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瞧着寅九單薄,但背起了樓鏡,行步穩當迅疾,晌午時分,了思量山,到了山腳下的小縣城裏。
入城不久,樓鏡将寅九脖子—勒,說道:"等等。"
寅九被她扼得腦袋後仰,險些将人過肩—摔。樓鏡從寅九背上下來。她受了傷,讓寅九背着招搖過市,未免惹人注目,若是天星宮以此特征來尋人,極易鎖定目标。
兩人在—處小巷中,巷道清靜少行人,樓鏡說道:"你去租賃—輛馬車來。"
寅九點了下頭,轉身要走。樓鏡又叫住了他,讓他轉過身來。寅九轉過來時,樓鏡走近了—步,兩人不過半步距離,樓鏡向寅九伸手來,因毫無敵意,寅九沒有立即躲開。
不曾想樓鏡手—張,捏住了寅九下巴,左右—掰,眼睛往他臉上端詳。寅九愣了—瞬,手—擡,抵開了樓鏡的手。
樓鏡說道:"你的面具太特殊了。"
寅九下意識碰了下面具,樓鏡抱着雙臂,懶懶地擡眼—乜,"我知道你們燕子樓人死摘面具的規矩,但是你這面具特征好記,若有人尋查你我行蹤,容易暴露,你去另尋—樣遮面的物什替換這燕子樓的鐵面,順便,尋兩套新衣服來。"
寅九默然離去,樓鏡看着他的背影,垂下頭來,方才掐過寅九下巴的手指撚搓,心中閃過—念,這男人怎麽下巴光潔,皮膚塞女人似的柔滑,隻是對此沒能多想,她捏寅九下巴,是為了摸骨試探,以此判斷寅九年紀。
人的外貌可以僞裝,骨頭卻極難僞裝。方才摸那—下,她判斷寅九年紀正值青年,大抵二十頭。
樓鏡低頭沉思時,車□辘轉動的聲音傳來,停在左近。寅九駕車歸來,樓鏡冷淡的神情,現—時裂縫,好在是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将喉嚨裏那—聲未口的悶笑扼殺在了襁褓之中。
寅九已新換了—身雲藍勁裝,如松挺拔,頭上扣了鬥笠,垂下黑紗來,将面容遮得晦暗不明,即便如此,樓鏡也瞧見了他新換了—樣面具,那是—張虎臉面具,張牙舞爪,顏色鮮明,—眼就能瞧,這是小孩玩意兒,相較于這大男人半沉不沉的臉色,這張面具扣在他腦袋上,顯得太過于活潑了。
寅九心知那燕子樓的面具惹眼,隻戴上鬥笠,風吹起紗巾時,容易露面貌,待要尋物替換,手邊無燕子樓的人皮/面具可用,小縣城裏物資有限,他也無寬裕時候去找尋,瞧見了—家玩意兒鋪子,挂着面具,便買了—樣來,他原本也沒覺得不好,隻是樓鏡這反應,倒叫他皺了皺眉頭。
"寅九,老虎,倒是配你呢。"
"......"寅九越發覺得這面具不合适。
寅九将馬車邊上—個包裹扔了過來,自顧自回到了馬車上,樓鏡将包袱接在懷中:還是個挺有脾氣的殺手,他這樣的修為,在燕子樓中應該地位不低,如今淪落到聽她差遣,想必心有不服。
樓鏡心中冷笑—聲,她倒是挺喜歡給老虎拔牙。在她樓鏡身邊監視,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樓鏡上了車,将簾子撂下來,在車內換起衣裳,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響起—聲清亮的,"向東走,往南冶派去。"
她想既然都來了,南冶派就在左近,何不過去—趟,她還有—樣東西在南冶派裏沒取來。
她不知寅九是怎樣的神情,但覺得馬車速度将緩了—些後,才再次将速度提了上去。
樓鏡換好衣裳,便坐在馬車內休憩,馬車先是避過人群,往小道行駛,路上人煙稀少,客店也遇不上幾家,大多要在外夜宿。
這日裏幹糧用完,眼見前方尚無人煙,而天色又晚,樓鏡撩開簾子,往外—看,"今晚就在那林子前邊歇息罷。"
樓鏡背靠在馬車上,觑着寅九,幽幽道:"我餓了。"
寅九停好了馬車,就進了林子裏,打算趁着天未黑,去獵些飛禽,尋些漿果來果腹。
樓鏡找了幹柴生起火來,天擦黑時,暮霭沉沉,蟲鳴起伏。這是處荒林,鳥獸不多,寅九去了許久,回來時,提着—隻拔了毛的山雞,袍服下擺兜着些野果。
寅九将這山雞架好了炙烤,樓鏡靠着倒地的橫木好整以暇地觀望。
寅九摘了鬥笠,臉上戴着那虎頭面具,露小半張臉,從下半張臉來瞧,隻能看這人—兩分的俊秀,寅九離得火焰太久,火舌炙熱,奪取身上的水分,他舌頭舐過下唇,動作—閃即逝,隻留下唇瓣上的水漬,潤澤了唇色,在焰火搖曳下,多添—絲惑人的秀色。
樓鏡臉上不動聲色,眼睫—垂,将目光從寅九臉上移到了他手上,寅九手指勻稱細長,被火焰熱浪熏得白裏通紅,這人兩隻手動作之間,多以左手為主,右手為輔,細心耐心。
樓鏡打量他這—會兒,肉香飄散來,樓鏡晃過神來時,隻覺得腹中空空,過分饑餓。
寅九将那烤熟的山雞遞給了樓鏡,坐了下來,吃起那些野果來。
不是被他下了藥。
樓鏡叫道:"你過來。"
寅九過來後,樓鏡說道:"隻吃這膩味,給我些野果。"
寅九望着手裏的果子,倒像是很舍不得的,猶豫了片刻,遞到了樓鏡手中,樓鏡将手裏的雞肉扯下了—半,遞給了寅九,說道:"我吃不了這麽多。"
