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沙传奇：众神再临

第十八章

黑海神人团结会，经常被人简单称为"团结会"，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被三个大国都官方定性为邪教组织的宗教团体。

在三女神的教会之外，曾有许多原始崇拜的教派，如大大小小崇拜太阳或森林之类原始意象的宗教，但是在那个稍嫌蒙昧的年代，大多在《星天神祭书》极早就成体系的完整教义下溃不成军，无法吸引到足够的信徒。

黑海神人团结会却不同。

团结会的来历众说纷纭，但没有任何权威的说法能够解释它的起源。它并不崇拜任何人格神，也不提出以教义的名义祭祀任何意象。它相信一群虚无缥缈的"众神"的存在。在团结会的说法中，这个世界原本由强大的无以计数的众神统治，而后众神因故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们终有一天将会回归，以所有地上的人类为食粮，满足他们的神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除了最基础的生产和发展之外，只需要拼命吃喝玩乐，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都"喂养"成为一种美味，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满足众神，最后在众神永恒无限的神躯中与这些伟大存在化为一体，获得至高无上的，超越一切的幸福。这种神灵吞噬世人的末日景象便被称为"神人团结"。

严格来说，这个宗教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教义，只是在简单引导人们去追求以满足众神为名义的，极致的享乐。

这种教义从不可考证的凯尔沙帝国刚刚覆灭的年代就开始流传。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邪教的出现甚至早于黑海传教士将《星天神祭书》的内容传到大陆的时间。在这片大陆漫长而模糊的历史中，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大大小小的团体曾经以团结会的名义酿成过骇人听闻的惨案。食欲，性欲的满足被异化成了追求极致的感官刺激的狂热仪式。有当代学者试图去解释这些现象的成因，但是没有人能推理出合理的答案，只能认为这是某种人性在那个混乱年代自然的堕落。黑海传教士从未评价过这个团结会，或者说至少并没有相关记录流传下来，尽管其中出现了"众神"这样的概念，似乎在字面上隐隐和《星天神祭书》中女神驱逐的神灵有什么联系。

无论如何，在菲利斯建国之后，几乎再也没有听过团结会有什么风声。很多人甚至认为团结会已经死绝了，或者今天的时代已经不适合他们发展，所以逐渐销声匿迹。没想到今天居然从沙皇这里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

"团结会真的是一个有组织的宗教团体？我一直以为是各个时代的疯子在借他们的名头行事而已。"亚历山大疑惑道。

"呵呵，"对方笑了一下，"黑海神人团结会远比你想的根深蒂固的多，他们或许是一群疯子，但也是一群有组织有目的的疯子。"

对方随意评价的口气却再次让亚历山大感觉到似乎有冷汗从背脊流下。

天生摩，黑海神人团结会......沙皇的手里到底还掌握着多少已经不能称之为情报，而只能称为知识的隐秘？他感觉似乎在面对一个无法估量大小的庞然大物，每当他觉得自己抓到一点端倪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自己抓住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齐格的强大虽然很多时候同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至少有理可循，而沙皇在许多时候无所不知的形象则完全让人毫无头绪，简直不像来自这个世界。

亚历山大的神经越发紧绷，但他嘴里继续说道，"可以，我可以做这件事，但是我想要一点最起码的帮助，不过分吧？"

"呵呵，当然没有问题。沙皇，自由军的领袖，从不亏待自己手下的战士。"对方低低地笑道。

林霖在窗台上抽着烟斗吞云吐雾，看似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实则在观察着四周的人来人往。

住宅区的小巷中并没有很多人流，尤其是如今正是做生意的时候，大多数的住户都在附近的集市上有自己的摊位，不会在这样的早晨回家。自从儿子加入了自由军，她被迫养成的这些望风的习惯有时候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从小就信仰丰产女神，而女神最重要的教诲之一就是：珍视生命，超越一切地去珍视生命。但她的儿子现在在沙漠中心跟着一个土匪头子杀人放火，她自己也不得不为这个土匪头子卖命来从各种意义上保证儿子的安全。

可是他的儿子真的安全吗？

她看到远处巷口出现了一个小贩，对着她缓缓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她轻轻点头，心里仿佛沉了一块石头。

