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奴見她呼喚自己的名字,心都像是輕了幾分,身子靠到床邊,笑着親昵地叫她的名字:"扶光。"她們已有十多年未見了,扶光還記得她,能一眼就認出她,她心中是歡喜的。
扶光發怔,似乎還未完全擺脫昏睡中的混沌之态,"你真的是慈彌,你怎麽......"
"你臉上的傷。"扶光指間觸碰到玉腰奴臉頰,那道從額角一直到臉頰的傷痕可怖又醒目。"你怎麽......世伯說按照門規,已經殺了你。"
溫熱的指尖觸到玉腰奴臉頰的肌膚上,就像是指間在心湖裏撩過,揚起一圈圈漣漪。
玉腰奴想要追着她的手,溫存地靠上去,"我知道老頭子的性子,我殺了大師兄,他肯定容不下我,我一早便做了離山的準備,老頭子出手的時候猶豫了,他猶豫了一瞬間,也就一輩子都沒機會殺我了,我下了山,老頭子面上無光,所以對外謊稱已将我就地正法,并逐出南冶派。"
扶光忽地将手收回,蹙起了眉頭,她或許回想起了過往,久別重逢的驚訝淡了下去,喜悅也微不足道了。
玉腰奴微偏着頭,凝住着扶光的神情,"你恨我?恨我殺了大師兄?"
扶光垂下眼睑,半晌無言,恨嗎?
當年她得知的消息,是兩人俱亡,她隻感到難言的悲傷,他們三人是自小的情分,本該風雨攜手,卻落得個手足相殘,她甚至有些許的愧悔,因這一切的争端都為她而起。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都是扶光心中難解的結,如今見玉腰奴未死,她有微微的慶幸歡喜,但玉腰奴殺害了自己的大師兄,這在她心中無論如何也是悖逆道德的事。
她不恨,隻是憤慨,玉腰奴所為,實在不該。
若是旁人,她必要拿了人回門派去,交給那人門派處置,可慈彌......
扶光瞧了眼玉腰奴的臉,她似乎變了,她的眉眼長得更為鋒利,似一柄寒光爍爍的劍,神威凜然,有時眼中暗藏譏诮,行止灑脫恣意,不再是那個稚嫩,灼熱,充滿活力的少女;又似乎沒變,她瞧過來的眼神,依然是熟悉的,定定的,執着地注視着她。
扶光生出恻隐之心,她避開了玉腰奴的問題,說道:"如今已過了十數年,在南冶派門人心中,你和死了無異,既然有這機會,你該好好悔過,好好珍惜,重新來過。"
扶光越不對玉腰奴殺了她大師兄一事表現出怨恨之意,玉腰奴的眼睛就越亮一分。
"你說的是。"
扶光這時才有閑餘觀察四周的環境,"這是什麽地方,我怎會在這裏。"
"這是我的住處......"
扶光目光注意到桌邊的樓鏡,樓鏡正收起手上的劍,屋外射來的陽光照映劍身,劍身立即漾出水波的光澤,扶光認出了那把劍,更認出了握着那把劍的人,扶光神色一變,驚道:"那晚攔路的是你們!"
玉腰奴本也不打算瞞她,說道:"我若不用此招,你一定不會随我過來。"
"慈彌,你的手段也太不光彩!"扶光面帶薄怒,語氣責備。
玉腰奴心中發笑,光彩在她這裏,是最不值一提的。
扶光下了床來,腳一觸地,便感到渾身乏力,她一側目,瞪住了玉腰奴,"你對我做了什麽?"
玉腰奴道:"路上我給你喂了一些讓你昏睡的藥,想來藥力還有些微殘留,不久後,應當就會消散。"
"慈彌......"扶光唇瓣微張,深深望着玉腰奴,半晌,也隻是輕輕嘆息一聲,"你變了很多。"
十幾年,十幾年足夠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扶光往外走,再不顧玉腰奴,也無暇與她清算綁架下藥的事,"距那晚已過去多少日了?"
玉腰奴掐指一算,"大概有半個多月了罷。"
"我外出許久,南冶派見我未歸,必然送信到藏鋒山莊,一來一回也差不多半個多月,如今我杳無音訊,隻會累得兩家擔憂,我要快些回去。"
"快些回去,免得誤了你成親的吉時?"
