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便将你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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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南宮靜女掀開車窗向外看去。車隊已來到一座城郊,道路兩旁黑壓壓的跪着一片百姓。

"這是怎麽回事?"南宮靜女問道。

齊顔合上書卷揉了揉眉心,回道:"天子出行,百姓夾道相迎。"

南宮靜女面露歡喜:"父皇勵精圖治一心爲民,百姓理應如此。"

齊顔卻垂下了眼眸沒搭腔,南宮靜女轉而問道:"怎麽不說話?"

齊顔再三權衡,還是保持了沉默。

南宮靜女有些不高興,索性不理齊顔了。

定州太守攜一衆官員出城三十裏跪迎,四九打開車門,南宮讓站到了車轅上。

黑壓壓的人群三跪九叩,跪匐在地三呼萬歲。

"臣定州太守,李遠道攜定州城内大小官員及百姓參見陛下。"

"免禮平身。"

"謝陛下。"

皇駕入了定州城,定州是小城無法容納一萬精兵,隻得讓八千精兵駐紮城外,剩下的兩千精兵随駕進入城内。

南宮讓曾特别下旨:此次祭祖沿途州府不得修建行宮,定州太守便将自宅修葺擴建了一番,用作南宮讓下榻之處。

南宮讓坐上主位誇獎李遠道恪守勤儉,對方聽了跪在地上激動了哭了起來。

因宅邸不大,膳堂無法容納全部皇室成員,南宮讓便下旨各自回房用膳,齊顔與南宮靜女住在西廂房。

出了正廳南宮靜女自然的牽過齊顔的手:"走這邊。"

"謝殿下。"

二人回到西廂沉默的用過晚膳,簡單的梳洗一番躺到床上。

雖然李遠道将所有的家具都換成了新的,但西廂房的床遠不如公主府中的拔步床寬敞,二人并肩躺在床上中間隻有不到半臂的間隙。

南宮靜女的心中有個疙瘩,此時隻剩她們兩人忍不住問了出來:"剛才本宮問你話你爲什麽不回答?"

齊顔沉吟半晌:"臣不知道說什麽。"

南宮靜女轉過身看着齊顔:"怎麽會不知道說什麽?"

"臣不敢出忤逆之言,亦不敢欺瞞殿下;隻能沉默。"

南宮靜女皺起了眉:"你不同意本宮的說法?"

"臣不敢。"

氣氛再次陷入了凝固,又過了一會兒南宮靜女說道:"你隻管說,本宮會爲你保密的。"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齊顔長歎一聲:"還是不要說了吧。"

"本宮讓你說!"

齊顔索性也轉過身,與南宮靜女面對面躺着,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殿下真的以爲百姓夾道相迎是件好事?"

"當然了!這不正是印證了父皇頗得民心嗎?"

"殿下,百姓們不冷麽?"

南宮靜女一時語塞,又聽齊顔輕聲道:"都是血肉之軀,跪在冰天雪地裏百姓就不會冷麽?殿下身份尊貴自然不會知道,有些貧困的家庭祖孫三代隻有一件棉衣,誰出門誰穿。如此不論老幼傾巢出動的跪在冰天雪地裏,那些穿着單衣的百姓怎麽辦呢?"

......

"若是這些百姓因此凍病了,李太守會出資給他們治病麽?就算給又有幾人敢到官府讨治病的錢?"

南宮靜女的氣勢當即弱了下來:"就跪那麽一小會兒,怎麽可能會生病。"

齊顔輕哼一聲:"那些百姓天不亮就出門了。"

"你怎麽知道?"

"臣來自民間,别說是陛下親臨,就算是一品官員來訪,百姓也要提前兩個時辰就跪在路邊了。殿下隻看到了百姓跪迎的場面,可曾見到他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模樣,可留意過有沒有人穿的是單衣?"

見南宮靜女沉默不言,齊顔又輕聲說了一句:"殿下恕罪。"然後便轉過了身體,背對着南宮靜女。

齊顔抱着胳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渭國人的死活與她何幹?

當南宮靜女說南宮讓深得民心的時候,她大可以表示贊同。

之所以最終選擇了沉默,是因爲在最後一刻,心中湧出的擔憂阻止了她。

此時的南宮靜女涉世未深是好糊弄,可她終有一日會長大。

通過下午的複盤,齊顔印證了南宮靜女過目不忘的本領,她今年不過十五歲,從前被嬌慣壞了不肯讀書,也沒見過民間疾苦。

保不齊有一日會突然開竅,如果有一天南宮靜女自己明白了百姓夾道跪迎并不是一件好事,又會對齊顔今日這番認同的話作何感想?

對乞顔阿古拉來說,渭國百姓的死活和她無半分關系。可對出生在民間身世凄苦的齊顔來說,無動于衷是最大的失真。

齊顔不能預料南宮靜女将成長成什麽樣子,她也不敢賭。

畢竟所有複仇的希望都捏在南宮靜女的手中......

