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樓鏡等人收拾好了,混在人群之中下了山。趕來想要與寅九別前一敘的狄喉撲了個空。
樓鏡走到山門時,瞧見送客的霍朝,他正送別他的好媒人。扶光站在藏鋒山莊的人群中,相比于霍朝的紅光滿面,她神情平淡,不見婚事初定的喜悅嬌羞。或許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如玉腰奴所料,扶光要送自己恩師一段路程。
為了不跟丢了人,樓鏡等人特意落在藏鋒山莊人馬後面。
到了城中,三人一起回了香料鋪子,藏鋒山莊的人歇在客棧,直到第二日,追蹤飛天鼠的花衫還未有消息,三人不再等他,備好了一輛馬車,并兩匹快馬,追着藏鋒山莊的腳步一路出城。
扶光一路将藏鋒山莊的人送到渡口,看着恩師上了船,方才策馬返回。
其時天色尚早,她也就沒在鎮中留宿,趁着天光趕了一段路,瑰麗天色一褪,黑暗似潮,漫湧而出,途中路過一片竹林,夜氣升了上來。
遠近未見到人家,她也不在意,行走江湖,十有八九少不得風餐露宿,她心中思忖,路過竹林,尋一處地方歇息。
卻在這時,道路盡頭浮現一道黑影,扶光目光一眺,見是兩個人,一個女人扶着長匣,攔在了路中央,另一人戴着一張慘白面具,微落于女人身後。
扶光心中疑惑,隻不過對方半夜攔路,來者不善,扶光勒住缰繩,"在下藏鋒山莊扶光,前方是哪位俠士,深夜攔路,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我這一位朋友,想請姑娘去做客。"
樓鏡下颌微擡,往扶光身後示意,扶光回頭看去,竹林裏躍出一人,落在身後不遠處,将退路截斷。
扶光秀眉一蹙,凜然道:"這位姑娘要想請我去做客,若是光明磊落往南冶派遞一封請帖,而不是這樣鬼祟深夜攔路,我自當拜訪。現下,恕難從命。"
"從與不從,都得将姑娘請去,冒犯了!"樓鏡話不多說,一拍劍匣,匣中長劍震動飛出,劍身在月色映照下泛出水澤中的波浪清光,此劍在兵刃之中清俊之極,一眼看上去,便知不俗。
機會難得,樓鏡要借此戰一試新劍。
兔起鹘落間,樓鏡便已攻到。
扶光一取馬側佩劍,飛身而起,劍轉蓮花,防住樓鏡鋒芒,然而樓鏡一劍氣勢如虹,她雖攔下,也被震退。
樓鏡氣息收斂,劍出一刻,這才鋒芒畢露,扶光難免有片刻輕敵,甫一交手,便知對方不簡單。
樓鏡一挽長劍,輕撫劍脊,顏色歡喜,"真是一把好劍。"
這把劍合她心意,藏在平和外表下的是森寒鋒芒,想要克敵制勝的進取銳意與主人不謀而合,雖然剛相逢,卻似闊別多年的老朋友,圈轉如意,頗為稱手。
樓鏡劍鋒一揮,便似一道水面反映于空中的光芒,她招式再進,更比之前銳利三分,扶光掣劍接架,心中微駭。這女子劍意煞氣好重,如同戰場渾身瀝血,挽着長戟,奔馬嘶鳴突進的大将,往億萬人中沖殺進來,萬夫莫敵的氣勢真令人聞風喪膽。
然而扶光亦是一輩中的佼佼者,否則玉腰奴也不會想到與樓鏡聯手,以确保萬一。
扶光凝氣定神,她劍勢翩翩,柔韌多變,似仙鶴輕踏白雲,任敵猛攻急攻,她應對之時,卻都能不急不緩接下,泛動柔波的水化解所有勁力。
