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長蛇體色豔麗,身軀碧粼粼似一泓碧波,顯然是一條毒蛇,盤曲蟄伏。樓鏡耳聰目明,聽到這細微動靜,倏忽回頭之際,正是它猛然襲擊之時。
一道森然綠電直撲面門。樓鏡手指倏出,三指如鷹爪,迅疾有力,扣住蛇頭。
外頭那兩個曹柳山莊的人還在說話,那女人谑笑,"沈仲吟神出鬼沒,莊主之前将莊內的高手派出去捉他,那麽多人,捉不住他一個,反倒給人家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家裏來,鬧了笑話。這一次沈仲吟殺了樓玄之,群雄憤然,他難道就不會避一避風頭?這時候要捉他,隻怕連人家影子也摸不到。"
樓鏡縮身在半塌的客棧東角空隙裏,聽到女人談起樓玄之之死,目光黯然,手指上不覺用力,将蛇頭捏得血肉模糊,碧綠的蛇身兀自扭曲掙紮,纏在了她手臂上。
男人說道:"據說這裏是沈仲吟和樓玄之交手的地方,姓沈的重傷逃離,倉皇之間,一定會留下線索,還怕捉不住他的狐貍尾巴......"
女人将那隻白淨柔軟的手輕輕一擡,止住了男人的話頭。
男人以眼神相詢問。女人眼睑微擡,目光往東邊一瞥,"有隻耗子。"
話音一落,男人遽然出劍,劍氣橫蕩,将東角那破舊的牆壁切割得支離破碎。
樓鏡不知自己哪裏暴露了,為躲避劍氣,不得不從灰塵裏滾了出來。
她一現身,曹柳山莊的人成了包圍之勢,将她堵在東角。一名侍從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
那身形瘦長似竹竿的男人一張長臉,五绺長須,觑着半跪在地的樓鏡,冷冷問道:"閣下是什麽人,躲在暗處,意欲何為?"
樓鏡壓低了聲音,甕聲甕氣,"小子隻是路過,想要尋個住處。"
"既然如此,為何避而不見,偷聽我們說話!"
樓鏡暗中掃了一眼四周,瞧見遠處櫃臺邊上的一個男人。
時運乖蹇。她瞧着曹柳山莊領頭這一對男女面生,不曾見過,原以為可以蒙混過去,誰曾想不是冤家不聚頭,那櫃臺邊的侍從卻是以往跟在曹如旭身旁,忠武堂大婚那夜裏,從荒園跑出去報信的人。
她倆見了有兩三面,不說相熟,至少能記得彼此的臉。
樓鏡背上沁出了冷汗,知道此刻不能自亂陣腳,勉強鎮定了心神,"小子背着家人出來,誤以為是追來的長輩,所以躲了起來。"
那妩媚妖冶的女人将她上下一打量,環着手臂,笑道:"既然是個姑娘家,裝什麽臭男人。"
樓鏡知這江湖中素有能人,但被人一眼拆穿,也不免吃了一驚,好在她一向頂嘴練就得一張嘴皮子靈活,"行走江湖,男裝方便。"
确實是這個道理,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但她眼前兩人身處江湖幾十年,哪有這麽好糊弄。那長須男人挑挑下巴,說道:"遮遮掩掩,将竹笠摘下來。"
樓鏡未動,那男人走前一步,竟似要替她來摘,她這才微微低頭,舉起扶竹笠的手,似蝸牛攀途,這片刻之間,她心中已閃過千思萬念。
倘若摘下竹笠,叫那侍從認出來,曹柳山莊的人必然不會放過她,但若是不摘,這些人心生懷疑,也不見得會善罷甘休。不如,先下手為強,可這一男一女,武功深不可測,脫身難矣。
樓鏡扣住竹笠邊緣,摘了下來,露出被塗抹得蠟黃的臉。決心賭一把。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櫃臺邊那個侍從瞧,或許是因心虛,不由得多想,總覺得那侍從也總盯着她臉上看,像是瞧出了什麽,于是,她更緊張那侍從的神色。
樓鏡沒察覺,那女人目光如炬,将她細微眼神收在眼底,嘴角含笑,向着櫃臺邊上那個侍從使喚道:"你,過來。"
那人得令,立即走到女人身旁,隻是沒了新的命令,便伺立在女人身後。
離得近了,便能瞧得更清楚。
樓鏡也更為緊張,但又曉得,方才自己目光過于明顯,叫這女人瞧出了端倪,這才叫了這侍從過來。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名侍從。
那長須男人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樓鏡回道:"是家裏胡亂教的,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的路數,沒什麽名氣。"
男人沉吟半晌,斜睨着她,幽黑的瞳仁內斂精光,"聽你口音......似乎是北邊來的。"
樓鏡心裏猛地一跳,"老家是北邊的......"