草原王子乞顔阿古拉已經死了,這世上隻有齊顔。光是行爲和皮囊僞裝的像是不夠的,有些時候她必須要表現出齊顔的靈魂才行。

齊顔本以爲此事到此爲止了,卻不想南宮靜女竟輕輕的推了她兩下:"喂。"

齊顔的身體一僵,還是轉了過去。

"你看得清楚本宮麽?"南宮靜女低低的問道。

"臣看不見。"

南宮靜女的心頭一松,軟着聲音問道:"你......生氣啦?"

......

借着窗外挂着的一排燈籠發出的光,齊顔可以清楚的看到南宮靜女不安的表情和愧疚的目光。

心髒抖了一下,如鲠在喉。

南宮靜女咬了咬嘴唇,伸手扯了扯齊顔的袖子:"這種習俗自古以來就有,大不了......改日本宮找父皇說說,請他下道旨免了跪迎就是......你别生氣了。"

在南宮靜女的心中,齊顔似乎永遠都沒有脾氣,不管自己說什麽,做什麽、他都會無條件的包容。

在齊顔用極輕的聲音,一句連着一句反問時,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看到齊顔轉過身背對着自己,南宮靜女莫名的心慌。

原來再溫潤如玉的人也是有脾氣的......

十五年來,一直都是别人哄着她,如此低聲下氣的去"哄"别人還是第一遭。

可南宮靜女并未覺得難堪,隻是急切的渴望撫平這份無聲的怒意,她不習慣齊顔這個樣子。

齊顔直直的注視着南宮靜女,感覺到自己的心上某個久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冒出鮮紅的血來......

殿下,你可知我獻計燒掉了你的半壁身家?

你可知,我與你相處時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是設計好的?

你可知,我終有一日會颠覆整個渭國?

然後,親自取走你的性命?

見齊顔還是不說話,南宮靜女的鼻子一酸,委屈的說道:"你還要怎樣?"

說完竟流出了眼淚,南宮靜女無比委屈和難受。

自己都這樣了他還要如何?這個人的氣性怎麽這麽大?

聽到南宮靜女濃濃的鼻音,齊顔嘴唇翕動,略帶哀傷的喚道:"殿下......"

南宮靜女吸了吸鼻子:"本宮長這麽大,從來沒求過人。"

下一刻,齊顔挪了挪身體,摸索着将南宮靜女擁入懷中。

"嗝。"

"殿下。"

"......嗯。"

"臣該死。"

南宮靜女已忘記了哭泣,放軟身體任憑對方抱着:"本宮不是說過麽?别把這麽不吉利的字挂在嘴邊......"

"臣的确該死,惹殿下落淚了。"這是一句實話,前半句和後半句蘊藏着兩層不同的含義,唯說者一人能懂。

南宮靜女的心口酸酸漲漲的:"不許胡說,本宮才沒哭呢。"

齊顔摸索到南宮靜女的臉上,以拇指拭去了尚挂在眼角的一滴淚珠,柔聲道:"嗯,殿下最堅強了。"

"是吧?"

南宮靜女将額頭抵在齊顔單薄卻異常堅硬的肩膀上,淚痕尚未幹透,嘴角卻淺淺的勾了起來。

這個懷抱溫暖而安全,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她......很喜歡。

齊顔安靜的擁着南宮靜女,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即便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對方是仇人之女。

一朝滅族,劫後餘生、十年籌劃又殚精竭慮了這些日子,她累了。

即使這條複仇的大門才剛剛打開,可齊顔到底也不過是十九歲的少女而已。

若是草原依舊在,她或許正騎着流火與安達和小蝶一起春獵。

小時候她也幻想過自己長大後的樣子:她想如阿爸一樣勇猛,像母親一樣溫柔。渴望早日長大将哈爾巴拉按在地上胖揍一頓,想保護安達和妹妹不受欺負,盼着弟弟出生,然後一家人快樂的生活在一起;永永遠遠。

對于女子的身份,阿古拉也有過困擾。

母親時常叮囑她不許和其他男子走的太近,不許下河洗澡、不許和他們一起小解......

小小的阿古拉十分好奇:女子和男子到底又什麽不同呢?

盛典大會上額日和帶着吉雅公主前來,說要将女兒許配給她。阿古拉卻在思考:原來女子和女子也可以在一起麽?

吉雅與她年齡相仿,小蝶正好沒有适齡的玩伴,如果讓她留下來也不錯啊。

可阿古拉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原來草原是會覆滅的,撐犁并不是堅不可摧的、阿爸也無法保護她們一輩子的。

她以爲:十年的捶打自己的心早就堅硬如鐵,不存一絲良知。

直到她遇到懷中的這個比小蝶還小上一歲的女孩,她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被刺痛......

"殿下。"

"嗯?"

"對不起。"

南宮靜女搖了搖頭:"本宮還要謝謝你和我說了這些,從前'民間疾苦'在本宮心裏隻是四個字而已,今日本宮才明白它真正的含義。"

"殿下若是男兒,定會是位好皇帝的。"

南宮靜女輕笑:"之前還說怕死,卻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殿下會告訴别人麽?"

"不會的,本宮......"

"什麽?"

"本宮會保護你的。"

"謝殿下。"

【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Donde viven las historias. Descúbrelo ah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