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顔複行數十步,突然扶住圍牆皺了皺眉:那小公子的腿勁兒還真不小。
回到小院撩開褲管一瞧,小腿上赫然一塊青紫。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或許是從那小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小蝶當年呵護自己的影子,便怎麽也氣不起來。
齊顔透過面前四方的小窗看向遠處蒼黃的山,深秋時節萬物蕭索,心中的痛楚再次彌漫開來。
從前她一直希望小蝶還活在草原的某個角落,可自從出了無名谷四處走了這一遭,這樣的想法便愈發的淡了。
除了當年勾結渭國朝廷的圖巴部外,所有的草原人都被入了賤籍。這些草原人起初在北邊修築城牆,這幾年城牆陸續修好,渭國朝廷便将這些草原人羁押到了各州府繼續做苦力。
她走到冀州的時候,就曾見過渭國的士兵揮舞着鞭子驅趕草原人。忍不住打聽了一下:被入了賤籍的草原男人做苦力,勞動力較差的女人大多被販賣到了牲口市場,與牛馬同市。
奴隸市場裏的女人們全都骨瘦如、柴衣不蔽體,任憑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渭國人像挑選牲口一樣随意的擺弄。
面具人給的五十兩盤纏就是這麽花掉的。
哪怕,齊顔很清楚爲了複仇大業她應該視而不見......
可看着渭國人吆喝着喂豬的号子将剩飯倒在食盆裏,曾經的同胞如牲口般争搶已經發馊的口糧,她實在無法平靜。
撐犁部遭難那年小蝶不過五歲。如果她還活着,齊顔無法想象這些年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之後齊顔便開始殘忍的祈禱:小蝶和巴音已經死了。
死于戰亂,死在童年;如流火那樣從未屈服過渭國人一天。埋在某片不知名的土地下,回歸天神的懷抱。
腦海中再次閃過适才碰到的那對姐弟,竟又有些僥幸的期待着:巴音和小蝶還活着。
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無法名狀的心思,親情的溫存與冰冷的理智不停的撕扯着齊顔的心,是比撕心裂肺更加深刻彌遠的痛。
齊顔收回目光靜坐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自己右邊的小臂麻了。
松開因持久用力而顫抖的手指,在掌心處赫然出現四個月牙形狀的血印子。
她平靜的看着流血的手掌卻并不打算處理,這種排解的方法是她從面具人哪兒偷學來的。
當心中那些無法觸碰的傷口撕裂時,便用其他的法子把傷口轉移到自己看得見的地方來。
心,好像就沒那麽痛了。
"小蝶,等哥哥。"齊顔喃喃自語道。
待到渭國天下大亂,硝煙四起、渭國皇室血債血償時;姐姐就來陪你了。
這條複仇之路,齊顔從未想過全身而退。
她再次閉起眼睛,回憶起師父給她看過的卷宗,幹淨而骨感的手指一下下敲擊着桌案。
中書令邢經賦是景嘉元年的狀元,點了六品小官。不過七年的時間就被南宮讓一步步提攜到了中書令的位置上來,可謂是一代寵臣。
邢經賦布衣出身在朝中并無派系,多年來一直是對抗太尉黨的中流砥柱,此人剛正不阿清正廉潔,不喜華麗辭藻,偏愛針砭時弊的文章。
兩位副考官分别是吏部尚書鄧鴻遠,吏部侍郎舒立人。
這二人前者是陸權的同僚好友,後者是陸權的得意門生,情報上說舒立人文武兼修,天下平定後由陸權舉薦直接在吏部當差。
齊顔勾了勾嘴角,渭國朝廷裏真是愈發有趣了。
突然柴扉外傳來喊聲:"敢問晉州齊顔,齊公子可是下榻此處?"
齊顔挑了挑眉,先到堂屋将手上的血漬洗幹淨,來到院内問道:"正是在下,敢問足下何人?"
"小的謝府家丁,來給公子送請帖的。"
齊顔立刻警惕起來:除了公羊槐自己在京城并無相識,隻有到禮部領取春闱考牌的時候留了地址,對方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齊顔打開了柴門,對方是一位家丁打扮的青年男子。恭敬的打了個千兒:"齊公子,小的乃謝府家丁。我家老爺命小人奉上請帖,本月望日邀請公子赴宴。至于家主名諱恕小人不敢言,請帖中已經寫明,公子您一看便知。"
齊顔卻并不接過,問道:"在下初來乍到,似乎并不認識貴府主人。"
家丁笑着回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爺雖無官無品卻樂善好施,最喜以文會友,在這京城小有名号。聽聞公子才高八鬥欲一睹風采,屆時還有不少異地學子赴宴,還請公子務必收下。"
說完,家丁彎下腰雙手托着請帖高高舉過頭頂。齊顔暗自權衡一番接過了請帖。
"承蒙貴府主人如此盛情,在下便鬥膽接下了。"
家丁千恩萬謝,二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方各自回了。
齊顔打開請帖,隻見上面龍飛鳳舞的一行大字:誠邀晉州齊顔公子,于本月望日莅臨鄙府水榭。
落款是——謝安。
齊顔回憶良久,确定記憶中并無謝安這一号人物,師父給她的卷宗裏也沒有。
這謝安到底是何許人也?又是從何處探聽到自己的住所的呢?
