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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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茶安靜了好一會兒, 才說:"會關心別人, 不奇怪吧。"

紀梵沒說話, 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夜空下, 一輛灰藍色幻影穿過長長的油柏路, 停在大理石柱旁。

司機下車,打開車後門。

兩人上了車, 紀梵卻是坐在了副駕,一手支着下颌, 一邊側過臉看窗外。

往常她都是和姜茶一起坐在後座的, 兩人離得很近, 近的距離,适合時不時的挨挨蹭蹭, 或者是突如其來的接吻。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從前紀梵隻要想,便可以把車裏的擋板升起, 然後抵着她, 享受一個柔軟的吻,或是別的什麽。

流光白茫茫地灑進車內。

修長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打着節拍,她把小臂輕靠在車門上,偏過頭, 長睫安靜地張着, 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映出城市外頭的光景。

車裏有些沉默。

這段沉默并不太長,卻讓姜茶如坐針氈。

"你朋友是出了什麽事麽?"紀梵輕聲問。

"她...是膝蓋受了點傷。"

"這樣啊,"紀梵漫不經心地捏起側邊放着的一盒CD,問:"嚴重麽?"

"還好。"

又靜默了一會兒, 紀梵輕輕問:"是哪個朋友?"

"......"

姜茶沒答。

紀梵的長睫毛忽地掀起,看了一眼後視鏡。

裏面映出姜茶的眼睛。

這個問題結束,兩人都未再開口。

姜茶帶着紀梵上樓,電梯開了,感應燈随之而亮。

姜茶門口站着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柏以涵。

紀梵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姜茶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忙道:"你來做什麽?"

柏以涵輕輕笑了:"她可以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她?"紀梵問。

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神色淡淡的,瞧不出是什麽心情。

姜茶一時語塞。

"我鑰匙落在你家了。"柏以涵沒瞧見紀梵似的,态度自然,輕輕笑了笑:"跟你待在一起久了,我也有些丢三落四的。"

"鑰匙落在哪?"

"嗯,好像是在沙發上。"

姜茶隻好開了門,目光在沙發上尋梭,果然找到了。

柏以涵拿着鑰匙,便準備出門。

出門時她腳步一頓,疑惑地看着紀梵:"你們為什麽還住在一起?"

"你什麽意思。"紀梵淡淡道:"我和我妻子住一起,有問題?"

"妻子?"柏以涵似乎有些疑惑,她問:"你們不是離婚了麽。"

"......"

柏以涵悠悠道:"我以為我們現在是公平競争。"

姜茶腦中一片空白。

紀梵僵硬地站了許久。

不等姜茶開口,紀梵已經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往電梯裏走。

姜茶條件反射就去追:"紀梵!"

她好不容易跟上紀梵,微微喘息着捏住紀梵的手,想解釋,卻發現紀梵的目光透着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陌生感。

紀梵一寸一寸把手抽離,低頭,從包裏捏出一支筆。

"你和我解釋什麽呢。"紀梵擡眸,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我們都離婚了,沒必要。"

她低頭,飛快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好名,遞給姜茶:"你要的離婚。"

姜茶捏着那份協議書,目光微怔。

紀梵頭疼欲裂。

她回了那座山邊的莊園,一個人倒在黑暗裏。

卧室沒開燈。

姜茶不知道,她簽下離婚協議,根本不是因為誤會了什麽,而是因為她很清楚,她不太行了。

身體怎麽樣,感受最清楚的不是醫生,而是患者自己。

剛剛在樓道那一瞬間,她又失明了。

換季,雨多。

姜茶一連很多天沒有見到紀梵。

拍戲的時候不再有個人給她帶一壺溫好的湯,不再有人坐在劇組的小馬紮上,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也不再有人任她怎麽放下狠話都固執地趕不走。

她也隻是抱以漠然的态度。

紀梵從前一年四季都忙,最近是在離婚的事情上花了許多功夫,才整日這樣黏着她。但她在許多事情上素來決策果斷,決定了要結束什麽,便真的結束了,不會再花一丁點的時間和精力。

包括她們的關系。

從前也不知紀梵是怎麽想的,不願意離婚。不過既然她想通了,簽字了,那麽她們就真橋歸橋,路歸路。

隻是她也不知為什麽,拍戲的時候總頻頻看向某個位置,好像那裏有什麽人在看着她似的。

可分明什麽也沒有。

手術的前一天,紀梵去片場看姜茶。

她前幾天不是不想去,而是近來失明的情況愈來愈頻繁,從前緩一會兒就能好,現在卻不那麽容易。醫生說是腦出血壓迫了視神經,再不手術,可能永久失明。

她一個人在家,因為突如其來的失明已經失手打碎了好幾個杯子,玻璃碎了一地。在家狼狽尚且可以接受,可去了片場,就不行了。

她怎麽能讓姜茶看見呢?

