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沙传奇：众神再临

第二十一章

对着米莎开始有些困惑的目光，特蕾莎急中生智，"啊啊，对，我想起来了。因为拜托了里昂叔叔注意好几个集会，我一下子没想起来。"

米莎咯咯笑了一下，"你还是那么马虎。也不知道怎么学的什么古代符号学那么难懂的东西。"

特蕾莎抚了抚自己的长发，回想着尤米平时有些撒娇的口气是什么样子的，"嘿嘿，这不是这阵子太累了嘛，我一般也没有那么健忘的。"

貌似平静的外表下，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加速。

怠惰之蛇......尤米竟然也知道了怠惰之蛇。

确实就如米莎所说，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在特蕾莎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组织，更类似于一个松散的研讨会。这个研讨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发掘并还原神代的知识。尤米发现它并不值得意外。这件事甚至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是一个她在大学时候了解到的组织。自从母亲过世，父亲就开始变得神神秘秘，频繁出入战神圣堂和各种集会。她就是在一个与父亲相熟的教士这里第一次了解到了怠惰之蛇的名号，甚至发现父母似乎就是第一次在这个集会上认识。父亲或许也出入过这样的集会，但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父亲从中得到了什么信息。作为女儿，她从来都很难理解父亲在母亲死后逐渐沉默下来，疏于和家人的交流的样子。直到现在，他们依然形同陌路。

是因为她粉色的瞳孔，总是会让父亲想起母亲的样子吗？

她始终记得她去的那一次集会。

那是在一个冬天的夜里，雨水仿佛都浓稠得像是漆黑的墨汁。她和几个学历史的朋友都收到了一位学长神神秘秘递给他们的请柬。请柬上有一个奇怪的弓起身子的蛇的图案，里面除了一个地址，什么别的信息都没有。他们会面的地点在郊外的一个早已破败的桥洞下，在这个季节，连流浪汉都不会到这里，因为没有取暖的柴火的话，在室外一定会被万图盟北方的寒风活活冻死。到来的所有人都头戴斗篷和面具，完全罩住自己的样貌。虽然这样的活动在政治混乱的万图盟完全谈不上什么危险集会，但是所有人依然兴致勃勃地模仿前辈的行为，试图给这个集会增加一些神秘的气息。在很多大学生眼里，这确实是一个很炫酷的组织，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特殊的身份，特殊的追求。

特蕾莎当年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们历史系的学生，通常与考古密不可分，甚至被认为是考古的附属。因为整个帝国历史之后的年代，整整三千年的时间，凯尔沙大陆几乎从未停歇过战火，以至于许多历史典籍或者散佚，或者从未被编纂整理。这一点曾经让她非常难以理解。任何一个文明都有趋向安定的渴望，无论通过战争还是其他手段。她能够想到的原因就是，在他们之前的国家并没有与他们产生非常大的技术代差，因此导致没有人觉得自己应该成为其他人的附属品，也因此没有产生相互追本溯源的追求。整个凯尔沙大陆在帝国时代之后，呈现的是一种技术倒退与前进的拉锯状态，因为帝国时代的种种科学技术高度——依据前代国家的描述——显然是不可企及的。而所有的后继者就只能在这个舞台上前赴后继，试图成为第二个凯尔沙帝国。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有些地方在使用电力汽车了，有些地方却依然在烧煤取暖。如果不是云上国的上一代政治家和科学家出乎意料地放弃了独占红云海的计划，并且义无反顾地将红云砂为基础的长距离无线电通讯扩张开来，整个凯尔沙大陆的政局或许依然是各自为政，一片混乱，更谈不上什么国际政治。

整个集会的发言显然不会涉及这样的地缘政治的"俗气"话题。他们感兴趣的，都是那些遮遮掩掩，在各个地区始终流传如同童话一般的故事。不过即便在那时的特蕾莎看来，这也只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社群而已，与她曾经参加过的帝国建筑研讨会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小众文化爱好者的信息交流。

