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前塵雨打風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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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嘉四年,乞顔阿古拉十四歲。

此時的阿古拉言談舉止,舉手投足已經一點都看不出來昔日草原的樣子。

至于那雙異于常人的眸子她也早就想好了說辭。

這日面具人将她叫了過去,交給她一份卷宗和一個古樸的瓷瓶。

"這幾年你表現的很好,比我預計的還要好。"這樣的話從面具人的口中說出已算是最高的褒獎。

阿古拉退了半步垂眸拱手深深的行了一禮:"倚仗師父教導得當。"

面具人點了點頭:"卷宗裏的是你的新身份,過幾日你便出發去參加童生試。"

"是。"

"考完也不用回來了,在我這該學的你都學會了。唯獨身上還欠缺了幾許煙火氣,趁這次到各地走走看看。這條路爲師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日後......就看你了。

阿古拉擡起頭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毫無波動,低低的回了一聲:"是。"

"藥丸照舊每十日服用一次,這瓶全部吃完便可絕了葵水再無後患。"

"謝師父。"

阿古拉走到門口,身後傳來面具人的聲音:"臨行前去和丁酉告個别,下次再見面彼此就是陌路人了。"

......

阿古拉将瓷瓶踹到懷中抖開卷宗上面寫到:齊顔,年十四。晉州白鹿郡白水村人氏,景嘉元年白鹿郡爆發瘟疫十室九空。齊家六口向北逃難,不幸遭遇山賊。齊顔身中兩刀被高人所救後不治身亡。

後面是齊顔家族的詳細資料,不知是巧合還是人爲的安排。齊家五服之内所有的親族竟然在後來的幾年死絕了。阿古拉将卷軸上的内容盡數記牢,來到堂屋把卷宗丢到竈台裏親眼看着它化爲灰燼才轉身出來。

腳下一轉朝着草藥園的方向走去,丁酉就住在草藥園旁邊的醫廬裏。面具人因材施教發現丁酉對歧黃之術頗有造詣後,就不讓他再同阿古拉一起讀書了。

平時這個時間丁酉都在照顧草藥今天卻不在園子裏,阿古拉喚了幾聲丁酉推開廬門擺了擺手:"這裏。"

來到屋内發現丁酉正在收整行李,便問道:"你要出門?"

"嗯,主人說過陣子是禦醫院五年一度民間考核,讓我去試試。"

阿古拉點了點頭撩起衣襟後擺坐到椅子上,擡手爲自己斟了杯茶。

丁酉的掃過阿古拉平坦的胸口,幾度欲言又止。

阿古拉淺淺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盞:"你有什麽話就講出來。"

"主子給你的藥......你一直在服?"

阿古拉面無表情的看着丁酉淡淡的反問道:"不然呢?"

丁酉向窗外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是藥三分毒,再說這藥竟能抑制你女子的身份可見藥性何其霸道?你......"

"丁酉。"

"嗯?"

"若是被師父聽到又要罰你了。"

丁酉盯着阿古拉的眼睛,卻發現記憶裏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一潭死水,面前這人的心思自己再也看不透了。

丁酉重重的歎了口氣:"你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啊!不然等你報了仇也要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後悔就晚了!"

阿古拉緩緩的站了起來,淡淡說道:"早在我拜入師父門下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想過全身而退又何談後悔?倒是你要多加保重才是,至此一别縱然相逢相見亦不相識。不日我也要出谷,不送你了。"說完轉身向門口走去。

丁酉追到門口:"阿古拉!"

阿古拉足下一頓:"對了,忘了同你講。從今以後這世上在無乞顔阿古拉,我叫齊顔。"她早就絕戶了,活在這世上不過是一個讨要血債的厲鬼罷了。

阿古拉,不齊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丁酉看着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知道阿古拉再也不會回頭了。

"保重,齊顔。"

在丁酉離開那天齊顔果然沒有出現,他将一方木匣交給谷中的一位老伯:"福伯,麻煩你将此物轉交給齊顔。"

丁酉行至半山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圓潤輕柔的洞箫之音。他轉身回顧無名谷早已隐在終年不散的霧氣之中,唯聞箫聲。

一曲終了二人各自轉身,一人回屋收整行囊;一人踏上了前方的山路。

齊顔打開丁酉留給她木匣,裏面是一張藥方和一個瓷瓶:齊顔,這是我鑽研多年得出的藥方附三十顆藥丸,前路兇險此藥可助你暫時擺脫夢魇。

自打上次從草原回到無名谷齊顔便夜夜夢魇,嚴重之時甚至會慌亂呓語。所以她每夜最多睡兩個時辰,趁夢魇未深之前醒來。齊顔将藥方記牢輕聲道:"多謝。"

幾日後齊顔亦拜别面具人,背上箱籠離開了無名谷......

