用，根本不配知道自己的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他必须要用自己的命去守护一个小小的沙漠"银行"，没有道理可讲。

他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钦佩的，有什么能骄傲的。不知什么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样子让林天武这年轻人看在眼里，竟然开始相信，逃避一点用都没有，只有掌握同样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的母亲过上安生日子。他求着养好伤的亚历山大带他一起走，让他加入佣兵的时候，遇到的最大的阻力，正是亚历山大刚为他救下的母亲。

亚历山大自己也心如明镜，哪怕林天武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六七年，他从心底里还是没有办法完完全全信任他，原因正是他的母亲——因为他是一个有牵挂的人。而牵挂，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软肋，意味着破绽。

然而这一次看着林天武二话不说冲出去和灵隐拼命。他这样仅仅为自己而活的人，居然久违地产生了对他人的愧疚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天武的母亲......

他身上能保命的东西已经不多，虽然通过引爆最后一个手榴弹留下了一个人，他眼看着对方的摩托在手榴弹的爆炸之后被撕得粉碎，但是他身后的摩托车依然义无反顾地向他咬了过来，似乎非常笃定他身上再也没有能威胁到重型机车的火力，也或许他们并不在乎。总之直到现在，他身后摩托引擎的轰鸣声在夜空下的沙漠中依然追魂索命。

他已经喝下了随身水瓶中的最后一口水，如果再没有补给，身后的追兵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拖到天明，他一定会被太阳活活烤死。唯一的希望就是再往东南绕道，经过小石林峡谷，希望那里的水源和复杂地形能救他一命。

究竟是谁能够猜到他的动向还赶在他前面完成堵截的？

沙漠凛冽的夜风尖刀一般划过他的脸庞，亚历山大凌乱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有些或许正确，有些错误，但是他注定得不到任何能帮助他逃离这个困境的答案。

究竟为了什么呢？他心中闪过一丝难得的迷茫：为了他一直渴望的"绝对"的自由和安全感吗？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今天这样？他甚至开始想，就算真的有了天生摩，他能够带着八十号人在沙漠中逃离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吗？

后面大约还有十辆摩托紧紧跟着他，亚历山大紧绷的心弦几乎要被越来越迫近的引擎声炸断。今天的黑夜会是他的朋友吗？

他在摩托车上风驰电掣，终于在月亮高悬的时刻看到了远方逐渐浮现出来的小石林峡谷。不过，后方的引擎声也已经近在咫尺 。

亚历山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像从耳边掠过的疾风中捕捉到了身后机枪子弹上膛的声音。

就在这时，忽然他听到前方的石林上有人在大声喊："右转进峡谷，别回头。"

仿佛甘泉流入干涸的古道，希望的力量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亚历山大意识到，不管那是谁，总之救命的人来了。他也不松开油门，直接一个甩尾扬起沙尘，顾不得身后逐渐密集响起的交火声，向峡谷方向冲去。这么多年来，在自家沦陷火海之后，他第一次在心中祈祷原初女神的庇佑，保佑自己能活着冲进那条窄道。

小石林峡谷顾名思义，是一个由重峦叠嶂的大量高大石柱叠成的峡谷地带，其中地形错综复杂，又经常有落石，地表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因此并不是一个有很多人烟的地方。只是因为外部狭长谷底尽头有一条地下河，才会时不时有过路的来这里取水，做个沙漠中歇脚的地方。

身后已经传来交火的声音，想必是接应他的人阻住了灵隐的摩托车。亚历山大缓缓放松了油门，因为他看到漫长的峡谷尽头，那个常有人取水的水井已经被一支小部队团团围住，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本不宽敞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