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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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莎快要走进小河镇外围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

一开始她还能和玉文交流一些当代的人文地理,但是到后来,她几乎连使用思触和玉文沟通的想法都很少。天生摩的所谓单兵生存系统确实能够帮她解决基本的给养问题,却无法凭空增强她的身体素质和越野能力。她从未在沙漠中完全依靠步行,在如此长的距离跋涉。在赫林沙漠中最常备的交通工具首选越野车,其次是菲利斯出产的沙漠专用的摩托车,再原始一点的话可以考虑骆驼,但是这个机械化交通基本普及的大陆,已经很少有人将他们作为交通工具豢养。如今这般用双脚丈量大地,她自嘲地想,自己或许是在体验当时菲利斯土著尚未独立时,被万图盟国的边境军阀压迫的生活。

无论如何,她终于成功望见那一片非常有特色的外围集群建筑和紧靠着它的内城墙。

她已经丢失了自己所有的随身身份证明。如果要进入内城,必须要想办法蒙混过关。

"监天大人,您的生命体征暂时正常,但是我检测到您因为旅途过于劳累,现在精神和肉体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请尽快寻找可以休憩的场所,否则很容易染病。考虑到天生摩暂时无法提供任何紧急医疗之外的协助,我们应该优先保证您的健康。"玉文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我难道不想吗?"长日的徒步和缺乏睡眠也让特蕾莎有些脾气暴躁,"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外城那贫民窟一样的环境活动过。那里的治安一片混乱,没有可靠的向导,我们被人卖去红云海挖矿都没人知道。"

"这么说,是要想办法尽快进入内城才行。"玉文似乎是在思索着,"您在外城完全没有朋友之类的联系吗?"

"没有......"特蕾莎叹了口气,"我一般都是从万图盟内陆走棘林城进的赫林,这本来也是我第一次来菲利斯这里。小河镇的当地菲利斯方言我都不是很懂。"

"这可有些难办。"玉文为难道,"天生摩的单兵生存系统也只能再维持七天左右了。我强烈建议我们考虑留下一定的储备留待紧急时刻使用。"

特蕾莎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逼成特工了。

"好吧,让我想想......"她绞尽脑汁,"你说,天生摩还有两次拟态可以使用对吧?可以变成非常具体的人吗?"

"如果是您非常熟悉的人,能够完全回忆对方样貌的熟人的话,没有问题的。对方的声线也可以通过变声器完全模拟出来,不过因为缺乏直接的扫描数据,可能还需要您手动调整一下。"玉文一如既往的事无巨细。

"把我变成尤米·菲尔德的样子吧,"她在心底对或许已经永远消逝在伍尔特的尤米道了声歉,"她曾经跟我提起过很多次,她在外城的一家酒吧有相熟的酒保,前几次赫林这里的考古结束的时候总是去喝酒。和对方的家人也关系很好。对方或许可以帮忙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尤米和我一样对这一块的方言不熟悉,我们可以对熟人用万图盟通用语蒙混过关,然后还可以顺便打探一下情报。"

"是,监天大人。"

真正用尤米的样子走下沙丘的时候,特蕾莎再一次感觉到这个所谓的第一物理拟态的近乎魔法的效果。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变得年轻,身材拔高,以至于身上的衣物都需要天生摩一同幻化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几乎要嫉妒这副模拟出来的年轻貌美的身体。不过随后迅速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

逃出生天,进入沙漠之后,特蕾莎其实很少想起自己在考古队的同伴们。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愿意想起还是只是因为自然的疲惫而无力思考。她当时并没有看见他们被枪杀的样子,但是在离开神殿时,地上满地的让她不敢细看的碎裂尸块,几乎不可能属于别人。

再次见到文明社会的曙光,她似乎才有了一点点勇气去回想所有的同伴。

克里斯是她合作最久的同伴,他们一起发掘了赫林东部大部分的帝国时代的民居遗迹。克里斯在皮特里斯大学是研究古代植物和农业经济的权威人物。听说他的妻子马上要为他生下第二个孩子,但是孩子大约已经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罗德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学术界的人,是她因为一次意外,在云上首都多泽尔的一个酒会上认识的帝国时代建筑专家。他虽然嘴上尖酸刻薄,但是特蕾莎始终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洞见的人。他不常提起自己的家庭,特蕾莎只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尤米是克里斯某堂课上的学生,是符号学和考古学专业最美丽的新生。虽然生在菲利斯,但是跟她的单亲母亲一直在万图盟首都生活。特蕾莎对她其实并没有很多了解,但是尤米开朗可爱的性格和时不时显得过于耿直的话语也是考古队非常重要的精神食粮。

还有学术狂人莫尔慕斯,还有更多的研究员的名字......这些鲜活的生命就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马上就要再次面对人群,顶着尤米的"皮",特蕾莎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心虚和心痛,好像她自己不是一个幸运儿,而是一个逃兵......

