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故國重遊應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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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顔坐在馬車裏,掀開窗簾看着外面的風景。

隊伍行進了一個月,終于渡過了天塹洛水。自從渭國接掌北邊之後,在洛水的兩畔修建了數個碼頭,洛川周圍的百姓也打造了大大小小的船隻用來擺渡。

在齊顔的記憶中洛水南北兩邊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在北邊有一望無際的草原,牛羊遍地,不同的部落依傍水草而居,随着草場而遷徙。一座座錐頂柱體的帳篷是南邊永遠見不到的風光。

可是......

下了船,迎接齊顔的便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城門上的匾額刻着兩種文字——北關城。

城門守将更是不倫不類,雄壯的身軀裹在渭國的粗布料裏,有着略微泛黃的頭發和琥珀色眼珠的草原人,頭上戴着一頂渭國官差的帽子。

他們将草原人慣用的彎刀别在腰間,手持渭國兵丁使用的長矛,擋住了齊顔的車隊,操着一口生硬的渭國官話,喊道:"北關城重地,停車搜查。"

齊顔聞聲推開了馬車的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她怔了怔,心裏頭五味雜陳。

雖然現在洛北殘存的草原人大多都是圖巴部的族人,可在齊顔的記憶裏:這些勇士是披散着頭發,身披獸皮,騎在馬背上馳騁的模樣。

齊顔立在車轅上,擡頭望了望城牆上的匾額,城郭上隐約可以看到有人在巡邏,高高的城牆向兩側眼神綿延,一眼望不見盡頭。

這堵牆好像恨不得把整個洛北都圈住似的,也重重地壓到了齊顔的心上,讓那些被時光消磨褪色的草原記憶,破碎、模糊。

不肖齊顔開口,自有随行的斥候拿着朝廷的文書走上前去,操着一口生硬的草原話宣讀了上面的内容。

齊顔平靜地注視着門口那幾名裹了渭國衣裳的草原人,隻見他們紛紛收起了手中的兵器,連文書的真僞都沒有驗證便單膝跪在了地上。

斥候見這些人的禮儀古怪,又覺得他們面貌怪異,眼中劃過一絲鄙夷。

齊顔将目光定格在那幾個跪在地上,低着頭顱的草原人身上,一言不發地回了馬車。

騎在馬背上的護衛長一揮手,車隊再次動了起來。

北關城的城牆很厚,馬車走了好一會兒才穿過城牆,齊顔将車窗掀開一角,看到的是與渭國城池幾乎無二的街道,裏面的商鋪很少,街上零星能見到幾個行人,大都是草原人。

他們有的還穿着草原昔日的服裝,有的則換了一身渭國的行頭,所有商鋪的匾額都寫了兩種文字,渭國字寫在正中,下面附上一行字體較小的草原字。

齊顔放下車簾,烈日當空,正值晌午,車廂裏卻有些暗。

雖然十幾年前圖巴部曾被草原猛虎率領的撐犁部大軍驅趕到這裏,但如今,圖巴部的大本營已經遷徙到了草原腹地,水草最肥美的燕然府。

按照目前的腳程,至少還要走兩天。

隊伍在北關城的驿館停下,休整一夜。

夜裏,齊顔卻怎麽都睡不着,聽着街上的更夫敲過了三更的梆子,她披着衣服摸黑下了地,推開了窗。

圓月孤懸,無星。

黑雲飄動,微風。

上一次齊顔出現在這一帶時,她還是草原王子乞顔阿古拉。

她被丁儀的人馬逼到洛水江畔,騎着流火躍下懸崖。

時隔十七年,一切都變了。

草原變了,自己也變了。

......

這一夜,齊顔徹夜無眠,她一直站在床邊看着圓月隐去,東方露白......

天剛亮,隊伍再次出發,出了北關城方終于有了些草原的模樣。

齊顔再次卷起了車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南宮讓不想在洛北投入太多銀子,隻是修建了城池,城外依舊保持着草原的地貌。

這個時節正是綠草發新芽的時候,大片大片的嫩綠一望無際,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渭國人很不适應這樣的路,這裏并沒有所謂的官道,舉目望去皆是綠色,也沒有高山和樹林,長時間走在裏面很容易迷失方向。

斥候從懷中掏出一面三角令旗高高舉起,一夾馬肚沖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儀仗隊跟着斥候向草原深處走去,沒走個半天也能看到一些城郭的影子,草原遼闊城池間的距離很遠。

