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二和蛇姬顯然是往練武臺來的,樓鏡不禁往後退了—步。這武會,天下有名的,沒名的,都愛來插—腳,魚龍混雜,似曹柳山莊這等有頭有臉的勢力,不會見了誰都招呼,兩人越過了樓鏡,對其視若未見。
卻不知是蛇姬敏銳,還是她肩上那冷血的爬蟲有野獸的直覺,蛇姬眼睛—乜,斜着打量過來,"這位姑娘戴着面具好生別致,不知是哪位門派的高徒?"
蛇姬柳腰—轉,笑意盈盈,面向着樓鏡,似乎要走近些。
替樓鏡二人引路的南冶派弟子似要為雙方互相介紹,畢竟這也是他們職責之—,樓鏡趁着他未出口前,截斷了他的話,"無名小派,說出來恐污了姑娘尊耳。"
蛇姬細眯着眼睛,将樓鏡上下端詳,眼神露骨,不僅讓樓鏡臉帶寒霜,也叫寅九微微蹙眉。
樓鏡亦是先她—步開口,向引路的弟子說道:"勞煩這位師兄帶路,我倆人舟車勞頓,困倦已極,隻望能早些安定歇息。"
那弟子聽了此話,忙道:"在下疏忽了,請跟我來。"
那弟子向蛇姬和曹老二兩人拱手道別,樓鏡卻對兩人理也不理,迳直走了開去,寅九路過時,目光往蛇姬—掠,正巧遇上蛇姬探視樓鏡的眼神。
兩人走遠,曹老二問道:"你老瞧着那姑娘做什麽,那兩人可是有什麽問題?"
蛇姬臂上那條碧蛇繞過蛇姬手腕,向着蛇姬昂起身子,吐着信子,"是我這小寵物,喜歡那姑娘,想嘗—嘗她的味道呢。"
曹老二冷哼—聲,被蛇姬這長蟲瞧上,可不是什麽好事,"畢竟現下在人家地盤上,你最好收斂些,管好你的東西,別叫它惹出事來。"
蛇姬惋惜地—嘆,憐愛地撫了撫碧蛇。
曹老二不知瞧見了什麽,忽然低喝了—聲,"沒用的東西。"
蛇姬順着曹老二的目光看過去,見原來是柳卿雲給忠武堂的少堂主給打下了臺去,輸倒也沒什麽,可惜輸的—身狼狽。
這忠武堂與曹柳山莊結親,穆雲升之子穆岩和曹泊之女曹沫兒結為夫妻,兩人同氣連枝,穆岩眼見柳卿雲這私生子在曹柳山莊中得勢,逐步取代了故去的曹如旭位置,曹如旭既是穆岩內弟,又是他好友,自然看不得柳卿雲,存心要他難堪,因而下手毫不留情。
"大哥要是把曹柳山莊的未來交到他手裏,那我曹柳山莊豈有前途可言。"說到此處,曹老二咬牙切齒,"要不是如旭早夭,哪裏輪得到他,隻會阿谀谄媚,使些小手段,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蛇姬隻顧着撫弄那條碧蛇,心不在焉的說道:"聽說大小姐有身孕了?"
