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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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時候,天地深青,薄霧萦繞,忠武堂裏燈火通明,還沒靜下來。

餘驚秋朦朦胧胧間,看到眼前一片白霧,依稀有個人影,站在她身旁,彎着腰向下望着她,她不能動彈,不論怎麽觑着眼睛,都看不清那人面貌,隻是覺得她嘴角翕合,微微笑着,說了什麽。

待她破了身上那桎梏,猛然伸出手,坐了起來,眼前清明,四下裏的景象落在眼中。

這是一間廂房,她隻穿着裏衣,在一方床榻上,床邊一盞孤燈搖曳,她正不知這是什麽地方,起身拿過一旁的外衣穿上,外面響起叩門聲。

有人試探地輕聲喚道:"師姐?"

餘驚秋憑聲音認出是狄喉,讓他進來。狄喉見她醒了,像是松了口氣,肩膀垂了下去。

餘驚秋這才從他口中得知,這裏是忠武堂。

當時郎烨禀明了俞師叔後,也追了出去,也見到過曹柳山莊信號,尋到了杏花天,找到餘驚秋時,隻見她昏倒在地,忙将人抱了回來。

聽狄喉講訴過程中,昨夜發生的事也逐漸地在餘驚秋腦海裏清晰,她問道:"鏡兒可曾回來?"

狄喉皺起了眉頭,說道:"她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因為見你受傷,師兄和師叔擔心她會遭遇不測,出去找她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餘驚秋聽他這樣說,心裏也滋生了幾分不安,昨晚那事實在是蹊跷,當時身在其中,隻覺得是尋常偷盜罷了,等到現在冷靜下來細思,又覺得其中似被千絲萬縷的紅線纏繞了,她沉思片刻,不得其法,隻得暫時作罷,問道:"瑤兒呢?"

狄喉無奈道:"她醉死了,此刻睡得正香呢。師姐,你昨日遇到了什麽事,怎會在那杏花天裏昏了過去,師兄将你抱回來的時候,我們吓了一跳,好在傷勢不重。"

"這事......我也不大明白。"想起昨夜見到的那個自稱玄英的女人,無處不透着古怪,她自己也糊裏糊塗,隻是含糊地說道她追着人到了杏花天,遇到了幕後主使,人多勢衆,她所不敵,被點倒在地,那玉佛手和賊人都不知去向了。

狄喉道:"穆堂主已經知道玉佛手失竊了,派了人在城中搜查,有不少武林同道仗義相助,那賊人跑不脫,師姐不必憂心。"

餘驚秋直望着明亮起來的天色,惘然起來,那女人說玉佛手原是她的,那女人說要用玉佛手續命,她自愧于玉佛手從她手中丢失,又緊張忠武堂的人真将那女人捉住了。

餘驚秋心中複雜,直到晨光熹微,樓鏡跟在郎烨後面回了院子裏。

樓鏡一身狼狽,外衣丢了,渾身濕答答的,臉色蒼白得緊。狄喉問道:"你上哪去了,怎麽這副模樣?"

餘驚秋道:"鏡兒,你先去換身衣裳再來說話。"

樓鏡去換了衣裳來,正好俞秀回來了。俞秀臉色極差,急匆匆地回來,一見樓鏡,似乎胸中漲了一口氣,說道:"你......"

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嘆息一聲,"趕快去收拾了行李,我們立即啓程回宗門。"

事出突然,衆人不解,不說這盜玉佛手一事沒個結果,他們下山歷練也才走了半程,怎麽突然就要返回宗門。

俞秀催促道:"現在不要多問,等到上了路,我自會跟你們細說,快去,快去!"

衆人隻得依言,收拾好了包袱,叫醒了雲瑤,師叔連帶着弟子五人,去到大堂向穆堂主辭行。

這忠武堂大喜之日,先是失火,後是失竊,前去捉賊的侄兒又沒個蹤跡,穆堂主坐鎮大堂,指揮救火尋人,一夜未能安眠。

天亮時候,俞秀帶着餘驚秋幾人向穆雲升辭行,"穆堂主,叨擾你一晚,我和這幾個孩子這就要離開了。"

穆雲升神情懇切,"這就走了,怎麽也多留兩日。"

俞秀說道:"宗門那邊出了些事,今早遞信過來,讓我們早日回宗。"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了。"穆雲升苦笑道:"府裏出了些事,我這也是忙亂的時候,誠恐招待不周。"

兩人又寒暄了兩句,俞秀帶着衆人出了忠武堂,忙往鹽幫去。樓鏡幾人聽得俞秀說宗門出事,擔了一肚子驚,隻因他與穆雲升說話,不好插嘴,一出了忠武堂便連忙問道:"俞師叔,宗門裏出了什麽事了?"

"宗門裏好得很。"

雲瑤道:"那師叔怎麽說......"

"那隻是脫身之詞。"俞秀目光釘住了樓鏡,神情嚴肅,"鏡兒,我問你,昨日夜裏,你是不是和曹如旭沖突,跟他動了手?"