一路上走走停停,斥候要不時請隊伍停下獨自向前奔去,站在馬背上查看車轅痕迹,以此來确保他們走的是直線。

齊顔看到這一幕,心中暗笑:如此能耐也配做斥候?草原的孩子大多三歲上馬背,五歲就能認路。仿佛他們天生就有辨别草場的能力,随意掃一眼就能從草場的長勢判斷位置。

就這樣又走了三天,一座壯闊程度不輸于北關城的城池出現視線裏:燕然府。

在進城的過程中,齊顔在馬車的西側看到了一處凸起。

這是整座草原上唯一的高山,馍馍山。

撐犁族曾經就安居在馍馍山下,這裏是乞顔阿古拉的家。

齊顔深深地望了馍馍山一眼,記憶中的高山縮水了不少。她放下了車簾,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一絲異常情緒,可隐藏在廣袖下的一雙拳頭已經攥得發白,微微顫抖。

城門打開,北九州節度使阿努金率領部族出城十裏相迎。

斥候将文書交給阿努金的随從,飛馬回報。

斥候:"報!禀報大人,北九州節度使親率部族出城十裏相迎。"

齊顔:"知道了,告訴儀仗隊放慢速度。"

斥候:"是!"

......

馬車停了,錢通跳下車轅取了腳踏放好,敲了敲車廂的門:"大人,到了。"

齊顔推開門,出了馬車車廂,在錢通的攙扶下慢慢地踩着腳踏下了馬車。

阿努金騎着一匹純黑色的馬,身穿軟甲腰間挂着半片狼皮,腳上穿着牛皮靴,看到這一幕目露鄙夷。

阿努金是額日和的長子,草原淪陷時他已是青年。他與其父額日和不同,阿努金的骨子裏仍懷着某種莫名的優越感。即便他穿着渭國的官服,年年朝貢,骨子裏卻瞧不起孱弱的渭國人。

而齊顔的形象完全契合了阿努金對渭國文人的刻闆印象——瘦小,孱弱、更滑稽的是嘴唇上連毛兒都沒有。

齊顔也同樣在打量阿努金,黃瞳黃發泛黃且卷曲的絡腮胡,頭發被變成數股小辮子擰在頭頂盤成了渭國男子的發髻,爆炸的肌肉透出軟甲顯出輪廓,五官如刀裁般硬朗,跨坐在高頭大馬上單手捏着缰繩,下巴微微擡起,一派倨傲之色。

照理說齊顔是欽差,阿努金應該下馬行禮。可對方卻遲遲不動等着齊顔主動上前。

所有随行的渭國人都對阿努金的失禮感到非常不滿,但阿努金和他那些一字排開的随從個個虎背熊腰,面目兇惡,實在是太有震懾性了。

錢通按上了腰間的佩劍往齊顔那邊挪了半步,低聲道:"大人,是否要小的過去請他們過來?"

齊顔目不斜視,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不必。"

錢通:"是。"

齊顔右手小臂與大臂呈垂直,手指微曲成拳扣在腹部,左手自然地垂在身側,雙足開立,腰身筆挺:渭國文人最标準的站姿。

視眼前的數十位彪形大漢如無物,目色沉靜似水,唇邊挂着禮貌的弧度,與阿努金遙遙對視。

氣氛安靜極了,兩方的人馬誰也不肯先踏出一步,誰也不知道這個僵局将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齊顔這邊,不少随行者偷偷望向齊顔,見到欽差大人如此,紛紛在心裏頭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朝廷肱骨:臨危不懼,寸步不讓!

這才是禮儀之邦的欽差該有的氣節,不少人也紛紛挺直了腰杆,學着齊顔的樣子将目光定格在阿努金的身上。

阿努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渭國人會來這麽一手,表情有些難看。

被上百雙眼睛這麽盯着的滋味并不好受,阿努金率先打破了僵局,操着一口生硬的渭國話喊道:"歡迎使臣。"

齊顔對圖巴部的恨并不比南宮皇族少,撐犁部的覆滅與圖巴部有直接的關系,讓她向額日和的後人示弱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本想請出聖旨當場宣讀讓對方跪拜自己,不過也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重新登上了馬車。

不過在其餘的渭國人看來,齊顔的處理已經非常得體了。

入了城,阿努金卻一反常态地熱情了起來,他的渭國話說的不太好,讓斥候翻譯給齊顔:他已經準備了宴會,請齊顔過去。

齊顔欣然應允,到驿館換了一套幹淨的官服僅帶了錢通一個随從便去赴宴了。

宴會廳裏架了兩隻烤全羊,待齊顔坐好阿努金命人直接将其中一隻整羊擡到了齊顔桌上,親自來到齊顔面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拔了出來。

錢通欲拔出佩劍,齊顔卻猶未蔔先知般先一步按住了錢通的胳膊。

錢通:"主人?!"

齊顔站起身,從阿努金手中接過了小刀:"多謝。"

阿努金哈哈哈大笑,擡起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齊顔的肩膀,回主位去了。

【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Tempat cerita menjadi hidup. Temukan sekar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