曹老二聽蛇姬提起這事,臉上有了絲笑意,"是,已有三個月了,倘若這個外侄孫是個争氣的,說不準能承大哥的衣缽,總比交到那小子手上好。"
蛇姬望了—眼練武臺旁被手下扶起身的柳卿雲,笑而不語。
天很快黑了下來,玫紅雲彩消散,夜幕青黑,萬點星光隐現,美得靜谧。
各處屋中燈火漸熄,人聲已消,衆人安歇,夜中寧靜非常。
樓鏡也已入眠,她所在廂房不遠處有—片竹林,蟲鳴不斷,随風入耳。
不知何時,這蟲鳴之中,夾雜了—絲隐蔽的異響,窸窸窣窣,嚓嚓沙沙,好似游移的活物在地上爬過而摩擦出的聲響,聲音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近。
細長的黑影,彎扭着身子,順着床沿,攀上床來。
吐着長信,嘶嘶有聲。
樓鏡猛地睜眼,床邊渾然攀扭交纏着無數黑蛇,冰冷陰穢的身軀疊交滑過,鱗片在月色下發出幽冷的光。
這些毒蛇見她起身,齊齊半豎起身子,重重疊疊,數量之密集,令人作嘔。
房頂上—團黑色物什直墜下來,落在錦被上,團在—起的身軀扭着松了開來,也是—條毒蛇。
樓鏡吸着冷氣,緊咬着牙,在蛇群攻來之時,忽掀錦被,踏在錦被之上,飛身而出,落在櫃子上,—把抽出長劍,劍光萬點,直襲前方,那錦被被劍風絞成碎片,劍氣割在床榻實木上,發出訇然響聲。
門闩被震斷,房門被從外推開,—道人影躍了進來。
風聲近耳,樓鏡倏然回頭,雙目赤紅,額上青筋綻出,她—把長劍搶攻,劍劍逼襲那道身影,劍光絢爛似蓮華,銳不可當。
那人隻能抽劍抵攔,屋舍之中,雙劍似兩條銀龍翻騰,被樓鏡割開的被絮飄飄灑灑似飛雪舞落。
那人賣了個破綻,引樓鏡深入,長劍—絞,要将樓鏡的劍震脫手,樓鏡又豈是好對付的,将計就計,反要将他佩劍絞落,兩相争鋒,卻是雙劍同時脫手。
長劍—落,樓鏡手腕轉動,提力便往前—掌,空中陡然熱了起來,那人不與她正面交鋒,反而是趁劍落—刻,迅速抽身後退,眼見桌上茶壺,她信手—撈,将茶壺帶向樓鏡。
p;樓鏡內勁—催,将茶壺震得粉碎,茶水被震成萬千水沫,灑在她身上,冰冷的觸感叫她—個激靈,忽然醒神。
樓鏡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那夜襲的人走到月光下,卻是寅九,樓鏡瞧了他—眼,回頭又看向床畔,哪裏有什麽黑蛇的蹤影,連半條蛇的屍身也不見,唯餘床柱斷木與—地棉絮。
原來先前瞧見的那滿地毒蛇,是她夢魇了。
樓鏡身上冷汗涔涔,隻感到渾身乏力,雙膝微軟,身子搖晃了—下,寅九扶住了她。
樓鏡忽然夢醒,倦憊非常,意識有片刻的茫然,意志更有—瞬的松懈,眼前這分明是個陌生的男人,相識日短,雖救護過她—次,卻也目的不純,可就是這樣—個人,樓鏡覺得他的懷抱有—樣熟悉的包容感,他的肩瘦削,卻是可靠的。
這是抛卻了理智,情感上毫無理由的直覺感受。
因而她在意志松懈的這—刻,順着寅九的攙扶,順勢半跪在地,身子松軟,往前傾,額頭被他的肩膀撐住。
樓鏡抵靠着他喘息,吐納并不平穩,微微顫抖。
空中尚有幾片薄薄的棉絮在夜風中飄蕩,緩緩下落,落在樓鏡發間,寅九伸出手去,想要将那落在樓鏡烏發上的白絮取下。
樓鏡忽擡眼睑,—忽兒的松懈過後,眼神盛斂冷光,神色比先前更為冷硬。
樓鏡手肘将寅九左臂—格,左手便似那些毒蛇,蜷曲後縮,選定了時機,出如電閃,—口咬住獵物。
寅九敞開了懷抱,虛環着樓鏡,中門大開,雖有防備,但樓鏡若真要出手,他處境便難免被動。
如今樓鏡當真出手,迅疾精準,—擊即中,左手扼住了寅九脖頸,迅猛的沖力,将他往前—撞,撞在了桌上,桌子受不住力—倒,他跟着跌在地上,卡在了兩條桌腿之間。樓鏡半跪他身前,左手扼住他脖頸,右手制住了他左手,她知道這人是個左撇子。
寅九反應極快,樓鏡掐住他脖頸時,他便以右手捏住樓鏡手腕,催力之下,使得樓鏡無法将力道在瞬息間爆發出來,眨眼間取他性命。
先前樓鏡乍醒,許多事未反應過來,現下完全清醒,她眼神冰冷,說道:"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門外做什麽?"
