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運籌帷幄囹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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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顔走後,南宮靜女獨自坐在拔步床上,陷入了沉思。

雖然依舊對齊顔不能領會自己苦心而感到失落,但南宮靜女冷靜下來想想:齊顔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之前對方也的确說過進入天牢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至于計劃的内容是什麽,或許是這陣子齊顔精神不濟的原因,沒有透露。

事已至此,南宮靜女自知多争無益,隻能耐心等待。

大理寺關押的大多是犯錯的朝臣和皇親,牢房的條件自然也比刑部大牢好很多。

齊顔住得是單獨的套間,外間三面牆壁,一面欄杆,内有:一張桌案,文房四寶齊全,一盞油燈半壺燈油,桌案後面放了一個蒲團,地上零星散落一些稻草。

裏面還有個小間,大小隻有外間的一半,左邊是一張木闆床,中間放了一塊粗木闆作爲屏風,另一側放着一座五谷輪回桶,臉盆。

獄卒笑臉相迎,一路哈着腰行在前頭,将齊顔帶到了最裏面的這間牢房,打開了大鎖:"驸馬爺,委屈您裏面請。"

齊顔:"多謝。"

進了牢房,獄卒重新落了鎖,隔着欄杆笑道:"就委屈您在這兒少住些時日了,您周圍的牢房都是空的,清淨。有什麽吩咐您就拉一拉那邊兒的繩子,連着鈴铛到大堂,我們聽到鈴聲立刻過來。"

齊顔:"知道了。"

獄卒:"那小的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齊顔:"請便。"

牢房的環境比齊顔想象得還要好,她打量一番盤膝坐到了蒲團上,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沒有幾本書讓自己打發時間......

又過了一個時辰,牢房外傳來了談話聲,獄卒:"姑姑怎麽親自來了?您派人言語一聲,我們去取就好。"

秋菊:"你我各司其職,哪來的麻煩,驸馬爺在哪間?二位要不要檢查檢查?"

獄卒:"那哪兒敢,姑姑親自送來的東西我們放心,姑姑這邊請。"

齊顔站了起來,獄卒引着秋菊來了,後面還跟了兩名内侍,兩名宮婢,五人停在外頭隔着欄杆,齊刷刷地向齊顔行了一個宮禮:"參見驸馬爺。"

齊顔:"秋菊姐姐怎麽來了?"

秋菊:"殿下派奴婢來給驸馬爺送些東西,這裏的環境簡陋,請驸馬爺暫且委屈幾日。"

齊顔:"代我謝過殿下。"

獄卒哈着腰請五人進去,秋菊今日穿的是掌事女官的宮裝,品階一目了然,平時除了陪南宮靜女出席宮宴,秋菊很少穿得這麽正式。

齊顔心若明鏡:南宮靜女這是怕自己受委屈,不能親自來就讓秋菊替她走了這一趟,威懾獄卒。

這一招也的确有效,隻見獄卒彎着腰站在角落,一雙眼睛溜溜看着,心中已有權衡。

大理寺的官差是最會察言觀色的,進來的人究竟是真的失了勢,還是隻站一腳,看一眼就知道了。

一名宮婢從裏間出來,禀報道:"姑姑,原先的被褥是鋪在下面還是丢了?"

秋菊睨了那宮婢一眼:"當然是丢了,丢得遠遠兒的。"

宮婢:"是。"

另外兩名内侍合力擡着一個箱子,選了一個地方放好,把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秋菊:"這些是殿下親自爲驸馬爺準備的換洗衣裳,還有些書籍竹簡,文房四寶,煮茶的銅爐水壺,茶具碟盞,手爐和暖被窩的湯婆子,都在這兒呢,對了,這兩盒幹瓜蔬果都是爺喜歡的,看書累了吃些個。來得匆忙一時疏漏也是有的,還請驸馬爺先将就着用。"

齊顔:"殿下有心了。"

秋菊:"驸馬爺的一日三餐由奴婢親自來送,還缺什麽奴婢再給驸馬爺帶過來,晚一點兒會有内侍來送燒好的銀炭火盆,這陣子夜裏涼了,驸馬爺提早把湯婆子放到被窩裏。"