另一邊南宮家的姐妹剛剛回府,在暗中保護的侍衛便将二人喬裝改扮出宮的消息報告給了南宮讓。
南宮讓聽完後沉默了片刻,問道:"吾兒可開懷?"
跪在殿下的侍衛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皇帝口中的"吾兒"指的是誰。朗聲回道:"蓁蓁殿下對民間的事物很好奇,小人鬥膽推斷殿下應是開心的。"
"既如此交代下去,靜女想出門莫要阻攔。再多派些生面孔暗中保護,不要被靜女發現了。"
"是。"侍衛退出大殿,心道:陛下對蓁蓁公主的寵愛真是無人可及。
"四九。"
"奴才在。"
"傳陸仲行入宮。"
"是。"
陸仲行正在公主府的後花園和南宮靜女一同喂魚,接到通傳匆匆告辭出府。南宮靜女心思單純并未深想,可陸仲行的心中卻是一沉:陛下怎麽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
來到禦書房陸仲行撩袍便拜:"陸仲行參見陛下,微臣匆忙進宮未換官服,望陛下恕罪。"
南宮讓放下手中的禦筆,笑着說道:"侄兒來了?看座。"
"謝陛下。"
"侄兒從哪兒來?"
"臣......從蓁蓁公主府來。"
南宮讓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注視了陸仲行片刻,後者竟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臣有罪。"
"哦?侄兒何罪之有?"
"微臣......微臣辦事不利,沒有保護好兩位公主。"
随後,沒用南宮讓問陸仲行竟然将南宮兩姐妹喬裝出府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連南宮姝女的手受傷的事情也說了。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信誓旦旦的答應南宮靜女要保守秘密。
南宮讓聽完,笑着說道:"此事朕已經知道了,侄兒快起來罷。"
"謝陛下。"
"靜女剛出宮,對民間的事情頗感新奇。她年紀小難免貪玩了些,此事就此封口。"
陸仲行垂着頭冷汗流了出來,硬着頭皮回道:"臣明白。"
南宮讓點到即止,話鋒一轉:"日後侄兒沐休常到公主府走動走動,若靜女想出門便由你全權保護。"
陸仲行大喜,慌忙謝恩。
南宮讓擺了擺手将人打發了,待陸仲行出了大殿他的目光卻陰沉起來:如此德行還妄想高攀?
雖然當日陸權與次子陸仲行密談了些什麽南宮讓并不知曉,但憑借他對陸權的了解卻能猜到個大概。
這些年他爲了打擊太尉府,命觀天司和言官以他人爲例大肆渲染"雙生子不祥"的事情,陸家兄弟之間龃龉頗深。
特别是長子陸伯言對這個孿生親弟十分忌憚,陸權年過半百膝下隻有這一對嫡子,而長子即将大考爲了安撫長子他必然會出手。
按照渭國的律法驸馬是不能參政的,也隻有陸仲行徹底退出朝堂才能平息陸伯言的不安。
如果他沒有料錯,大考過後陸權便會向自己求親了......
陸家樹大根深,南宮讓早有鏟除之心。若是陸仲行娶了自己唯一的嫡女,或可保一世平安。
南宮讓冷笑起來:陸權這隻老狐狸的如意算盤打的倒是天衣無縫。
不過......
又過了十日,期間齊顔又到書齋去賣了兩副字,掌櫃的見到齊顔喜不自勝:"您來啦,快快裏邊請。"
二人來到僻靜隔間,掌櫃的拿出一袋鼓鼓的布兜雙手捧着送到齊顔面前:"舉人老人請收下。"
"這是?"
掌櫃的笑的愈發谄媚:"舉人老爺您上次的那幅大作剛挂了兩天就被人買走了,您沒留住址真是叫小老兒好等啊。"
齊顔接過布兜入手頗有分量:"竟如此之多?"
掌櫃的見齊顔仍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更加覺得面前這個年輕的舉人深不可測:"舉人老人有所不知,我這店裏的字畫大多是不标價的。若有客人看上自會開價,前幾日來了一位貴公子一眼就看中了您的大作,那公子爺還說:'千金易得,佳作難求',擡手就命人封了紋銀百兩。按照三七分賬,再減去上次預付給您的訂金一共是六十七兩,您數數?"
"不必了,學生信得過您。"
"對了,舉人老爺的印鑒也刻好了,不如就在這兩幅新作上落款吧?小老兒也讨個頭彩。"
齊顔點了點頭,分别在兩副字上落下"牧羊居士"的印鑒。
掌櫃的雙眼冒光,歡喜難以自持。
齊顔将銀子裝入箱籠,臨行前再三囑咐掌櫃:切莫透露牧羊居士的身份。
對方忙不疊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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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泾渭情殇 - 请君莫笑 I (完结)(第1至200章)
Ficción General天塹洛水將神州大地一分為二,北涇南渭。 一位是無憂無慮的草原王子,一位是獨擁盛寵的嫡出公主。 一場戰亂讓草原王子淪為遺孤,蟄伏十年的她本想成為一代佞臣、攪亂敵國天下,卻在瓊林宴上被點為駙馬。 且看這份國仇家恨如何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