初時,兩人平分秋色,後來,樓鏡因好劍略占上風,可有玉腰奴再三叮囑在前,不能傷了扶光,叫她好生氣苦,出招礙手礙腳,施展不開來。
玉腰奴見兩人劍光往來,鬥得正酣,一時半會難分勝負,恐拖得久了生出變故,尋着一個間隙,雙指做劍,往扶光背後/穴道點來。
扶光一直留心另外二人,感到背後風生,閃身避過,但現下以一敵二,已見劣勢。
月下劍意森森,三道人影翻飛,打得難舍難分。
寅九站在原處,倘若寅九出手,扶光絕難以一對三,此戰會就此告終,玉腰奴便可早早安心了,但寅九卻未插手。
寅九目光追随着交手的三人,一時落在樓鏡身上,一時落在扶光身上,最後望定了樓鏡,片刻後阖上眼睛,似悵惘無奈,極輕極輕一聲嘆息,消融在夜色裏。
鬥得越久,扶光越顯頹勢,最終在扶光精妙劍招中,樓鏡忍耐不住血液中好鬥的性子,使出全力應戰,扶光露出破綻,玉腰奴尋着機會,封了扶光穴道。
玉腰奴和樓鏡兩相夾逼之下,扶光終于敗下陣來。
玉腰奴點了扶光昏穴,攬扶着慢慢軟倒下來的人,抱在自己懷中,她揭下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藉着清亮的光芒,望着懷裏的人,神情餍足。
樓鏡見她癡态,忽覺得她可憐。
玉腰奴抱起了扶光,往林中的馬車走去。樓鏡去牽馬匹,寅九也随着過來,樓鏡眼角餘光瞥見寅九,忽然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方才怎麽不動手。"
以寅九功力,要是插手,這山大王強搶壓寨夫人的戲碼就能早早收場了。
寅九摸出腰上的牌子,好在月光明亮,如水銀流瀉,炭的墨色與木板顏色分明,樓鏡眼睛又極好,這才看清了寅九寫下的。
——不自作主張。
不自作主張。
,輕笑出了聲。
笑聲清脆柔軟,像是月夜中盛開的昙花一樣美好。
這是記着了她在南冶派裏威脅的話。
樓鏡再忖度人心,再明智敏銳,料敵機先,也想不到寅九會這樣反應,這人總是超出她的掌控與理解。
她确實沒叫寅九動手。
可按往常,不用她吩咐,寅九也會出手,在南冶派老掌門的別院裏對付那夤夜刺殺的黑衣人時就是如此。
樓鏡沒有多想,隻以為是寅九的一點脾氣,她也确實覺得那五個字中有一點幽怨的氣氛。
"你倒是聽話。"
至于寅九到底為何不出手,怕也隻有這人自己心中明白。
玉腰奴悄沒聲息擄走了扶光後,三人改道往江南走,路徑由北向南,行有一日,天将黑時,三人到了客棧投宿。
玉腰奴為着妥帖,給扶光戴上了人皮/面具,使了些手段,使得她成日昏睡。
三人要了三間廂房,玉腰奴和扶光一間,樓鏡和寅九各自一間。天色已晚,明日又要趕路,一行人用過飯後,便早早安歇。
誰知半夜時,一陣喧鬧聲打破深夜寂靜,三人都是習武之人,這樣大的動靜,自然立刻清醒了過來。
樓鏡推開門時,聽到旁邊吱呀一聲,寅九也醒了,出來查看情況。
鬧聲從一樓傳來,刀劍铿锵的聲音在桌椅挪動的聲響中格外顯耳,有人在樓下交手。
在二樓走廊的欄杆前便可觀察到一樓客堂大半景象,隻見一樓兩個男人正在動手,一人滿面怒容,步步緊逼,刀法狂暴,顯露用刀之人心中忿懑,另一人歉然退讓,好言相勸,長劍隻抵攔防禦,并不進攻。