齊顔:"知道了。"

經過幾人的打理,原本環境就不錯的牢房,檔次又提了一個台階。

就連獄卒也暗暗咋舌:我的個乖乖,住過這間牢房的達官貴人可多了,當年二皇子定罪前也曾下榻此間,也未見如此啊。

蓁蓁殿下果真是疼愛這位驸馬爺到骨子裏去了,全然不顧旁人的看法。

衆人離開後,齊顔取了一本書讀了起來,夜裏秋菊來送飯,果真帶着幾名内侍擡着炭盆來了。

秋菊:"請驸馬爺先把藥吃了再用晚膳吧。"

齊顔:"秋菊姐姐白日還要主持未明宮的大小事宜,再過些日子天就要冷了,若下了雪更是難行。今後就不要親自跑了,差個人來送就是。"

秋菊回頭看了一眼,見獄卒已經識趣退走,擺了擺手讓幾名内侍出去等,她跪到齊顔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驸馬爺,殿下說她送來的那些換洗的衣裳您一日換一套,換完了就是出去的時候了。"

齊顔沉默片刻:"知道了,天晚了你回去吧。"

秋菊:"奴婢告退。"

吃過晚飯,齊顔又看了兩頁書,便到裏間睡下了。

三日後的上午,正是下了早朝的時辰,回廊裏再次傳來獄卒與旁人的交談聲。

齊顔合上了手中的書卷,若自己沒有料錯,應該是他來了。

獄卒:"下官參見尚書大人。"

公羊槐:"把鑰匙給我。"

獄卒:"這......小的帶尚書大人過去吧?"

公羊槐:"大理寺牢房固若金湯,還怕我們長膀飛了不成?本官也不爲難你,隻半個時辰,誰也不要來打擾。"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之後,又過了十幾個呼吸,禮部尚書公羊槐出現在了牢房外。

齊顔:"白石,你來了。"

公羊槐沉默着打開了大鎖,齊顔從書案下面拽出了一張褥子鋪到旁邊:"坐吧。"

公羊槐盤膝坐到齊顔身旁,擡眼看了看周圍又端詳了齊顔一會兒,放心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受委屈的。"

齊顔勾了勾嘴角:"托殿下的福。"

公羊槐将胳膊搭在書案上,傾着身,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齊顔:"哦?"

公羊槐感慨地歎了一聲,目露豔羨之色:"不止蓁蓁殿下一個人護着你,真沒想到你在朝中積累了如此威望。"

齊顔:"怎麽了?"

公羊槐:"今日早朝,工部員外郎李橋山,當堂呈上一封聯名奏折,叩請陛下法外開恩,對你從輕發落。"

齊顔:"李橋山?我與他似乎并無故交。"

公羊槐拍了拍齊顔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你可知道奏折中聯名的人都有誰?"

齊顔:"不知道。"

公羊槐:"晉州學子,共五十三人聯名求情。"

齊顔挑了挑眉:"怎麽這麽多?!"晉州自景嘉元年蒙難後,一直沒有什麽學子殺入殿試,這次大考年雖然晉州大放異彩,不過金榜題名者也隻有十人,五十三人這個數量大大超出了齊顔的預期。

公羊槐笑道:"這次大考,過了秋闱鄉試的晉州學子一共八十六人,其中十人金榜題名留京任職,還有四十三人以秀才或舉人的身份留在京城做'釋褐'往各府投遞文章等待舉薦呢。緣君忘了麽?每次放榜後到下次大考開始,落榜學子都可以留京自薦的。放在往年也不會有這麽多人,不過今年十位上了金榜的晉州學子全部留在了京城,再加上你這位晉州籍的主考官,這個數目實屬正常。不過這批學子都被點了五品以下,還沒有上朝的資格,聽說你出事了他們心急如焚,奔走相告。我聽李橋山說:這些人原打算在降罪的旨意下達之前就把折子遞上去的,哎......苦于沒有門路。最後還是本屆的榜眼晉州學子:秦德,找到了本次科考的狀元郎,就是那個兵部尚書府上的小公子宇文金。說起來宇文金也算是你的門生了,但是你這件事他家老子是彈劾人之一,宇文金不敢公然忤逆父親,暗中找到工部員外郎李橋山把折子交給了他。李橋山很欽佩你擔任工部侍郎時候做的事情,今日把折子遞了上來。"