特蕾莎始终好奇的是集会的召集者是谁？她或者他有什么更深层的目的吗？

"......另外，现在很多人认为《星天神祭书》是黑海联邦为了传教带来凯尔沙大陆的。这个观点并不完全正确。现存的关于这本书的内容并非由他们直接提供的书籍抄本，而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一代代传教士从未自己将其整理成书，而是任由各个国家地区和各个时代的信徒们将三位女神的故事编纂成册，自由传颂。更奇怪的是，虽然黑海联邦的传教士从来都自称是战神的信徒，但是他们带来的《星天神祭书》中包含了相当的原初女神与丰产女神的事迹，甚至对原初女神的尊敬溢于言表，称其为"地上众神之首"。这自然造成了三位女神的各自拥有了分散的信徒群体，各个大大小小的教派更是数不胜数。一直到五百多年前菲利斯在荣耀河大战之后彻底独立，整个大陆政局逐渐安稳，才有了现在少数稳定的教会组织。云上是原初女神教会的领地，我们万图盟距离黑海传教士登陆的地方最近，战乱持续的时间相对来说也最久，多信仰战神。被两个大国夹在中间，生存不易的赫林沙漠的原住民多为丰产女神的信徒。立国最晚的菲利斯则鱼龙混杂，信什么的都有，传说信仰三女神教会之前的古老邪教黑海神人团结会的也大有人在。虽说有这么一些大致的势力划分，但是其实除了云上，所有别的教会基本都很难谈得上任何的组织性......"

这样子泛泛的高谈阔论似乎是所有人都非常习惯的形式，也是让新人感觉非常兴奋的发言，感觉自己仿佛接触到了这片大陆的隐秘历史。事实上，这些信息在各个大学的图书馆都是随意能够查阅到的信息，甚至其中能称得上是确定的知识的部分都不是特别多。尤其是关于信徒分布的部分， 在万图盟常年混乱的政治局面下，其实很难有人能说清楚究竟每一家每一户各自的信仰如何，或者有没有信仰。特蕾莎甚至怀疑万图盟那个像神棍组织多过正经教团的战神教会是否真的有人进行过这种严谨的调查。

那场集会带给她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发言，其中一个来自一个听起来跟他同样年轻的声音，很可能是跟她一样的大学生吧。

"我也有一则信息想要分享，是我从我的祖父母那里听来的。他们来自万图盟东北部那个后来发掘出了很多帝国时代遗迹的闻香山。同样的，那里也通常是人们最早能够看到黑海传教士的地方。我们都知道，黑海的传教士除了他们的教典，从未在海的这边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有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他们的血脉在海的这边留下来，传说那些传教士的瞳孔殷红如鲜血，虽然不知道如今的他们是否还有这种标记，但是或许这是一个可以辨认的标识。甚至说不定，他们之中有人从祖辈那里得到了关于黑海联邦的信息......"

特蕾莎的粉色瞳孔并没有第一时间引起很多人，甚至是她自己的注意。毕竟要将血红不似人类的眼睛和特蕾莎这样粉色，只是略有些病态美的瞳色联系在一起，确实需要一定程度的想象力。要一直到很久之后，到她亲身前往闻香山的时候，她才彻底意识到那些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对"血脉"的讲究，可能真的有事实依据......

她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再次直接参加他们的集会。不过这个组织的隐秘传说始终在大学的圈子里挥之不去，她想不听到也不行。毕竟这个组织最大的参与群体大约就是一些精力和想象力过剩的年轻学生了。耳濡目染的时间长了之后，她自己也没有再将这个组织当一回事......

"尝尝这个，"米莎给她端上一份刚烤出来的撒上了香料的薄饼，满眼期待，"我研究了好久这种薄饼怎么做呢。"

特蕾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咬了一口薄饼，"哇，这......真的太好吃了！"这次她脸上的幸福感毫无伪装。她觉得，或许任何人在十天的时间里水米未进，却不会感觉饥饿或者口渴，再次吃到真实的食物的时候，也会和她一样吧。如果不是竭力控制，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要夺眶而出。

尤其是当她想到，本来应该是尤米坐在这里，如寻常那样咋咋呼呼地对每个人露出过于耀眼的笑脸。

"监天大人，您的情绪波动非常大，肩膀和胸腔都有非常不正常的运动，可能会在对方眼中显得奇怪。"玉文提醒了一句。

米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不是噎着了？哎呀，可能这次做得有点干。喝口茶吧。"

特蕾莎急忙接过茶，用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玉文，怠惰之蛇这个秘密集会，可能是很好的切入点。因为他们通常会在会议上交换很多古代知识。如果我们在集会上主动提出这次伍尔特沙漠里的骚动，很可能我们也可以间接试探一下小河镇上对这件事目前的了解是如何的。"她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情报上，"我们现在可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监天大人，我虽然对这个集会并不了解。但是如果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集会的话，那里很可能有对天生摩有所了解的人物存在。我们应该非常小心应对，不要露出破绽。"玉文说道。

"我觉得这个时代应该是没有人......"特蕾莎想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件事完全没有那么绝对：那个叫亚历山大的恶魔非常了解天生摩，甚至能够驾驭它。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她在心里干笑，脸上则是笑眯眯和米莎聊起了她考古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