渭國的童生試年年都有,各地州府的官學都有舉行考試的資格。距離下次童生試還有半年,她可以先四處走走看看渭國的民間與書中的和面具人講述的有何不同。

一番思量,齊顔決定到京畿附近的州府參加童生試。這樣三年後秋闱春闱也少些波折多份從容。她選了允州立腳在城郊租了一座小院,房東聽說齊顔是備考的士子還特别算便宜了些。

望日。風和日麗,和風徐徐。

齊顔換上一襲藏青色的長衫,出門落鎖到市集去了。

聽房東說:允州每逢朔望便有大集,特别是望日這次的集市更是不容錯過,若是運氣好或許能碰到遊方的雜耍班子。

果然,尚未進城便能看到挑擔提籃的農戶三三兩兩的行在入城的官道上。齊顔加快了腳步随着趕集的農戶一同進了允州大城。

市集内的人群摩肩接踵,吆喝聲不絕于耳。街道兩邊攤位連着攤位,一眼望不到尾。

面具人教她禮儀文化卻并未對她說過太多市井之事,而齊顔的本尊是農家子市井之事是新的必修課。

一個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蹲在路邊,懷中抱着一隻腿上結了稻草的大公雞。

這時一名夥計打扮的青年出聲問道:"老哥,你這隻大公雞怎麽賣?"

"四十個銅闆。"

夥計眼珠一轉,伶俐的讨價道:"一隻下蛋的母雞不過四十個大子兒,你這隻雞又不能下單,便宜些吧?"

男子思索片刻:"三十五不能再少了。"

夥計似乎對這個價格不是很滿意,二人經過一番商讨最終以三十三文錢成交。

齊顔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不時在不同的攤位前駐足。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将允州城的物價摸了個大概。人群突然擁堵了起來前面圍觀的人群堵住了半條街,齊顔本想繞開身後卻傳來一陣吵嚷。

"都讓開,讓開!"一群手持哨棒的家丁粗魯的推開人群開辟出了一條路,齊顔被人抵着後心推到了場中。

隻見街邊跪着一位披麻戴孝的少女,在她的身邊停着一輛闆車上面躺着一位被草席裹着的人,露出一雙快要磨破腳底的草鞋。

少女低着頭懷中抱着一塊木闆,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四個大字:賣身葬父。

齊顔再次被家丁粗魯的推開,這時圍觀的百姓也認出了來人紛紛向後退了一步,有些膽子小的已經擠開人群溜走了。隻見一位衣着頗爲怪異的青年公子手提哨棒走了進來。

這人的身上穿着一襲短打材質卻偏偏是極易出褶皺的綢緞,他邁着四方步來到少女面前站定,端起哨棒點着木闆大聲念道:"賣身葬父?"人群随之掀起小小的騷動,有不些不知情的百姓低聲爲少女鳴不平:"這人也忒無禮了,人家姑娘都這麽......"

"噓!小聲些,這人你可惹不起。"

齊顔向後退了兩步立在人群前,這位"短打公子"再次開口:"擡起頭來給爺瞧瞧?"

少女緊了緊懷中的木闆緩緩的擡起頭,眼角帶着淚花怯怯的說道:"奴家賣身葬父,願終身爲奴爲婢。"

齊顔冷眼瞧着,琥珀色的眼眸沉寂無波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并不能波動她的情緒。

身後的勸告聲再次傳來:"這位大爺是允州一霸,丁府的嫡出長子丁奉山。"

"丁府?就是那位大人?"

"沒錯。"

人群安靜了,齊顔的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丁儀,太尉陸權之内弟。因率軍破撐犁部大營立下首功,景嘉元年拜四品衛将軍;領兩萬精兵駐守允州......

仇人之子,近在眼前。

這樣的畫面齊顔想象過無數遍,不料到這一天竟來的如此之快。

袖中的拳頭緊了又緊,齊顔深吸了一口氣閉目蹙眉,暗惱自己的心性修煉的還不到家。待再次睜開眼又恢複到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心中的波瀾卻并未停止。

丁奉山用哨棒抵住少女的下巴向上一擡,居高臨下的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就憑你這種姿色也配賣?"

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人皺起了眉頭,卻隻能幹看着。

少女流下無助的淚水,身體簌簌顫抖嘴唇翕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丁奉山又用腌臜話奚落了少女幾句,收起哨棒大笑了一陣,一揮手家丁再次爲其開路。

齊顔又一次被家丁用哨棒頂着推出老遠,被戳過的地方傳來陣陣痛意。眼睜睜的看着仇人之子風光的從自己面前走過,這一刻她突然明白:爲何師父發起狂來總會割傷自己的身體。

原來,有些傷發作起來隻能用痛楚來轉移。

【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Donde viven las historias. Descúbrelo ah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