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南宮望雖有些短智,但還沒到愚蠢的程度。
他也知道皇帝出行必定會有數以萬計的精兵随行護駕,一旦這些護衛開到山上,死士被活捉的可能性極高。
他将縱火的日子提前了一晚,清明節前一晚的子時,東風起。
齊顔穿着雪白的裏衣,披着外衫站在寝殿的西窗前。
醜時一刻剛過,一片火光直沖鬥牛,染紅了半邊天。
齊顔激動的心情難以自持,看着天邊的火紅笑了起來。
南宮老賊,當日你與陸權逼的前朝殇帝縱火***,可曾想過報應來的這麽快嗎?
一個笃信陰陽命數的人,看到自己昔日惡行,報應在自家祖墳和唯一嫡女的身上,滋味如何?
守夜巡視的哨兵見到沖天火光沖下入雲塔,腳下一個不穩從台階上滾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卻顧不得檢查自己,徑直向南宮讓的寝宮方向奔去......
"報!!!"
門口的牛刀衛豎起手中的刀斧:"什麽人!"
"小人是負責守衛的士兵,萬死禀報陛下,西山火起!"
牛刀衛向西邊望了一眼,轉身推開了殿門。
南宮讓的年紀大了,睡眠極淺、士兵喊"報"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睛。
士兵跪在前殿中央:"巡防士兵張川,有要事禀報陛下!"
南宮讓長歎一聲,揉了揉太陽穴坐了起來:"去看看。"
守在門口的四九從地鋪上起來,向外殿走去。
"什麽事?"
張川的臉都吓白了,連連磕頭:"西山火起,西山火起!"
四九大驚,跑到出大殿向西邊望了一眼,轉過身向内殿跑去。
跪到寝殿門前:"啓奏陛下,巡夜士兵來報......西山火起。"
"什麽?"
南宮讓霍的一下站了起來,許是數日勞頓又沒得到充分休息,眼前一陣眩暈頭疼欲裂,跌回到床上。
"來人!"
四九從地上爬起,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其他内侍點燃了寝殿的燈,四九将南宮讓扶了起來:"陛下,保重龍體呀。"
"快扶朕出去看看。"
"是。"
内侍抱起南宮讓的外衫交給四九,四九亦步亦趨的跟在南宮讓身後,将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
巡夜士兵還在殿内不住的磕頭,不停的重複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四九喝道:"還不快閃開!"
士兵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滾到一旁去了,南宮讓大步流星的來到殿門口,看到西山方向被大火映紅的半邊天空,眼前一黑。
"陛下!"四九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南宮讓倒了幾口氣才緩過來,抓着門框站直了身體,臉色無比難看。
他怔怔的望着遠處的火紅,記憶回到了前朝慶和五年,九月十三日的那天,同樣的時辰。
他與陸權冒死深夜闖宮,本想勸陛下迷途知返重振超綱,卻不想殇帝竟不可救藥到拔劍劈砍他們。
陸權拔刀格擋,二人在纏鬥中不小心打翻裝了幾斤燈油的萬壽長明燈,燈油在地上鋪開大火"哄"的一下就燒起來了。
燈油沾染了殇帝龍袍的廣袖,随着一聲慘叫殇帝的身上燃起了大火。
大殿内殇帝的哀嚎一聲高過一聲,他和陸權都害怕極了,逃出大殿後幹脆将門抵住,把殇帝關在了裏面。
直到那凄厲的慘叫和咒罵逐漸弱去,停止。爲了把事情做的更逼真陸權又将盛寵一時的萬貴妃抓了過來......
燈油是陸權澆的,火是南宮讓點的。
他還記得萬貴妃頂着滿身燈油,跪匍在已經焦黑的殇帝屍體旁,哭的梨花帶雨:"求求兩位卿家放過我吧,本宮前幾日被禦醫診斷出已有身孕了.........
萬貴妃趴到舉着拉住的南宮讓腳下,扯着他的官服下擺:"南宮大人,求求你留陛下一絲血脈罷,若是皇子我願意代拟诏書禅位于二位卿家......"
陸權卻惡狠狠的說道:"二弟,不殺她你我死罪!"
之後南宮讓和陸權合計一番,決定由文官出身的南宮讓登基爲帝,陸權統領天下兵馬。
之所以在殇帝駕崩四十九日後才肯登基,是因爲南宮讓和陸權用這個時間将所有的知情人全部揪出來,一一滅了口。
包括當夜所有的巡防士兵,殇帝和萬貴妃的宮人、禦醫院大半的禦醫、甚至連當夜禦膳房的掌勺禦廚都沒有放過......