至此,齊顔自主入獄的第一個目的達成了。

她一手栽培了不少晉州學子,但并不知道誰才是真的忠心于自己。雖然這次也不能完全判斷,但隻要他們在折子上簽了名,日後再想拜别的山門難于登天。

齊顔要的就是這個,她不在乎有多少死心塌地,隻要他們除了自己再無靠山即可。

晉州一脈,同氣連枝。齊顔作爲晉州在朝中的最高官階,朝廷裏的晉州人越多,她的地位就越穩固;水漲船高。

公羊槐:"這些人雖然官階最高的才從五品,但勝在都很年輕,最年長的不過才二十五歲,用不了十年他們之中就會出現朝廷的肱骨柱石,所以即便是陛下也要慎重考慮。"

公羊槐慨歎一聲,拍了拍齊顔的肩膀:"正所謂種瓜得瓜,求仁得仁。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放眼整座朝堂威望比你高的人是有,但是能得到這麽多年輕人支持的,你是獨一份了。哪怕是中書令邢大人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沒有這個本事呢。"

見齊顔沉默不言,公羊槐再次往齊顔那邊湊了湊,說道:"雖然你現在官職沒了,但還有皇親身份,加上這封折子應該很快就能出去了。憑你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重新啓用,官複原職或許有些難度,但當個侍郎還是綽綽有餘的。說句該死的話......待到新皇登基......"

齊顔:"白石!"

公羊槐捂住了嘴巴:"我知道我知道。"

齊顔深吸一口氣,拿過毛筆和裁好的宣紙,寫到:我問你,你,你公羊一門,到底是忠君還是忠于五殿下?

公羊槐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齊顔,沉吟片刻如實寫到:依眼前的局勢看,忠于五殿下便等同于忠君。

齊顔一把抓過這張紙,将它團成球丢到了火盆裏。

繼續寫到:若我告訴你,新君另有人選,該當如何?

公羊槐大駭,哆嗦着筆尖寫到:可不敢開這個玩笑,你......

齊顔:陛下心中已有太子人選,并留了一封密旨給我,命我全力協助未來的太子殿下登基,白石......你我少年相識,這麽多年我可曾騙過你?此等大事豈能兒戲?

公羊槐将齊顔寫的這張紙捧到面前看了半天,又心虛地回頭瞧了一眼,見身後并沒有人才将它丢到了火盆裏,直勾勾地望着這張紙燒成灰燼才把目光收回,喉頭一動咽了咽口水,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齊顔卻繼續寫到:若陛下屬意五殿下,爲何讓他擔任監國皇子多年也未更進一步?你今日就告訴我,你和你們公羊一族,到底是忠君還是忠于五殿下。

公羊槐抓住了持筆的那個手腕,筆尖仍控制不住地抖動着。

今日他和齊顔在牢房裏的這場"對話",關系整個公羊族的生死榮辱,公羊槐實在想不出來齊顔筆下的這位"太子"到底是誰,他捋遍了剩下的皇子,也扒不出一個比南宮達出挑的。

可是"忠孝仁義"是刻在每個渭國讀書人骨子裏的東西,古有"衣帶诏",面對一個傀儡皇帝尚且有無數人誓死效忠,更何況南宮讓這位手握實權的當朝帝王呢?

雖然南宮讓這幾年的身體不好,鮮有露面,但隻要皇位沒有傳給旁人,南宮讓依舊是絕大多數官員誓死效忠的對象。

終于,公羊槐動筆了,在紙上寫下了:"忠君"二字。

齊顔将這張紙也燒了,寫到:陛下賜給我的密旨找機會再拿給你看,陛下有意:任"三五"黨争,扶持未來太子暗中做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睿王之死打破了平衡的局面,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必須要及早幫助太子穩固地位。

公羊槐:要我做什麽?