在姜茶眼睛裏,她必須什麽都會,怎樣都是好好的。

那天是個雨天。紀梵早先吃了藥,出門時帶上了那盒未來得及送出的禮物。

下車的時候,天空飄起一陣細雨,冰涼的雨滴灑在她臉上,紀梵才想起來要撐傘。

下雨天真不舒服。紀梵木木地捧着那個素淨的白盒子,穿過吵哄哄的劇組人員,走到姜茶面前。

"送給你的。"

盒子裏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球,罩着一朵永不凋謝的白玫瑰。玻璃罩下頭一個淺木色的墊子,裏頭的玫瑰花很精致,白珍珠配着灑了香水的碎紙條,不太顯眼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小的卷紙。

白玫瑰的寓意:你是我的。

一朵白玫瑰,代表一心一意。

姜茶瞧着它:"分手禮物?"

"随你怎麽想。"紀梵把它放進姜茶的包裏。

兩人離婚的事情,暫且保密,在劇組的人看來,紀梵來探班,再正常不過了。

"紀總您可算來啦!"副導笑着打趣:"小姜這幾天拍戲老走神,整天盯着你之前坐的位置看,望眼欲穿吶。"

紀梵隻輕輕笑了笑。

那笑容很淺,一下子就消散不見了。

"來,最後一場戲。各就各位。"

"爆破戲,注意,有點危險。"

轟——

三層高的小洋房在火光裏炸開,姜茶臉頰上滿是黑灰,她衣衫灰敗,全是破洞。姜茶直直地伫立着,火光在冷雨裏亮而滾燙,一陣一陣的熱浪直直逼過來,灼燒着她的後背。

燙。

好燙。

可她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眼睛充滿了淚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棟樓。她的戰友在炮火中被炸的血肉模糊、她的親人被那炮火逼得無處逃生......無數的感情紛亂地湧來,姜茶眸子裏充斥着淚水,淚水如注,在細細的冷雨裏,所有痛苦無處遁形。

她已經進入了狀态。

這一條很成功。差不多可以過了。

正在這時,已成斷壁殘垣的小洋樓裏又傳來一陣轟鳴,灼熱的氣浪掀起一陣飛沙走石。

怎麽回事?

姜茶僵住了。

按照劇本,爆破隻有一次啊?!

氣浪裏,無數塵嚣撲過來,姜茶被震的不住後退,幾乎無處可逃。正在這時,忽地一個身影狠狠地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她,攬着她的頭,讓她靠在胸口。

轟炸聲裏,無數礫石飛濺而起,姜茶在雨裏渾身發抖,緊緊閉着眼睛,卻感覺額頭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睜開眼,觸目驚心的一片紅。

血。

一滴一滴的血往下落,再往上,抱着她的女人長發淩亂,被雨淋得微濕,額角破了一個血窟窿似的,血跡蜿蜒而下,一滴滴砸在泥地裏。

破碎的磚石本要砸到姜茶,卻被紀梵擋了去。

女人睜着眼睛,目光那一瞬間卻像是死了一般,直愣愣的,姜茶貼着她耳朵急急地叫了好幾聲,才重新恢複神采。

"怎麽回事?"轟炸聲平息了,姜茶往工作人員的方向看,大聲呼叫:"人呢?!她額頭流血了!"

紀梵被送去了醫院。

姜茶的戲沒拍完,還剩最後一個場景,隻得接着這場未停的小雨,繼續演戲。

紀梵從醫院出來時,劇組的煙火師站在醫院門口,吓到腿發抖。

當時他帶着兩名助理去現場調試爆破點,失手引爆了炸彈,這才導致了第二次爆炸。

得罪誰不好,偏偏是紀梵!