樓鏡坦然道:"是。"将追錯了人,意見不合,動起手來,大致說了一遍,隻是隐去了曹如旭罵她'野種'一節,那兩個字就是她自己在人前提起來,也讓她郁結躁怒,臉上像針紮一樣。

俞秀說道:"曹如旭死了。"

樓鏡在俞秀注視的目光下晃了一下神,說道:"我是和他打了起來,隻是傷了他,沒有殺他。"

忠武堂和他們是親家,若是偏幫他們,兩邊沖突起來,不好看不說,要是不由分說,要你一命償一命,來取你性命時,我們不一定攔得住人,不如先躲開他們,等到回了幹元宗,跟宗主禀明了這事,再做計較。"

一行人去了鹽幫,現取了幾匹快馬,出城去了。樓鏡将她昨夜的經過一路細說,說到曹如旭那幫手底下人是中掌而死時,俞秀道:"曹如旭是受的劍傷,一劍斃命。"

這頭幾人剛走,那邊曹柳山莊的人便帶着曹如旭的屍身回了忠武堂,一進院裏便怒喝着拿人,見過了穆雲升,這才知道叫幹元宗的人給逃了。

曹如旭那叔伯忿恨不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旭兒正是大好年華,被人一劍斷送了性命,此事若不找幹元宗讨個公道,誓不罷休!"

手底下一群人連聲附和,"讨個公道!"

當下買辦棺椁,成殓屍首,計算着送回曹柳山莊,一面又快馬加鞭,先将消息遞回了山莊。那莊主曹泊收到消息,起初還不能信,乘馬而來,見到棺椁,悲恸不已。

讓人将棺椁好生送回山莊,他則往幹元宗去了,誓要讨個交代。

樓鏡等人雖比曹泊先動身往幹元宗走,但是因為餘驚秋身上有傷,所以不能急趕,而那曹泊愛子身死,奇痛焚心,是日夜兼程,兩夥人一前一後,反倒差不多到幹元宗。

俞秀思量,曹柳山莊得到消息,曹泊一定會親自來幹元宗拿人,若是樓鏡在時,那曹泊仇人當前,盛怒當頭,豈肯罷休,隻會撕破臉鬧得更兇,倒不如先不回宗門,就在山下待着,讓樓玄之先與曹泊周旋,等曹泊走了後,風頭過了,再回宗門。

當下便将五人安置在山下狄喉家中,沒想到這一待,恰好躲過了身後趕來的曹柳山莊人馬。

曹柳山莊的人當天就上了山,見了樓玄之。

那書房裏,空氣異常緊張。曹泊臉色鐵青,手指将扶手叩得梆梆悶響,"樓宗主,這事,你怎麽說!"

樓玄之說道:"人死不複生,曹莊主節哀。"

"節哀?"曹泊忿怒之下,面容扭曲,厲聲道:"樓宗主!我兒卓逸之才,老夫百年之後,還指望他撐着曹柳山莊,你那女兒好狠啊,斷我曹柳山莊根基!樓宗主就隻有節哀這一句話?!"

樓玄之徐徐道:"曹莊主,此事還有待考證。"

"我兒劍傷在身,屍骨未寒,這不是證據,我這手下親眼見到樓鏡對我兒動手,一身殺氣,這還不是證據?"曹泊指了指身旁候立的一人。那人正是當日跟随曹如旭追賊的一名侍從,因為思想着局面混亂,怕跑了飛花盟的人,怕曹如旭受傷,回了忠武堂搬救兵,沒想到正好躲過一劫。

"事關重大,不能隻聽一家之言,待我女兒回來,問明經過,自然會給曹莊主一個交代。"

曹泊道:"樓主不要因為是自家女兒,徇私舞弊才好!"

樓玄之站起身來,反剪着手,神情泰然,"曹宗主說得對,既是你我兒女,想必對他們秉性知之甚深。"

曹泊皺眉道:"什麽意思?"

"我這女兒,脾性桀骜,雖好勝負,但絕無恃強淩弱之心,若沒個由頭,怎會平白無故對令郎動手。"

曹泊看了候立在旁的侍從一眼,那侍從将當晚荒園裏發生的争端大致敘訴了一遍。曹泊聽罷,诘問道:"樓宗主,你女兒為袒護飛花盟之人,反倒對同道動手,你說,這是何道理!"

"你說我女兒因為不準你們傷了那位産婦,這才和令郎起了争執,動起手來。"樓玄之在桌前來回踱步,沉吟道:"是何道理?禍不及親眷中老弱婦孺,聽說那女子是好人家姑娘,雖千不合萬不合與龍仇相好,但也未曾聽過她做下什麽惡事,遑論她懷有身孕,這未出世的孩子何辜,捉龍仇心腹辦法多的是,令郎急功近利,卻選擇傷她兩條無辜性命,曹莊主,你說,這是何道理?"

"除惡務盡,留這禍害,待他來日複仇麽!"

樓玄之一擺衣袖,"若是能将這孩子帶回來,教導她從善,豈不更好?"

曹泊想到什麽,冷笑起來,"樓玄之,你為袒護自家女兒,句句偏頗,對着飛花盟,竟也婦人之仁起來!"

樓玄之睨他一眼,"曹莊主,我們就事論事。"

"你不打算交出樓鏡!"曹泊已不想與他多說廢話,一拍桌子,喝道。

"她若犯錯,自要受罰,但她若沒犯錯,誰也別想把這屎盆子叩她頭上!"樓玄之已然薄怒,言詞尖硬,好不戳人。

"你這是打算死不承認了!"

"若真如你這心腹所說,為護産婦起了争執,倒也不是大事,她不過不平一時,斷然不會奮起殺人!"

"嘴皮子一碰,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你說她不會殺人,你拿什麽擔保。"

樓玄之目光一沉,顯龍虎之雄渾氣勢,拍了拍自己的臉,擲地有聲,"拿她老子這頂項上人頭擔保!"

"好!好,好,好。"曹泊拂袖而去,"樓玄之,為保你女兒,枉顧公道。今日之事,我記着了!"

【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Nơi câu chuyện tồn tại. Hãy khám phá bây gi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