之後南宮讓又用計誘導言官,寫了些對他們有利的言辭。
陸權派了親兵喬裝成百姓到民間煽動民意,包括登基後山賊造反又被南宮讓一道罪己诏兵不血刃的"安撫",都是他和陸權一手操控。
這段歷史,知情的隻有南宮讓和陸權兩人了。
南宮讓的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快,命五千精兵山上滅火......"
"喏!"
南宮靜女被一陣嘈雜聲吵醒,聽到外面有士兵大喊:"走水了!陛下有令,速速集結救火!"
南宮靜女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趿着鞋子抓過宮裝披到身上,推開殿門跑了出去。
春桃和秋菊跑了過來:"殿下!"
"走水了?哪裏走水了?"
"奴婢也不知,好像聽說是西邊......"
西邊?齊顔的寝殿就在西苑!
南宮靜女奔了出去,嬌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齊顔晚上目不能視,連逃跑都做不到!
你不要有事啊!
南宮靜女一口氣跑到了西苑,見寝殿安然無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因跑的劇烈小腿一抽,差點跌倒。
身上的薄汗被冷風一吹,激的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邁着蹒跚的步子走向齊顔的寝殿,叩響殿門:"齊顔?你睡了嗎?"
齊顔正披着衣服站在窗邊,聽到南宮靜女的聲音心頭一沉,此時此刻自己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她了......
"殿下?"
"是本宮,我能進來嗎?"
"殿下請。"
南宮靜女推開了殿門,見齊顔披着衣服站在西窗前,窗戶開着。
春桃和秋菊也氣喘籲籲的跟了上來:"殿下,等等奴婢!"
南宮靜女見齊顔無恙一顆心安然落定,拉了拉挂在肩頭的宮裝走了過去:"你站在窗邊做什麽?"
說完爲齊顔拉上了窗子,嗔道:"身子虛還吹寒風。"
"臣隻是突然聽到外面的喊聲,摸索着到了窗邊,想叫個人問問情況......"
春桃和秋菊走進大殿點燃了桌上的蠟燭,齊顔"恢複"了視覺,逼迫自己直視南宮靜女。
見她額頭上蒙着一層薄汗,發絲淩亂、便擡起袖子爲她擦去了額間的汗珠,又理了理貼在額間的碎發。
"殿下怎麽來了?"
"本宮聽說西邊走水了,怕你......"南宮靜女抿了抿嘴,沒有說下去。
齊顔直直的注視着南宮靜女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面的關切是如此真切。
"殿下......"齊顔向前邁了一步,将南宮靜女擁入懷中。
南宮靜女的身體一僵,聽到耳邊的呼吸失了節奏,心頭一軟擡手回抱了齊顔,輕輕拍着齊顔的背,柔聲道:"不怕了,本宮這不是來了麽?"
春桃和秋菊對視一眼,雙雙退了出去。
聽到殿門關上的聲音,南宮靜女的臉有些紅:"别怕。"
誰知齊顔不但沒有放手,反而越抱越緊。
她很清楚的明白此時更應該保持常态,可她實在無法面對被自己步步設計的人,不顧安危的來關心她。
在表情崩潰前,齊顔率先擁住了南宮靜女。
彎着身子将自己的臉埋在了南宮靜女頸間的發絲中。
避免對方看出端倪,也躲過了春桃和秋菊的窺探。
南宮靜女的鼻尖點在齊顔的肩膀上,鼻息間萦繞着一股極淡的青草香,不由暗笑:沒想到男子也會有體香呢......
齊顔擁着南宮靜女,貪戀對方給她帶來的安慰和心安的同時,心中卻又生出新的算計......
"殿下。"
"嗯?"
"今夜,可以留下來嗎?"
南宮靜女的呼吸一滞,緊張又無措:"本宮......不行的,明日......一會兒,還要去看看父皇。"
齊顔緊了緊環在南宮靜女腰身上的胳膊,玲珑的曲線貼到齊顔的身上。
央道:"從父皇那回來,可以到臣這裏來嗎?"
南宮靜女秀臉紅透,軟軟的問道:"你怕黑啊......"
"嗯。"
"那,容本宮考慮考慮。"
齊顔松開了胳膊,溫柔的注視着南宮靜女:"殿下快去吧,臣等你。"
"本宮還沒答應呢!"