玉腰奴語氣怪異,像尖刺一樣。扶光目光一閃,心頭浮現一個想法,那想法令她渾身一顫,甚至不能去看玉腰奴,"這與你無關。"
玉腰奴觀察着扶光的神色,"你不喜歡他的,對不對。當年我們在山上,你從來未瞧過他一眼。"
扶光心中的感覺越發濃烈,急于離開,"他是我未婚夫,我怎會不喜歡他。"
玉腰奴一閃身,攔在門前,笑道:"你應當瞧瞧你臉上的神情,扶光,你要是喜歡他,怎麽連他的名字也不說出來。"
靜,她是需要藏放的酒,越久越香,越陳越淳厚,是一塊溫玉,令人愛不釋手,所以即便是分別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想着她,想要擁有她。
彼時亡命天涯,自身難保,如今站穩了腳跟,有與南冶派一搏之力,她也就出手了。
她好不容易把她帶回來,怎麽會讓她再回去。
玉腰奴笑道:"那活死人的棺材墓地有什麽好惦念的,他們隻會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将宗族門派興衰榮辱沉甸甸的枷鎖壓在你身上,你還回去做什麽,別回去了罷,留在這裏,逍遙自在,恣意随性,沒有那些條條框框束縛你。"
扶光神色一凜,義正詞嚴,"我既生在山莊,養在山莊,這些責任便是我該擔的,怎可為一己之私,棄我親族于不顧。慈彌,你這些話,可太讓我失望了。"
扶光一把推開她,往外走去。樓鏡抱着臂膀,在一側看戲,她已将人帶到江南,甚至還多出了一把力,将風雨樓騰出一塊地方給玉腰奴金屋藏嬌,她的酬金已經付完,接下來扶光是走是留,可就與她無關了。
玉腰奴不急不緩,腳步輕輕一點,便飛身到了扶光前方,攔住了她的去路,"我們這麽多年不見,你難道也不和我敘敘舊,不問問我這些年怎麽過的,過的好不好?"
扶光道:"慈彌,你到底想做什麽?"
玉腰奴眯了眯眼睛,笑了起來,毫無遮掩,将自己的野心剖開,直白地露出在扶光面前,"我想把你從霍朝手裏搶過來,想把你從藏鋒山莊和南冶派手裏搶過來。我愛你,扶光,所以想把你占為己有。"
扶光渾身一震,果然如她所預感,玉腰奴順着她的預感說出了這句話,她神情不無驚駭,直愣愣望着玉腰奴,良久良久,啞聲道:"你瘋了。"
她滿心希望自己聾了,未聽見這一句話。
當年,她就知道慈彌對她有欽慕之情,是那人告訴她的,她茫然,訝異,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說,慈彌隻是年少獵奇,對一切怪異詭誕之物向往,你又是她最親近的人,或許她誤将友情當作了愛念之意,你遠離了她,師父和我對她嚴加管教,待她長大些,自也就恢複正常了。
她确信,那是最好的辦法。
但如今,卻親耳聽見,親眼看見玉腰奴灼熱的目光。
這無疑是最震撼她觀念的事,震撼到了靈魂深處,讓她生出一股恐懼來。
扶光退了兩步,仿若跟前的人是洪水猛獸,她另尋了一處出口,想要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樓鏡看着逃離的人,向着玉腰奴揶揄道:"你要是追上去,她會和你兵戎相見。"
"她已經到了我手中,我不會放手的。"
樓鏡看着樓梯旁幾顆楊柳下的石子,說道:"這人就像是手中的沙子,抓得越緊,流失的越快。"
玉腰奴說道:"扶光不是沙子,是美玉。"
樓鏡挑眉,笑道:"玉說到底,也就是好看的石頭,被風琢磨,也有變成沙子的一日。"
玉腰奴瞪了樓鏡一眼,怪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說話不吉利,"隻願你他日也愛上了人,別是手握流水才好!"
玉腰奴一看向扶光離開的方向,神色又變了,也不着急,慢慢追了上去,"她既然想出去,那我就去陪她逛一逛。"
這裏是江南,飛花盟腹地,扶光體力未複,僅憑一人之力,跑不出去,所以玉腰奴不急。
玉腰奴走後不久,院中來了一人,快步走到樓鏡跟前,低聲禀報了什麽。
樓鏡離開了此處,往前院走去,越走,心中越不暢快,她本是戲谑玉腰奴的一句話,被玉腰奴一頓搶白,反咒了回來。
她本不該是為情思困擾的人,可那話,偏生落在了腦海裏,就像是酒,初品無味,自覺得不在意,其後勁頭湧了上來,隻感到心中煩悶。
樓鏡身形一繞,從月亮門進了花廳,一道背影映入眼簾。
手握流水?
樓鏡冷哼了一聲,便是愛上了別人,這該苦惱的,該擔憂是否是手握流水的人,也該是對方!
"寅九。"
寅九正在護養佩劍,一路争鬥,攜帶的佩劍已是傷痕累累,不堪重負,寅九早已聽見樓鏡的腳步聲,卻不急着起身,隻待她喚出聲。寅九回頭。
樓鏡道:"過來。"
寅九似是無聲嘆了口氣,合上了劍。
樓鏡笑得莫測,"來,我帶你去見個人,你必然想他。"
寅九看着樓鏡的笑,隻覺得這可稱得上是作弄惡劣了,雖不知見的是誰,但大抵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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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
Fiksi Umum余驚秋天賦異稟,是武學奇才,溫良慈軟,得師父喜愛。 自小到大,不論哪方面,樓鏡總比不過她這師姐。 宗門生變︰ 這一日,樓鏡成了喪家之犬,人人喊打,天地之大無歸處。 而余驚秋即將繼任宗主之位,備受崇敬,前途無量。 風水輪流轉,不曾想︰ 再相見,余驚秋受盡苦難,身心俱損,失魂落魄,流落街頭。 樓鏡卻爬到了高處,鋒芒畢露,令人畏懼。就連余驚秋也成了她的階下囚,謫仙落泥塵。 "師姐,師姐......"樓鏡抱著余驚秋呢喃,"這世上,只有我明白你,只有你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