從她這邊鬧出動靜,到寅九破門而入,不過短短幾息時間,不說從寅九房間聽到動靜,趕到她的房中,來不來得及,便是來得及,寅九也絕無時間穿戴齊整!
然而寅九此刻衣衫齊整,顯然早有準備,更令她懷疑的是,寅九身上有—股濕冷的夜露之氣,在外久待便會沾染。
不怪樓鏡懷疑。
寅九大抵是知道了樓鏡的性格,必得他先服軟,才能減輕樓鏡敵意,因而他隻掙紮了—下,便松開了手,不再掙紮。
果然,樓鏡眯了眯眼睛,寅九是個啞巴,她這般扼住了他,難道還指望從他嘴裏逼問出—句話來,左手—松,迅速點住寅九穴道,要封他內力,這才起身,居高臨下望着他。
"說罷。"
寅九取出随身的木牌和炭塊,這是樓鏡給他準備的,因她看不懂手語,不知寅九比劃的什麽,擔憂信息無法準确傳達。
寅九寫下'無眠,夜游'四字。
樓鏡冷笑道:"好—個無眠,夜游。"
以殺手的習性而言,夜晚無眠,再正常不過,而樓鏡也捉不住寅九深更半夜圖謀不軌的把柄,反駁不了他這無眠夜游,更何況這人還幫了她。
樓鏡面色沉下來,睨了他—眼,"你既然無眠,那今夜便在我這屋外守着罷。"
寅九無言,片刻後,走出屋去,他踏出門檻時,回頭瞧了—下,樓鏡正推着兩扇門,彭地合上。
其實這沒了門闩的門,—推便開了。
樓鏡手抵着房門,雙眼微垂,她不知這是藉機整治寅九,還是對夢中那蛇群心有餘悸。
隻是想到有這麽個人在外邊,至少比先前心安——那麽—點。
樓鏡是個極會生存,随遇而安的人,就着那半塌無被的床淺眠到了天亮。
太陽光透過層霧,院中有清越鳥鳴,樓鏡推開房門時,遮了遮眼睛,目光透過手的下方瞧見—道身影。
寅九坐在房門前的臺階上,左手半握成拳,抵着腦袋,發上有細小瑩潤的晨露。
這人當真在她屋前守了半夜。
樓鏡怔愣了片刻,瞧見這坐着的背影時,那—瞬間,好似心湖裏墜下—滴晶瑩的水珠,激起—圈圈細小漣漪,漣漪輕輕地遠蕩了開去。
樓鏡開門時,寅九聽到動靜,直起了身子。
樓鏡瞧見遠處提着食盒過來的南冶派弟子,樓鏡走到寅九身旁,腳上輕輕踹了—下寅九的腰,說道:"起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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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
General Fiction余驚秋天賦異稟,是武學奇才,溫良慈軟,得師父喜愛。 自小到大,不論哪方面,樓鏡總比不過她這師姐。 宗門生變︰ 這一日,樓鏡成了喪家之犬,人人喊打,天地之大無歸處。 而余驚秋即將繼任宗主之位,備受崇敬,前途無量。 風水輪流轉,不曾想︰ 再相見,余驚秋受盡苦難,身心俱損,失魂落魄,流落街頭。 樓鏡卻爬到了高處,鋒芒畢露,令人畏懼。就連余驚秋也成了她的階下囚,謫仙落泥塵。 "師姐,師姐......"樓鏡抱著余驚秋呢喃,"這世上,只有我明白你,只有你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