"女神啊......"她低头嘟囔，"这里或许真的不可能有什么乐土吧。"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好了。"

亚历山大带上门，也掏出他的烟盒。

"我儿子呢？"林霖突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定定看着他，手中的烟斗烟雾缭绕。

亚历山大面对她的视线，眼睛都不眨，"我说了，他另外有任务，不能现在过来。"

林霖歪了歪头，深吸了一口气，"你把我当傻子吗？你这次从伍尔特回来，背后什么部队都没了，卡车也不见踪影。我的人眼线在城外打探过了，根本没有人跟着你回来。还有你腿伤成这个样子，拖到现在也没有人帮你治疗。"她连珠炮一样说完之后，继续举着烟斗看着亚历山大，似乎在等他的辩解。

亚历山大抿了抿嘴唇，"你想听什么？"

林霖忽然笑了，"我有时候是真的看不懂你这个人。你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太好欺负还是太好糊弄？你的补给线都在我儿子手里，这次进城居然不先补给水车，也没带人调查其他自由军的情报，一个人就冲着我这里来了。我要是再不把话跟你说明白了，你是不是就准备拍拍屁股自己走人了？我想听什么？老娘想听什么你他妈不知道吗？"

亚历山大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有点觉得自己被耍了，"看来，不给你个交代，我是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你当然也可以试试。毕竟我只是个枪都举不动的老婆子。"林霖眯起眼。

亚历山大听着四周突然异常安静的巷子，并不想赌这种可能性，尤其是跟一个神经紧绷的母亲赌。他的心里只是泛起些穷途末路的酸涩，"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被灵隐的摩托部队追杀，"他停了一下，想要酝酿一下措辞，但是他看着林霖那几乎看不出情绪，却尖锐如同利剑的眼神，看着她头巾下花白的头发，忽然觉得不想瞒什么了，"我们整个部队被重火力前后截断。林天武为了给我断后，和剩下的人一起去拖住灵隐了。来你这里之前我去外面的通讯站点给他发过了信息。如果他还活着，想必会到这里跟我汇合。就是这样了。"

林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苦是笑的古怪表情，"那你，最好开始祈祷我儿子能活着回来。"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林霖是何时，用何种方式叫来帮手的，但是他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打手仍然毫不意外。在这片土地上，有的是愿意为了钱出卖一点暴力的人。

不过无论心底里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当然是不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

于是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这么等着。让我走，我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霖眯缝起的眼睛似乎一直都睁不开了，"你这是......随身带了经过了那种处理的红云砂，不要命了？而且还能这么快对通讯器的红云砂矿晶单元做手脚......"

"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居然只问了一次你儿子的下落，我不得不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林霖嘴唇都哆嗦了一下，大概是被他干巴巴的语气气的，"呵，我不想引起你的警觉，没想到反而起了反效果。确实是我犯蠢了。不过我真好奇你这家伙怎么有这个脸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提起我儿子，还敢威胁我的。"

亚历山大勉强扯起嘴角，"林大婶，你也知道在这小河镇，有些人你让他不要脸还不如要他死，有些人，你让他要脸，他可能就真的死了。"

林霖示意亚历山大身后的两个壮汉暂且退开几步，"行啊，那你要命吗？"

"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知道的。"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守着你的炸弹吧。如果我儿子三天不回来，我就跟你一起去地下见他。"

亚历山大即便是大概猜到了这个局面，心中也不禁暗暗咬牙，但是他脸上只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

就在他看着周围逐渐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的时候，远处这片居住区的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喊，"林婶，天武回来了！"

林霖猛地惊呼一声，带着满面难以置信的喜色转过了头去。而亚历山大抓紧这个机会，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分散的档口，以对一个伤员来说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林霖的身边，拔出腰后从未离身的枪对准了她的后背。

林霖感觉到身后冰冷的触感，似乎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身后这个男人，"你疯了吗？天武回来了啊。"

"我知道，"他低声冷笑了一下，"不过也多亏了这次小小的闹剧，我终于想明白了：我需要防的从来也不是你，而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