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草原勇士将齊顔帶到了一處角落裏的空帳篷,帳篷雖小,不過裏面的東西很齊全。
那名勇士向齊顔比劃了一個"吃"的動作,齊顔點了點頭,後者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齊顔趁着這個機會快速洗了淨布将身上的血漬擦去,從裏到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解開小臂上的繃帶。由于這幾天沒怎麽休息,傷口愈合得不好,不過并沒有太嚴重的發炎情況,齊顔換了藥纏上幹淨的繃帶,囫囵躺到了床上。
她的心裏亂糟糟的,錢通到哪兒了?就算日夜兼程地趕路,最少也要十多天才能到京城,這段時間自己該如何穩住局勢?
吉雅的帳篷裏爲什麽會有嬰兒的哭泣聲?以南宮讓的年齡和身體狀況,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難怪吉雅會着急回草原省親......
難怪阿努金的态度如此古怪!難怪自己來到這邊一個渭國人都沒看見,可能已經被阿努金或者吉雅滅口了吧?
那南宮望呢?他犯下如此重罪會不會就此随了阿努金,幹脆反了?
這五日齊顔累壞了,她擔心暴露行蹤,選在夜晚趕路,白天在野外根本睡不踏實,躺在床上聞着空氣中熟悉的氣味,眼皮越來越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齊顔是被一股肉香味給饞醒的,帳篷裏并沒有旁人,矮桌上放着一隻烤好的羊腿,一壺馬奶酒和一碟金燦燦的烤馕。
齊顔彈坐起來,快步來到桌前席地而坐,用小刀片了羊肉鋪到烤馕上,撒了些韭花醬,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呃!"一口烤馕卡在喉嚨裏,齊顔看着走進帳篷裏的人瞪大了眼睛。
齊顔掄起拳頭捶打胸口,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來人,一眨不眨。
對方默默地坐到齊顔對面,拿過碗倒了滿滿一杯馬奶酒遞給齊顔,用雄渾低沉的聲音說着标準又流利的草原話:"慢點吃。"
齊顔毫不猶豫地接過酒碗,大口大口喝了起來,喝着喝着眼眶紅了。
對方默默地拿過桌上的小刀扯過一張烤馕墊着,将羊肉片好鋪到囊上又細心地撒了一勺韭花醬。
來人的身材十分魁梧,比齊顔大了兩個号不止,無論是割肉的小刀還是舀韭花醬的勺子到了他的手裏都略顯袖珍,他的身上穿着牛皮坎肩,一張狼皮裹着半身——标準的草原人打扮。
男子的頭上沒有一根毛發,頭頂布滿猙獰的傷疤,燙傷、刀傷、還有幾處凹陷下去得箭矢傷。
一道疤痕從左邊的額頭起始,将左側的眉毛硬生生地砍斷,劃過左眼停在左側臉頰上。
大顆大顆的眼淚溢出齊顔的眼眶,除了南宮靜女和自己的親妹妹小蝶,這還是齊顔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落淚。
坐在齊顔對面的男子将鋪滿羊肉的烤馕推到齊顔面前,又擡手給她倒了一碗馬奶酒,粗壯的胳膊暴露在空氣中,上面同樣遍布着各式各樣的傷疤,很難想象這副身體曾經經歷過怎樣慘烈的過去。
男子見到齊顔落淚,心裏的動容并不比齊顔少,可卻一滴眼淚都沒流。他咧了咧嘴,猙獰可怖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十分違和的憨厚笑容。粗大的手指在脖頸間掏了一把,扯出一條油麻繩項鏈,上面穿了三對已經包了漿的狼牙,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男子:"牛角号呢?"
日月穿梭,時光荏苒,不知誰還記得......
曾經有一對小少年在這片草原上交換了禮物。
後來......他們在存亡之間選擇了不同的路,當時其中一位少年小心翼翼地勾出脖子上的狼牙項鏈晃了晃,問道:"牛角号呢?"看到自己的安達從懷中取出自己送的禮物,笑了。
她以爲,那一别就是永遠。
他深信,他們還會重逢。
齊顔垂下了頭,擡起受傷的胳膊死死地攥住胸口的衣襟,仿佛隻有把自己胸膛破開,才能喘過氣來。
牛角号被她留在了無名谷,上面刻了巴音的名字,她沒有辦法帶在身上。
即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安達還活着,即使她在通緝令上看過巴音的樣貌,可真的親眼看到還是難以自持。
"啪嗒""啪嗒"大顆大顆淚珠砸在桌案上,齊顔渾身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歡喜又愧疚更心疼,巴音替自己完成了複仇的責任,可是自己卻沒有早點找到他。
這些年巴音無數次在死亡邊緣遊走,終日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草原滅了,撐犁亡了,但巴音從未屈服過渭國人,一有機會就策動□□,好幾次差點被殺死。
但在行刑前夕某位渭國官員突然改變了主意:他覺得斬首太便宜巴音了,他命人當衆剃光了巴音的頭發,用燒紅的烙鐵燙巴音的頭皮,把巴音折磨成了一個血人......