樓鏡目光向女人那方一掠,隻見到她身後那侍從聽了男人的問話,像是得了靈感,一雙眼睛直盯着她,已同方才有明顯的區別,那眼裏閃動的光芒似晨曦而來,蕩盡黑夜的一切僞裝。
樓鏡心底直望下沉,心想,這人認出她來了。
那侍從嘴唇微啓,似乎要說話。
樓鏡沉不住氣,驟然掣劍,若是等這侍從說出她的身份來,再要出手就晚了,雖說自己打不過這一對男女,但搶占了先機,至少也得兩分利。
樓鏡劍氣一蕩,逼得勉強兩人防守,便即抽身後撤。
上猛力後退相避。
男人如影追至。
這男人劍招淩厲狠辣,使得也是正陽劍法,卻遠非曹如旭所能及,功力更是深厚精湛。
樓鏡心知,若是與人正面相抗,她必然不是對手,這幹字決便用不得,隻能已坤字訣以柔克剛,取巧對敵。
正好她奪來的這把劍也是專為習練坤字訣的。
男人重劍一壓來,樓鏡持劍抵攔,長劍似柳枝彎折,劍鋒繞過重劍,向男人下巴襲去,這一擊,劍勢莫測,攻敵所不備。
這男人一詫之下,下巴往後一仰,雖躲了過去,這長須卻被樓鏡割了一绺下來。
那女人見狀,咯咯直笑,"曹老二,一把年紀,給個小姑娘割下一段胡須,羞也不羞。"
男人摸了摸下巴,臉色陰沉,"幹元劍法。"
"樓鏡,果然是樓鏡。"那侍從目光一亮,叫道:"二爺,蛇姬姑娘,她就是樓鏡!"
衆人盡皆變色。蛇姬說道:"喲,這小妮子不是給幹元宗關在黑牢裏麽,怎麽跑出來了。"
這曹老二嗤道:"我看她這模樣,八成偷跑出來的。若不是心中有鬼,跑什麽,隻怕這小妮子真與姓沈的有勾結,說不定她知道姓沈的藏身之地,蛇姬,先拿下她。"
"她要是知道,何必跑這來。"蛇姬慢悠悠說道。
"你是說......"曹老二知曉樓鏡身份後,已不跟她客氣,一把重劍揮舞,劍身震顫似蜂鳴,這十層功力,樓鏡隻是持劍一攔,已覺得五內一震,似被鐵錘當胸一擂。
那蛇姬素手一翻,射出一枚鐵蓮子,樓鏡才從曹老二手劍下躲開,被這鐵蓮子封住去路,樓鏡長劍一挽,将這鐵蓮子一劍兩半。
樓鏡到底初涉江湖,閱歷不足。
這鐵蓮子被一劍切開,裏面迸射出七八枚細小鐵珠,往外迸射,這一下,猝不及防,樓鏡倉促抵攔,仍被兩枚鐵珠射中右肩,險些拿不住劍。
防得住左,防不住右。
一側還有個曹老二虎視眈眈,乘隙而入,一掌打在樓鏡後心。
樓鏡回防不及,吐血當場,跪倒在地,眼前發黑,無再戰之力。
那鮮血從她嘴角直淌下來,黃泥遮住了她慘白臉色。
曹老二叫了一聲,"帶走。"
一左一右來了兩個曹柳山莊的侍從,将她綁縛起來。
曹老二向蛇姬說道:"管她一樣不一樣,捉不住沈仲吟,捉住了樓鏡,也算不白來一趟。"
曹老二留了人在客棧,繼續查探沈仲吟蹤跡,押了樓鏡,連同蛇姬一道回曹柳山莊了。
一進這曹柳山莊的大門,樓鏡便被徑直押到了曹泊跟前。
樓鏡不是第一次見曹泊,但這次見他,卻覺得他面貌同以往有變,一雙腫眼泡裏,露出一條幽然陰骘的光來,伫立身前,靜如淵岳。
他睨了跪在地上的樓鏡良久,似笑非笑,眼尾的皮膚皺起,"想當初,樓玄之拒不承認你殺害我兒,不惜和我曹柳山莊斷絕往來,不惜以他項上人頭擔保。"
曹泊仰天冷笑,"不曾想自食了惡果,給自己女兒和外人聯手謀害了,養蛇的終究給蛇咬了,如今又叫你落在我手裏。"
樓鏡說道:"曹如旭,不是我殺的。"
曹泊說道:"罪犯落獄,哪個不是高喊'大人,冤枉',自然,不是你樓鏡一人所做,想必沈仲吟出手更多。"
樓鏡聽他語氣,顯然認定了她,她自知自己落在曹家手裏,沒個好下場,她不怕死,隻是才逃出幹元宗,還什麽也未弄明白,就這麽死了,實在不甘心,可要她屈膝求饒,她寧可死了,"你要殺便殺,隻可笑你糊塗,到頭來都被蒙在鼓裏,連害你兒子的真兇也沒弄明白!"
橫裏突來一人,揚手便是一巴掌。打得樓鏡耳內翁鳴,臉頰登時腫了起來。她舌尖舔舐後槽牙,擡起頭來,目光似鷹似狼,殺氣冷厲。
隻見打他那人,有些面熟。
想了片刻,原來是在忠武堂大婚宴席裏見過,曹家送親的人裏,他在尾末,似乎身份低微,無人看重,不起眼。
樓鏡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他與曹如旭有兩分相似,這人更多的是弱質書生氣,但打起人耳光來,下手倒極狠。
他指着樓鏡說道:"混帳東西,背叛宗門,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不過是江湖中人人喊打的一條喪家犬,你也配這麽跟我爹說話。"
原來這人也是曹泊的兒子。
曹泊瞥了這人一眼,這人才退到一邊,"阿爹恕罪,這女人出言辱及阿爹,孩兒實在聽不得。"
曹泊擺袖,雙手背在身後,轉身離開,聲音幽幽傳來,"不管是不是你殺的人,你跟我兒過不去,我就不會讓你好過。"
曹泊在屏風旁停住,回頭乜了樓鏡一眼,那目光,是一個中年喪子之人的偏執狠毒,"硬骨頭,不怕死,磨一磨,也就軟了。蛇姬,人交給你了,好好伺候。"
随在曹泊身後的人低聲道:"莊主,幹元宗那邊......"
曹泊冷笑,"我幫他收拾了叛徒,他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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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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