既然做出了選擇,公羊槐決定爲新帝出上一份力,一則保全公羊族,二來也能積累足夠的功勳,待到新帝登基自己也能更進一步。

雖然目前的局勢南宮達如日中天,但公羊槐很清楚:這一切光芒都是陛下給的,收回也是翻手間的事情。

而且,隻要南宮達一日不是太子,就算陛下駕崩新帝人選也要遵循遺诏。

齊顔:你暫時留在南宮達身邊不要暴露,将他的動态呈報給我,至于南宮達的命令,公羊府最好出工不出力。

公羊槐:好。

齊顔:實不相瞞,我已向太子舉薦你擔任新太尉,不過還要有些過渡,你心中有數,伺機配合。

公羊槐:此話當真?!

太尉,武官極品,與中書令在朝中的地位不分伯仲,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無數武官終生奮鬥的目标。

公羊槐:我是文臣出身,如何擔任太尉?

齊顔:所以才需要些許過渡,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可以請五殿下助你一把。

公羊槐:明白了。

公羊槐:緣君......可否告知陛下心中人選是哪位殿下?

齊顔:時機成熟你自然就知道了。

......

公羊槐看着齊顔将二人所有交談都丢到火盆中,化爲灰燼。

起身抱拳,對齊顔作了一揖:"一切盡在不言中,緣君......待我的一切白石皆銘記于心,保重。"

齊顔回了一禮,目送公羊槐落鎖離去。

至此,齊顔自主入獄的第二個目的達到了。

南宮靜女怎會想到:短短三日,齊顔先是把所有留在京城的晉州學子拉上戰船,然後又爲她拉到了公羊一族的支持。

還剩下最後一件,齊顔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過,這裏總比在未明宮和蓁蓁公主府說話方便多了,齊顔也深信:朝廷甚至内廷中一定有那人的勢力......

齊顔來到角落,掀開了放在那裏木箱,裏面齊刷刷地摞着兩摞換洗的衣裳。

齊顔将手伸了進去,從下至上摸了兩遍,箱子裏還剩下二十七套。

也就是說,南宮靜女最多還會讓自己待在這兒二十七日,也不知這點時間夠不夠?

......

另一邊,南宮靜女端坐在書房内,面前的書案上放晉州學子聯名爲齊顔請願的奏折。

上面一共有五十三個名字,其中年齡最大的二十五歲,官階最高的隻有從五品。

就目前的局勢看,這些人加到一起也沒有彈劾齊顔的那些人中,任何一位的分量重。

看着這封措辭懇切的奏折,南宮靜女終于明白了齊顔的苦心。對方又給自己提供了一份名單,一份可以選擇培植親信的名單。

南宮達已經松口,聯名奏折适時呈上,南宮靜女差點當堂下旨釋放齊顔,可是她不知道齊顔是否還有後招,擔心會打亂齊顔的部署才強忍着沒有放人。

眼下,南宮靜女唯一能做的就是:時不時打發秋菊去探望齊顔,看看對方缺什麽少什麽,有沒有什麽話帶回來。

就這樣,南宮靜女忍着煎熬又撐了二十多天,所謂的三堂會審也隻是過場而已,隻提審了一次,客客氣氣地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寫寫畫畫便收場了。

這段時間,驸馬爺入獄的消息也傳出了京城,還在京畿瘋狂研究假死藥方子的丁酉在茶樓聽到了這個消息,當天就收拾了行囊飛馬回京。

丁酉:齊顔不是說還有三個月嗎?怎麽會這麽快?可是......假死藥自己還沒研制出來,怎麽辦?

丁酉也不傻,他到了京城暗中打聽齊顔入獄的原因,若是對方因性别暴露,自己也回不去了。

結果讓丁酉松了一口氣,他回到皇宮找到王院長消了假,看到對方别有深意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安。

下午,秋菊奉命給齊顔送晚膳,進牢房前秋菊将一錠銀子塞到了獄卒的手中,對方随口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秋菊跪在齊顔身邊,低聲問道:"殿下命奴婢來問問,換洗的衣服可還夠?"

齊顔想了想,答道:"好像剩得不多了,明日再送幾件過來吧。"

秋菊:"幾件?"

齊顔:"十件。"

秋菊:"是。"

【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