盛怒的那人是忠武堂穆岩,退讓的那人是曹柳山莊柳卿雲。
樓鏡隻看了一眼,便猜到兩人是為武會上的輸贏生了嫌隙,當說是這穆岩單方面不服氣,暗覺柳卿雲使詐,這才尋了個由頭,發作起來,要重新來打過。
沒想到,他們三人和這一行人竟在這裏遇上。
想來這忠武堂的曹柳山莊的都宿在這間客棧了。
樓鏡不想橫生枝節,當即要回房中,遇見出來查看動靜的玉腰奴,玉腰奴目光掠見樓下兩人,頓時皺眉,頗為不滿,"他們怎麽也在這裏。"
"緣分。"樓鏡戲谑道。
"要是被他們發現扶光,怕要難辦。"
樓鏡觑了她一眼,天塌了渾不怕的匪人,獨身一人,被中原武林各派人士圍着,也能拉過被子,安然大睡到天亮,如今懷中揣着一個扶光,就瞻前顧後,生怕人搶了她的寶貝。
真是可憐。
"現在天黑,趕路不便不說,就這麽出去,也會引人注意,今夜休息一晚,他們還能強闖進廂房中來,等到明早他們離開再動身就是了。"
玉腰奴二話不說,轉身回房,緊閉了房門。樓鏡和寅九各歸房中,樓鏡推着房門,忽感到打鬥聲臨近。
壓迫感迎面而來,樓鏡側身一避,一道身影背撞房門,直跌進屋子裏來,緊追着那跌進的身影又追殺進來一人,長刀揮舞,罡風刮得人肌膚生疼。
穆岩打紅了眼,不管不顧,一樓已經不夠兩人禍害的了,直殺到二樓來。
飛來橫禍,不過如是。
"二位,夤夜闖進姑娘房間,不合禮數罷。"
穆岩壓根不顧旁人,柳卿雲疲于應對穆岩,分不了神顧及周圍。
眼見刀風肆虐,兩人打到牆邊,隻恐穆岩全力使一記七聖刀,能将牆拆一半,打到玉腰奴那邊去,可就麻煩了。
樓鏡眸光一沉,取出匣中寶劍,長劍一震,突進兩人之中,她劍來奇速,穆岩和柳卿雲兩人隻感到眼前一陣劍光耀眼。
劍比刀靈活,樓鏡的劍更似指間流沙,纏住了也留不住,穆岩甫一交手,便感到打得極難受,那劍如靈蛇如黃蜂,身形倏地一下子繞開兵刃突進跟前蟄上一下,雖不致命,也夠煩人。
穆岩大吼一聲,一刀朝樓鏡兜頭砍下,有力劈華山之勢,可惜剛猛有餘,卻顯得極為笨重,在樓鏡眼中,太慢了,她倏爾近身,對着他肩頭一掌。
丹炎掌法,她雖無極佳天賦,但于一定悟性上的苦學彌補了不足,如今也修得第五重,其中炙熱之力,足矣讓穆岩哀嚎出聲,來不及防範之下,身子倒飛出廂房,撞斷了欄杆,跌到一樓下,砸在木桌上,口吐鮮血。
樓鏡劍走龍蛇,劍勢一轉,緊接着便攻向柳卿雲。這柳卿雲錯愕片刻,連忙往外跳走,然而樓鏡對付他,卻是比穆岩兇狠百倍。
柳卿雲竟也能招架兩招,就是頗為狼狽。
柳卿雲退出房內,避至走廊,樓鏡一劍逼過去時,感到身畔嗡嗡聲響,逼迫耳膜,她劍鋒一側,往身響處挑到。
出劍精準,三點銀光被挑飛,射進門牆中,那是三枚暗器,放着銀色幽光。
鐵蓮子。
蛇姬!
樓鏡面具下的眼神陡然淩厲兇惡,她往發射暗器的地方看過去,果然見到這個女人款款走來。
樓鏡牙根緊咬,以至面頰肌肉都微微抽搐了。
ŞİMDİ OKUDUĞUN
【GL】長恨歌 - 太陽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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