"前方有几位女性正在接近,推测应该是在前往不远处的溪流取水。我们可以考虑跟随,这样在进入城区的时候不会过于惹人注意。"玉文提醒道。

"好的好的。"特蕾莎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将情绪调整为一个沙漠边缘玩了一圈迷路的年轻旅人的样子。

找到那家酒吧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一是因为外城的酒吧本身并不多,二是因为,尤米的美貌在这个地方似乎非常好用。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她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就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外城的"三轮"酒吧。特蕾莎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但是终究努力没有露出破绽,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到这个地方。

白天开门的酒吧在小河镇并不罕见。日间劳作的船夫和长途司机等底层阶级需要休息的时候,酒吧也是一个提供简单吃食的地方。特蕾莎走进门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稀稀拉拉充满着抱怨和高声吆喝的类似微型市集的地方。三轮酒吧的中央是露天的,很多人坐在地上的大地毯上围着一张圆形矮桌吃着早餐,一个巨大的酒柜贴墙而立,前方则立着一个半环形的木制吧台。那吧台有着菲利斯传统手工制品的那种精致背后带着一丝狂野的装饰风格,吧台的边缘飞出一些雕刻着河流形态的小小把手,看起来精巧可爱,应当是连接着大吧台背后某种装着酒桶的倒酒的机关。吧台后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轻的留着络腮胡的男子,看起来有一种掺杂着市侩商贩和城市中产优雅的气质。他见到特蕾莎的身影,似乎有些惊喜的用万图盟通用语喊出来,"哟,这不是尤米吗。哈哈,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看我了啊。"

特蕾莎调动脸上的肌肉努力做出尤米常有的那种完全没心没肺的亲善笑容,"是呀,考古结束了,我就出来放放风。在回去之前先到处玩一玩,没想到在外面的绿洲迷路了,差点没死在沙漠里。"

男子扬起眉毛看着她撩起头巾,让周围响起一片低低惊呼声和一些猥琐的口哨。他动作略有夸张地扶了一下额头,"哦,我的女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记得之前还特意提醒过你,别离开荣耀河的那些小支流太远,否则很容易找不到路的。出了外城,那些沙丘看起来都一个样。"

特蕾莎忍着内心深处的极度羞惭和不适应,学着尤米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没办法,玩开心了就有点迷糊,嘿嘿。"

男子露出一点可以说是慈爱的笑容,"这次回来,还要在里昂叔叔这里借住两天吗?你的米莎阿姨还念叨你上次来考古的时候,没来得及吃她拿手的番茄仙人掌冷汤。"

再次惊讶于尤米受欢迎的程度,特蕾莎尽力收起自己四十岁女人的多余心理活动,笑道,"那当然好啊,我正好想和米莎阿姨多说说这次考古发现的事情,她肯定喜欢听。"

里昂笑着捋了捋自己漂亮的小胡子,顺便瞪了一眼旁边几个对着"尤米"看直了眼,差点把刀上的黄油掉地上的司机,"哈哈哈,你说什么她都爱听。啊,这么早出去玩,肯定累了吧。我先给你找点东西吃,要来点腌橄榄配小面包吗?"

"好啊好啊。"特蕾莎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她可太怀念能嚼能咽的食物的样子了。

名叫里昂的大叔带着她来到酒吧后门,带她上了楼到了自己家里。

"尤米!"一个明显比里昂年轻许多,或许被尤米叫做姐姐也不意外的女人迎上前来,她的五颜六色的头巾像彩虹一样差点晃了特蕾莎的眼,不过她很快适应过来,同样热情地迎上去与对方拥抱。

"米莎......姐姐!"特蕾莎赌了一把。

看着对方妆容精致的面庞展露喜悦的笑容,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哈哈哈,这才对嘛!不要老是像之前那么生分!"名叫米莎的女人很兴奋地拉起她的手。

"啊,这次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里昂问了一句,"是跟同事们不同路吗?"

"对,这次的同事大多数是万图盟人。他们开车把我送到绿洲,我想一个人走进来再到菲利斯玩一玩,就分开了。"特蕾莎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沙漠深处伍尔特村子的异动还没有传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那一队菲利斯的军人封锁了消息。或者他们可能单纯没有办法辨认出这支考古队的尸体吧......

"了解了。那你先跟你米莎姐姐好好叙叙旧。"里昂看起来并不在意,转身下了楼,留下他们两个仿佛姐妹一般的美人。

"哈哈哈,那你能自己来找里昂叔叔也挺好的。"米莎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见到她,在屋里帮她又是煮茶又是准备点心。

"啊,对了,上次你让你里昂叔叔注意的那个集会,好像马上要开始了。你这次正好赶得上,要去看看吗?"

"集会?"特蕾莎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集会?"

米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懒惰什么蛇,哎呀,那个很拗口很奇怪的名字我一下子也记不起来。你当时还很兴奋来着,说终于在小河镇找到这个组织的踪迹了?"

特蕾莎心里骤然一紧。

怠惰之蛇?

尤米曾经想要参加怠惰之蛇?

凯尔沙传奇:众神再临Tahanan ng mga kuwento. Tumuklas ngay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