......
守在殿外的春桃和秋菊看到南宮靜女出來,松了一口。
明日就是祭祖的大日子,若是讓陛下知道在前一夜驸馬和公主同房的話,一定會懲罰她們......
"回去更衣,本宮要去看看父皇。"
"喏。"
南宮靜女出現在正殿上時,所有的皇室成員全都到了。
南宮讓面色陰沉的端坐在高位上,大殿裏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千牛衛不時跑進來彙報西山的情況。
"父皇。"
南宮讓看到愛女,表情一松,顯出些許老态:"吾兒來了?到父皇這兒來。"
"是。"
在一群跪着的人中,南宮靜女的身影猶如鶴立雞群。
她停在禦階下:"父皇。"
南宮讓招了招手:"過來。"
"是。"南宮靜女上了禦階,南宮讓拉過愛女的手,目光有些複雜......
就在他和陸權做完那件事不久,南宮靜女便降生了,元後馬氏卻離開了自己。
南宮讓一直覺得馬氏的死是老天對自己的報應,他親手燒死了懷有身孕的萬貴妃,老天帶走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做懲罰。
南宮讓長歎一聲,拍了拍南宮靜女的胳膊:"吾兒回去休息吧。"
"父皇,兒臣想陪着您。"
"聽父皇的話,你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你們,也都去吧......讓朕一個人靜一靜。"
"......是。"
出了大殿,南宮望和南宮震兩位年長的皇子默契的向哨塔走去,詢問滅火的情況。
南宮靜女想了想,向西苑走去。
春桃亦步亦趨的跟在南宮靜女身後:"殿下,寝殿在這邊兒!"
"本宮知道。"
"殿下!"
秋菊無奈的扯住了春桃的袖子,搖了搖頭。
春桃急切的說道:"你不勸勸?若是讓陛下知道了會責罰我們的!"
秋菊低聲說道:"這裏人多眼雜的,你是嫌命長了麽?"
春桃住了口,主仆三人向西苑走去。
行到一處僻靜地方,春桃實在忍不住閃身到南宮靜女身前跪在地上:"殿下請留步。"
"你這是做什麽?"
秋菊也跪到南宮靜女面前:"殿下,奴婢認爲春桃說的有道理,今夜不宜再到西苑了。"
南宮靜女皺了皺眉:"本宮已經答應齊顔了。"
秋菊勸道:"請殿下三思,陛下曾下旨齋戒五日,明日就要上山祭祖了......"
春桃說道:"齋戒期間夫妻不能同房,驸馬爺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向殿下提出這個要求!"
南宮靜女秀眉微蹙,嬌聲喝道:"胡說什麽?齊顔來自民間,哪懂得這麽多宮中規矩?"
春桃卻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即便是民間,守孝期間也是禁止夫妻同房的,驸馬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秋菊擔憂的叫道:"春桃......!"
......
齊顔端坐在床上,星目微阖,右手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膝蓋。
今夜,無論南宮靜女來不來她這兒,春桃和秋菊必折一人。
理智上她很希望南宮靜女回來,這樣的話這兩個人都保不住......
可是,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叫嚣着讓南宮靜女不要回來。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齊顔猛地攥住膝蓋上的布料,又緩緩松開。
"奴婢秋菊,驸馬爺寝了麽?"
"尚未,恕齊顔不能起身相迎,秋菊姐姐有事麽?"
"驸馬爺不必起身,傳殿下口谕:明日就是祭祀大典,請驸馬爺好好休息。"
"知道了,請秋菊姐姐替我謝過殿下。"
"奴婢告退。"
待到徹底聽不見腳步聲,齊顔向後一仰躺到了床上。
沒來,也好。
......甚好。
西山祖墳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夜,雍州位置偏南,山上的積雪早就融化了。
再加上接連的朗日,枯草和斷枝裏的積水早都幹了。死士秘密潛伏到祖墳的前山,将一把燒着的樹枝随手一揚,火苗借着東風順着山坡向上蔓延,片刻後就燒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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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проза天塹洛水將神州大地一分為二,北涇南渭。 一位是無憂無慮的草原王子,一位是獨擁盛寵的嫡出公主。 一場戰亂讓草原王子淪為遺孤,蟄伏十年的她本想成為一代佞臣、攪亂敵國天下,卻在瓊林宴上被點為駙馬。 且看這份國仇家恨如何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