他們以爲巴音已經死了,随便把年僅十六歲的巴音丢到了埋屍坑裏,當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巴音就這樣活了過來,靠喝雨水吃草根活了下來。
經過這麽多折磨,巴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可看着自己的安達泣不成聲,還是微微紅了眼眶但眼淚很快被他壓了回去。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彎彎的牛角号,牛角号的表面泛着光澤——想來與狼牙項鏈一樣,牛角号也被盤得包了漿。
巴音将牛角号遞給齊顔:"收好了,别再弄丢了。"
齊顔将牛角号牢牢地攥在手中,倒吸了一口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牛角号一直放在無名谷,是誰把它交給巴音的已不言而喻。
說不定面具人正是利用這枚牛角号與巴音建交的......
齊顔恨不得砍自己幾刀,自己算什麽撐犁王子?算什麽哥哥,算什麽安達?
撐犁覆滅自己無能爲力,妹妹丢失自己沒能及時尋回,明明已經知道巴音尚在人間,卻讓面具人先自己一步找到了他。
這麽多年,自己什麽都沒做!
巴音:"别哭了,草原男兒流血不流淚。"
齊顔瞪大了眼睛:難道面具人沒有把自己的女子身份告訴巴音嗎?
齊顔不着痕迹地觀察着巴音的神情,隻見對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隻有真摯和坦誠。
齊顔又在心中罵了自己無數遍,這些年自己的内心已經扭曲成一個怪物了,不受控制地猜忌,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所有的事情。
齊顔不想這麽對待自己的安達,可是凝在骨子裏的習慣卻自作主張。
罷了......自己的身份對安達有什麽可隐瞞的?
齊顔:"其實我......"話到了嘴邊,齊顔卻硬生生地止住了,究竟在顧慮什麽齊顔自己也說不清,但她覺得現在并不是最佳時機。
再等等吧,等到一切都結束了,自己絕對不會再隐瞞巴音什麽的。
可是......這個"結束"指的是什麽呢?
巴音聽到齊顔生疏的母語皺了皺眉,但随即釋然,問道:"什麽?"
齊顔:"對不起,我把胸口的狼王圖騰燙掉了。"
巴音沉默片刻,反過來寬慰道:"你師父已經把你的目的告訴我了......這些年也難爲你了,若是換了我肯定是做不到的。燙掉了也好,隻要你是安全的。"
齊顔:"對不起,巴音。"
巴音:"你我安達說這些做什麽?我的傷在身上,你的傷在心上,爲了報仇連仇人的女兒都娶了。"
齊顔的唇邊堆起一絲苦笑,她不敢直視巴音的眼睛。
巴音似乎沒有察覺齊顔的異常,略帶興奮地說道:"不過很快你就不必再受苦了,阿努金已經決定和我們聯合,等我們殺光了渭國人,與阿努金劃江而治,重建撐犁王族!安達,你的騎射和當年比如何了?"
齊顔的心頭泛苦,挑選巴音能夠接受的話,回道:"這件事恐怕沒那麽容易,渭國的兵馬數倍于阿努金,我們......"
齊顔已經做好了被巴音罵甚至挨一頓揍的準備,誰知巴音卻說:"我知道,南宮老賊就快死了,你現在是那邊的大官兒又是驸馬,隻等你把兵符搞到手,咱們裏應外合,這事兒就成了!"
齊顔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嘭"地一聲,巴音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碗裏的馬奶酒撒了出來。
巴音:"你放心,我們會幫你拿到兵符的!"
齊顔:"你們?是誰?"
巴音"嘿嘿"一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上的刀疤:"你很快就知道了。"
齊顔:"好。"
巴音:"對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兒子?這一年多我親自教導他騎術,你托付的是什麽人?被嬌慣得不成樣子不說,連母語都不會說!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教好他的,可惜這孩子沒能繼承你與馬兒溝通的能力。"
齊顔笑着,心中卻翻江倒海。
果然,所有不祥的預感都應驗了!
面具人騙了巴音,這孩子明明是小蝶的,對方不僅隐瞞了自己女子的身份,還把這個孩子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到底是什麽目的?!
可是......齊顔卻不能解釋,就像面具人預料的那樣。
巴音所說的"我們"讓齊顔非常不安,是面具人,阿努金還是吉雅?
如果自己女子的身份被後兩位知道了,會更加被動!
這對狼子野心的兄妹不容小觑,他們的父親額日和被巴音親手殺死,他們竟然還能和巴音聯合......太可怕了。
南宮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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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
قصص عامة天塹洛水將神州大地一分為二,北涇南渭。 一位是無憂無慮的草原王子,一位是獨擁盛寵的嫡出公主。 一場戰亂讓草原王子淪為遺孤,蟄伏十年的她本想成為一代佞臣、攪亂敵國天下,卻在瓊林宴上被點為駙馬。 且看這份國仇家恨如何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