"紀,紀總,"他差點跪下了,結結巴巴地說:"您沒事吧。"

紀梵額頭纏了一圈繃帶,臉色蒼白,擺擺手,沒說話。

後來的事情,姜茶已經不清楚了。

聽人說,紀梵隻是額頭被碎石割破了皮,問題不大,包紮了一下就出院了。

照理說是沒什麽的。

姜茶微微放心下來。

隻是,又過了很久,姜茶卻一次也沒有見到紀梵。

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從她的生命裏,徹徹底底的,連一個影子都沒有留下。

紀梵送的分手禮物,那個玻璃罩着的白玫瑰,倒是被姜茶放在桌面上,花瓣卷着,優雅又漂亮。

一擡頭就能瞧見。

最後一場戲收工,姜茶想了想,決定去找紀梵。

她記得她們有個約定。

是什麽約定呢?走在路上,她才想起來,那個約定,是今天要去民政局。姜茶兩手空空,隻好又掉頭回家,帶上了紙質的離婚協議書,戶口本原件,身份證和結婚證。

紀梵的住處在山上,歐式的建築,綠草如茵。一大片草坪修剪的整整齊齊,灑水器還開着,不斷噴灑水霧。

一切看起來不錯。

就是過分空曠。

姜茶站在青銅的鐵門前摁了門鈴,監控轉了轉,接着一個人踏着石子小路走來。

"姜小姐?"

來開門的是管家。

"我找紀梵。"

"哦,"管家撓撓頭,頗為抱歉地說:"紀總不在家呢。"

"不在家?"

姜茶頓了頓,吶吶道:"好的。我改天再來。"

姜茶打紀梵的電話,關機,又踟蹰着給打開微信界面,指尖敲了敲,打了一行字,片刻,又删掉。

過了許久,她才完整地把消息發了出去。

——你在哪裏?

——該去辦理離婚手續了。

姜茶等了許久,晚上甚至因此失眠了,也沒有等到紀梵的回應。

殺青宴上,紀梵的位置空着。

四周的人都高舉酒杯慶祝,侃侃而談,從電影的完美收官講到後期宣傳,滔滔不絕。

姜茶卻什麽也沒聽見,忍不住問了句:"紀梵呢?"

一圈人瞬間安靜,訝然地看着她:"姜小姐都不知道,我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紀梵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她以為對方躲着她。

她打算躲多久?

姜茶給許青竹打了個電話。

她把額頭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在冷雨裏愈發朦胧的街景,呵出一口氣。

窗上結起白霧,很快散去。

電話接通。

下雨了,她和紀梵在一起六七年了。

"喂?姜小姐。"

"你知道紀梵在哪裏麽?"姜茶的手指在罩着白玫瑰的玻璃上輕輕撫着,一下一下。

"......"

許青竹問:"你找她有什麽事?"

姜茶輕聲道:"去辦離婚手續。"

許青竹說:"你家在哪裏?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

姜茶報了地址,電話挂了,那頭一陣忙音。

許青竹來的時候是傍晚,樓道裏的感應燈壞了,陰慘慘的。許青竹見了她,遞給她一樣東西,輕嘆:"你可能不知道,紀梵有很嚴重的腦淤血,替你擋的那一下,根本就是在送命。"

遞給她那卷起來的兩張紙後,許青竹就轉身離開了。

姜茶把卷着的紙一點點撐開。

紀梵的遺囑。

立囑人:紀梵;性別:女

.......

姜茶把那份遺囑猛地砸在牆上,一寸寸坍塌下去,眼淚糊了一臉。

遺囑?

你真狠。

姜茶搖搖晃晃地起身,舉起玻璃球,狠狠地把它摔在地上。

白玫瑰安靜地躺在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渣裏,卷的很好的小紙條露了出來。

很窄的卷起的紙條,淺杏色。像小時候塞進漂流瓶裏的那種,很隐私地被細繩綁着。

姜茶拾起那卷起的紙條。

指尖一點點撐開、撫平褶皺,卷角。

是紀梵的字跡。

清瘦隽永,筆觸鋒利,線條卻溫潤柔和。

"我這一生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唯有你,我希望有來生。"

【GL】替身戀人(娇藏)〔娛樂圈〕- cat喵(完结)Wo Geschichten leben. Entdecke jet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