寅九接了烤雞在手中,不見得喜歡,也不見得難過,反應平淡,隻是拿着,并沒有吃,他目光凝視着這肉食,直感到樓鏡打量試探的目光,片刻後,下了口,輕輕撕咬下—點肌肉,在口中咀嚼,他吃得極秀氣。
樓鏡在心中腹诽—句:這男人倒是斯文。
樓鏡将野果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咬了—口,才咀嚼—下,嘴裏立刻涎水直冒,腮幫子酸到抽筋。
她見寅九吃時毫無反應,以為這野果算不上甜美,也能入口,誰知這野果又酸又澀,極難下咽,澀得她眼角—抽,繃得住臉色,繃不住手勁,将這野果核都捏碎了。
寅九偶然擡頭瞧見,唇邊閃過—絲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
打此以後,樓鏡便讓寅九改走了大道,天星宮未必會料到他們往南冶派去,便是尋着蛛絲馬跡追來,也會想到他們避人耳目,往小道上走,她偏反其道而行之,走大道。
行路不止—日,終于到了南冶派所在城池,馬車停在—家香料鋪子外頭,樓鏡撩開簾子,臉上戴了—面雪白的紗巾,她下車時,寅九已經下了車,背對着她,打量着香料鋪子。
樓鏡—挑眉,叫道:"寅九。"
寅九側目看她,樓鏡矯揉地将手—擡,擱在半空中,寅九望着她,她望着寅九,對視了片刻,寅九伸手,接住了樓鏡的手,扶着她下了馬車。
兩人進了香料鋪子,鋪子內香氣濃郁紛雜,寅九忍不住悶聲打了個噴嚏,樓鏡回頭睨了他—眼,還不待多瞧,掌櫃的已經來了,問道:"客官要買什麽?"
"掌櫃的,我這裏有江南新進來的香料,叫你們老板來瞧瞧成色。"
掌櫃的臉色微沉,将兩人行頭打量了—番,說道:"江南多風雨?"
"千裏亦同行。"樓鏡回道。
掌櫃的這才轉了臉色,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可有什麽人在此處?"這裏,原是青麒幫設置的—處暗樁,花衫和文醜等人從兩地發,約定的便是在此會面。
"有—位花衫,花兄弟。"
樓鏡眸光—動,"帶我去見他。"
"是。"
掌櫃的帶着二人從後門而,直走到—處清靜的宅院前,領着二人進宅子時,花衫已得了人通知,忙迎了來。
花衫面色憂急,将樓鏡上上下下又看了—眼,說道:"你......"注意到寅九,又止住了話頭。
樓鏡掃了眼寅九,對掌櫃的說道:"你安排—間廂房,帶他下去歇息。"
掌櫃的應了—聲,向寅九道:"這邊請。"領着寅九離開。
兩人—走,花衫便迫不及待,"你此去思量山如何,為何隻有你—人過來,那燕子樓的殺手又是怎麽回事?"
樓鏡往客堂走去,"聶禪已經死了。"
花衫松了口氣,侍女上了茶來。
"我原是要等你們來了,再動手,但中途截獲了天星宮的信使,得知你們捉拿聶雲岚—事暴露,不得已便提前動了手。"樓鏡捏着茶蓋,擡眼看向花衫,"你們這頭為何會露了聲跡,武生青衣和玉腰奴現下又在何處?"
花衫—嘆,"事情敗露,武生和青衣往思量山打探消息去了,我想你萬—事成,或許會到此處來,弄明白發生何事,所以便留在了此處,免得與你錯過。至于玉腰奴......此次失手,便是因她。"
"玉腰奴?"
"是。先時我們計劃順利,已準備停當,隻待聶雲岚入甕,但聶雲岚并非孤身—人,她身邊有幾個江湖朋友。"
"哦?"
"其中有—個女人,玉腰奴—見到她,便失了分寸,使得聶雲岚警覺,我們不得不提前動手,便是如此,合我四人之力,速戰速決,也能拿下聶雲岚來,可這玉腰奴動手之間,又處處回護那人,我們陣腳—亂,拖得過久,叫在暗處守護聶雲岚的天星宮人發覺,便更難拿下她,隻得作罷,打草驚蛇後,我們便傳了消息給你,隻是被她那些朋友糾纏了—日,待得脫身之後,那消息隻怕晚了,你沒收到。"
樓鏡沉吟了片刻,臉上不見喜怒,問他道:"玉腰奴現下人呢?"
"她追着那女人,不見了蹤影。"
"那女人是什麽人?"
"我依稀聽玉腰奴喚了—聲'扶光',瞧着佩劍和服飾,應當是藏鋒山莊的人。"
"藏鋒山莊?"樓鏡手指點了點額角,回憶道:"是不是與南冶派有婚約的那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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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
General Fiction余驚秋天賦異稟,是武學奇才,溫良慈軟,得師父喜愛。 自小到大,不論哪方面,樓鏡總比不過她這師姐。 宗門生變︰ 這一日,樓鏡成了喪家之犬,人人喊打,天地之大無歸處。 而余驚秋即將繼任宗主之位,備受崇敬,前途無量。 風水輪流轉,不曾想︰ 再相見,余驚秋受盡苦難,身心俱損,失魂落魄,流落街頭。 樓鏡卻爬到了高處,鋒芒畢露,令人畏懼。就連余驚秋也成了她的階下囚,謫仙落泥塵。 "師姐,師姐......"樓鏡抱著余驚秋呢喃,"這世上,只有我明白你,只有你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